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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非常简朴的民家小屋,艾薇站在门前深呼吸了一下,随即推开了房门。灰尘卷着古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由下意识地咳嗽。随即,透过逐渐散去的尘埃,她看到缇茜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思索什么一般看着窗外。感到人的气息,她抬起头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艾薇不由惊讶地倒吸一口气,只一年时间,她仿佛衰老得就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完全无法与之前意气风发的银发女祭司相提并论。
她看着艾薇,丝毫没有任何紧张,或是惊奇。她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指指那边的藤椅,示意艾薇坐下。
房间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两把椅子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艾薇慢慢走过去,在藤椅旁坐下,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缇茜。外面的风鼓动着窗子,空气干燥得仿佛一触即燃。
“他说过,你会来,”缇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
“‘他’是谁?”艾薇问道,缇茜却虚弱地将身体直了直,用手示意艾薇先不要发问“我必须快点说,既然你来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艾薇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听了缇茜的话,却只好暂时强压着一连串的问号。然而,在缇茜说完那些话之后,她却一直没有再开口,她就好象化为一尊雕塑一般,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桌旁,仿佛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有那么一瞬,艾薇以为她放弃要说什么了。但是,在艾薇想要起身之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与荷鲁斯之眼有所纠缠的人,必会踏入命运的陷阱”
艾薇静静地看着她,水蓝色的眸子与浅灰色的双眼在那一刻视线交汇。
银发的老妪慢慢开口,言语轻描淡写“不如,从我的故事开始吧。”
1967年,伦敦,阴霾的天空飘洒着点点滴滴的细雨,身着背带短裤、及膝长袜的报童挥扬着手里的报纸踏过地上的水洼一边喊着号外,一边跑过去。缇茜伊笛小心地侧过身去,不让他溅起的泥水落在自己的裙摆上。
她路过一家成衣店的橱窗,里面泛着柔和灯光的窗子,映出了她的身影。细挑的身形,浅金、几乎接近银色的长发,细嫩的肌肤以及精致的五官,而她胸前那佩戴的一枚红宝石制成的项链,则更衬托得她的肌肤白皙光滑。缇茜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满意地微笑了一下。缇茜伊笛今年17岁,自己家里经营一家花店。父亲早逝的她一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身体虚弱,于是她自然地成为了花店重要的经营者。花店的收入虽然微薄,但是依靠着她努力的工作以及母亲拥有的积蓄,过着简朴而宁静的生活。
她整理了一下手中大把的粉红蔷薇。今天早晨母亲的身体不适,一直没有什么精神,她便自告奋勇地要替母亲送花给一个老客户的家里——这家客户之前一直是母亲去送的。
这个客户,每个月都会从花店里订一束花,每次都是一束粉红色的蔷薇。缇茜不由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具有如此浪漫的心思。之前母亲一直不让去,这次她终于可以一睹真面目了。她正想着,没有注意眼前画廊里突然匆匆走出的男士。等她发现时,她已经来不及躲避,就这样一下子撞在那位绅士的身上。
就要跌倒的时候,她就要记得,一定要好好保护那束花,所以她几乎不在乎自己就要摔倒在泥泞的路上。所幸那位男士反应非常快,一伸手,就那么稳稳地将她扶住了。
“谢谢您。”缇茜连忙躬身对他道谢,视线却不由被他手上一枚古典的戒指所吸引了。暗色的金质戒体仿佛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精细的雕工牢牢地托着一颗犹如鲜血一般深邃的红宝石。缇茜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那宝石与自己胸前所佩戴的链坠很相像。
她好奇地抬起头来,却骤然发现那个人在看到她胸前的坠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很快,他便抬起头来,表情又恢复了正常,脸上展露出一副谦和温柔的微笑“没关系。”
那一刻,缇茜对他的印象好极了。她觉得这名男子就好象是冬日的太阳,淡淡的、温温的但是却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但很快,她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他看太失礼了,于是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想要赶快跑路。就在这时,那名年轻的男子又开口了“您要去哪里?现在还下着雨,我的车子就在那边,请让我送您一程好吗?”
缇茜抬头,他依然是微笑着的,指指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子。缇茜隐隐看到有司机在里面。眼前的这位果然是位有钱的阔少爷,难怪她觉得他气质那么好。在他诚挚的邀请下,缇茜痛快地答应了“那就拜托了。我要去诺丁山区,23号。”
他一愣,侧身,让开去往车子的路。待缇茜先行,自己就迈步向车子跟了过去去“那是莫迪埃特侯爵在城中的临时宅邸。原来是侯爵的客人。”
缇茜红了脸,连忙摇摇头。原来那是侯爵的宅邸,原来她家的老客户是莫迪埃特家族的人!谁不知道这位侯爵一直是皇室面前的红人,谁不知道侯爵夫人是大英帝国的公主,谁不知道侯爵在战争时期暗地支持英国政府大笔的资金。她刚有些兴奋,但又垂下头去,但是谁也没说是侯爵家的人订花,说不定是哪个管家或者是佣人呢。
她随着男子坐进车里,没精打采地扬扬手里娇嫩欲滴的粉色蔷薇“我只是给那个地址送花过去。”
男子礼貌地笑笑,示意司机开车,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束花很适合我认识的一个女孩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缇茜一愣,却看到那个男子深胡桃色的眼里划过的一丝淡淡的哀伤。可能是想起了自己认识的人吧,缇茜垂下头,不说话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她听到他扬起语调“一直没有介绍我的名字,我是温特提雅。很高兴认识您。”
缇茜抬起头来,看着他微笑的脸庞也笑了回去“我叫缇茜伊笛,十分感激您今天愿意搭我一程。”
听到她的名字,温特好像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然后又看向她“伊笛小姐,我家一直是做艺术品与古董生意的,刚才看到您的时候,我就有个问题想要冒昧地请教”
缇茜点点头。
“请问您胸前的宝石”温特的话说了一半,然后只是笑着看向缇茜,不再说话。
缇茜垂头看看,然后坦然地微笑了回去“这个是我母亲给我的,说是我素未谋面的父亲的遗物。从我很小就和我在一起了。”
“那么,您一直把它戴在身旁?”温特从怀中拿出一支雪茄,看了一眼缇茜,在得到她的默许之后,他点燃了它。
“是的,我母亲说这对我非常重要。”缇茜点点头。
温特吸了一口雪茄,继续问道“您在佩戴它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缇茜的每个表情“比如梦到其他的世界,之类的”
缇茜歪头想了想,随即笑起来“没有的,先生。我不记得有。”
温特眯起胡桃色的眼睛,一直盯着车子里的烟雾,好像在想着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就在缇茜觉得几分压抑的时候,他又开口“缇茜小姐,我有个唐突的请求。”
缇茜在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看向他。
温特继续说“我们提雅家是做古董生意的世家。但追溯根源,我们这生意的开端,是大约100年前,我们率先在英国的上流社会引发的对埃及古文物研究的流行风。”
缇茜睁大了眼睛,埃及?那是什么地方?她从未听说过。
温特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浓烈的味道让他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确