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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杜小北躺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表情。
我的手慢慢划过他的脸。两年没见，他还是如从前一样清瘦决毅。说话依然轻柔婉转。
他说，凉烟，你明天来。
我说，好。简单的句子，平稳的语调。唯一破绽是自我起身穿衣之后，一句颤抖的语音分岔在空气里。
我说，把房退了，也许没有时间，到时候电话联系吧。透着公式化的声音，把刚发生的缠绵悱恻，瞬间凝到冰点，尽管我脸上桃花未散。
我是没打算再见杜小北了，我害怕这样的场景和安慰，会一下让我生出贪念。贪念是一道容易逾越的墙，穿过去，就不能轻易再回来。
是的，我贪恋和杜小北在一起的时光。但，安木始终是我遇到杜小北之后，一直横亘在心底的一道坎。 二、
我从不信婚姻所谓的七年之痒。我想，要不是对彼此没有信心，就是对爱生了倦意，而我与安木，婚后相亲相爱，刚好七年，怎么会用决裂为这段爱了多年才有结果的婚姻划上句号。多年前安木算不上最出色的一个，但他陪着我一同成长，青梅竹马，他的沉默和细心，让我毫不犹豫地投诚。
我更不能想象安木和小米之间。
直到小米来，开门见山，说，姐，我有了安木的孩子。
我睁大眼睛，意外。
是的，除非是你先逃，安木不会离开。小米笑，我和安木早已相爱。
早已？是多久？多过我与安木在一起的一寸寸光阴么？小米，我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对待，你怎么还能在此时装成心无城府的笑？
可是，我还是在小米那么笃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我承认，我输给小米的，是永远找不回的青春和还没给安木一个孩子的遗憾。
几年前，小米刚初中毕业，来人才市场招聘。恰好是我看她简历，那么瘦瘦小小的她，花着心思说着讨好的话。我知她求职心切，却不知为什么，居然不忍把她送往广州某厂。
我说丫头再等等，要不，报名参加这里的文秘班，也好有个一技之长。
小米很感激，时不时从家里搬来一大堆农副产品。
这么一来二往，彼此熟知起来，便也亲如姐妹。后来，安木珠海朋友招文秘，我便推荐她去。
直到摊牌，安木从来没有承认，小米，是他外面的女人。
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他说，凉烟，你始终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笑。安木你在外佳人歌笑如风，而我每一天恍然若失朝暮不定。你看到我的孤单没有？怕是你知道，却像所有出轨男人一样，想外面红旗飘飘，家里彩旗不倒。很不幸，我不是这其中一个。知道了，无非一个结果，斩草除根，不留余地。
安木说，凉烟，你这样任性。 三、
我承认离开安木，除了自尊，多半带着任性。这段人尽皆知的美满婚姻，说没就没了，我的心怎可以不痛？
正因为我的任性，反而让我和杜小北的相遇成了必然。
那天是七月初七，我记得很清楚。80情怀酒吧，叶子替我报名。以单身名义。叶子说，凉烟你要放开玩，今天是情人节。
安木清早有电话，要一起吃顿饭，说有话说。
婚都离这么久，还有什么好说？狠心挂断电话。哭了一场。被叶子拉来参加酒吧情人配对游戏。
那么多名字中，杜小北偏偏抽中，与我配对。
杜小北伸出手，微微前倾。他说我是杜小北。他说话慢条斯理，然后浅笑举杯。
我看得出他是老道的钓鱼能手，他的目光始终停在我脸上。
我们天南海北无所不谈，一对随意组合没有额外压力，这感觉真好。
我问，帅哥在哪里高就？
他一笑，如果说我在潜逃你相信吗？
我说你不会告诉我你杀了人吧，我会信的。
他给我倒酒，移开话题，说，你名字真奇特，女人怎么可以取这么凉薄的名字？
为什么不可以？说完，我仰头喝光了酒。
忧伤，寂寞，无奈。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像你现在，快乐都是装出来的。我鼻头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这人怎么可以看穿我内心？
别哭，我会爱上会哭女人的。杜小北气息就这样袭来，我身上像爬了一只虫子，顺着四肢爬到胸口，再爬向血液，与酒精相融，预热起来。他把手指放我唇上。温柔俯身。
我一把推开他。
迷离暗红的酒吧里，我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四
之于杜小北，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因此，我从来不想评价杜小北。
果真要客观评价的话，他长得非常好看，是女人心中的偶像标准，五官清秀，英气逼人，帅气中带着一抹清冷。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都该命犯桃花。
如果他是我的桃花，我信。
自从和安木分开那么久，我心里仍然空着一块地，寸草不生。我放任自己和时间一起发霉，日子无趣又冗长，这个好看男人，只一眼，轻易就掀起我如潮的欲望。
杜小北说，如果你想我，来80情怀，这段时间我在。所以，没过多久，我又去了80情怀。
叶子告诫我，玩玩可以，不要与自己小的男人相爱。况且，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你能了解多少？
我差点忘记了，我生于70年代末，而杜小北，80初。刚好与我隔了一道槛。
再怎么说我都过了怀春年龄。到了这年龄，还哪有想要的爱情，不过是情欲做祟罢了。是的，我发誓，自打见过杜小北，我无时无刻不在幻想他的身体。我一直压抑自己。可他的身体像个磁场，渐渐，这个磁场变得越来越强大，似乎要把人吸附进去一样。
灯光与黑暗交织的光线中，我又见杜小北暧昧的眼神像谜团一样耐人寻味。
我任他带我走。
那样的夜晚，那样一种青光。他把指尖放在我身上，来回抚摸的笃定。
小北，你得救我。我一边说，一边抱着他。我非常清晰摸到他的战栗，而我的紧张也不比他少。在这种昏厥状态下，强烈的激情被催裂出来，我们疯狂用嘴堵住对方，吞吐着彼此的呼吸。
这个深夜是如此混乱。以至以后，很多时候杜小北都会问，凉烟，没有我，你是不是会死去？
五.
安木再见我时，我像一只快乐的燕子，眼底眉梢都是妖娆。
倒是他，瘦了，也老了许多。我的心突然痛了起来。
之前，安木老是电话，绕得我心神不宁。这次，接他电话，终于决定和他见个面。安木把地点约在以前我们常去的上岛咖啡。
安木问，凉烟看来你找到合适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
他说你脸上都写着呢，好像已经在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全世界了。
我说我只想告诉你，像小米那天来告诉我一样。
安木疯子一样，用杀人的眼睛，盯着我。
凉烟，你信不信是小米勾引了我？只有一次，仅有的一次，在珠海。
我说这话还有意义么？
他说凉烟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却没有办法和你继续在一起。可是，你却不能跟着这个叫杜小北的男人。
我一愣，说你怎么知道他叫杜小北，你调查他？
安木欲言又止。
后来说了一堆，无非是列举我与杜小北的不配。最终只是失望的看着我，凉烟，你变了。
我说，你曾经那么好，不也说变就变了？ 六、
我在安木面前炫耀是成功的，我看到安木转身之际，眼底是浩渺无边的孤独。
然而，在安木的背影后，却是我一点一点往下沉的心。
我想起离婚时的安木，固执要把共同财产，悉数给我。
我说，安木，你再内疚，也不必这样。
他说，凉烟，没有你，这些有何用？
我差点想放弃离婚的决定。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安木，还有谁这么好。
杜小北每每问，你爱我吗，凉烟？
我说我只想做ài，不要爱。
我承认我卑鄙到令人不耻。我之所以能与杜小北走成这样，不过是因为他能消灭，没有安木后的无边寂寞。
杜小北这时总会板过我肩，很霸道吻上，说，凉烟，什么都不去想，我们就能安心相爱。
安心相爱，说是轻巧？
我想要的男人，起码，要能撑起我的一片天地，像安木一样。
杜小北只喜欢黑夜，没有固定职业。
杜小北曾说想发财容易，找几个有钱女人。但是凉烟，我是真心爱你的。你等我两年，两年我给你一个家。
我笑不答。如果我说等，等地老天荒，这太牵强。就算我肯，时光也未必肯。
他抱了抱我，又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为什么，偏偏，时间把安木否定了下来？ 七、
平安夜。我又见小米，却是阴阳两隔。
我看着小米手腕上伤痕累累，寒气从心底扑来。我不明白，小米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她屡次拿自杀来威胁安木，这次她没有给自己机会，她把手腕，割那么深。
我知道，她的伤口有多深，她的爱就有多深。
安木跪在小米身边，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杜小北伤心欲绝，他用可怕愤怒的眼神横扫了我。
后来，他就冲了过来，与安木打了一架，拼死拼命的，谁也不放过谁，打得人尽皆知。直到警察来才把他们分开。
那夜，本来是我和小北约好，去参加叶子生日派对。没想安木会临时带走我。安木在电话里说他受着内心的煎熬，只想见我。
他一见面就抓着我说，对不起凉烟，我真的不爱小米，我只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你帮帮我。
我心软了，可我还是说，我不是来审视你伤口的。
小米有电话不停骚扰。她在电话中吼，安木，你还不来，我就死给你看。
安木说，小米是疯子，我真怕了她。
我说你还是去看看吧，都闹自杀了。
不去不去，她每次都这样，不也没死一次。我看得出，安木是焦躁的，无助的。
我把电话接过来，说，小米，有种你就死给安木看。说完就挂机。
那一夜，我和安木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八、
杜小北直到离开，什么都没说也没和我见面。
叶子说小北找你一夜，找到想要杀人放火。她说，我真搞不懂，你倒底爱不爱这人？
我说我不知道。
杜小北不解释，我已知答案。
潮洲，某女人与杜小北的赌城，他与一赌徒发生冲突，失手砍断了那人手。回来，不过是等风声平息，却没想一回来便卷入我和安木小米之间。
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杜小北和小米是亲兄妹。
安木本来想要告诉我，却怕我不信。
那天，小米找不到安木便对小北说，哥，你替我杀了段凉烟。
小米，不要乱来。
哥，我们当初说好，你只要拿到钱就走？
凉烟是个善良的女人，遇到，值了。
连孩子都不会生的老女人，有什么好？她不死，我就死，哥你信不信？
小北一巴掌狠狠甩过去，后来就只听见小米的叫骂不休。
小米根本没有怀上安木的孩子。她不过是拿了我的软肋，轻易就折散了我们。却没想安木离婚后，不肯娶她。安木越疏远，她越怨恨。她让小北接近我，除了让安木死心，还为了钱。她更没想到，小北会爱上我，与她反目。 九
时过两年，杜小北还是回来了。
对于我来说，再见他一面已经足够。此后，我决定不再见他。
刚好那天，手机停机。我是故意没有去续费，我怕诀别的话，说不出口。
我能想象他临走时的落寞。我不能否定他对我的好，但也不否认，我更爱安木。况且那年，安木因身心疲惫，在出差路上出了车祸。我理所当然守候在他身边。
两年了，安木身体早已恢复，他说凉烟，我累了，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难以割舍。比如我和安木。是我不懂宽容，才会演变成为现在。我想我也倦了，我只渴望现实安稳。
当初之所以与杜小北缠绵悱恻，无非怕年老色衰，说得再残酷点，无非是想与安木比个高低。现在，依然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也好。至于杜小北，算是梦一场，醒了，便各自天涯。
远方来过一次电话，问，凉烟，你好不好，我说恩。算是答案。
他又说，凉烟，我只希望你，幸福。
是的，小北，我也是这么希望你。所以，你一定要平安。一定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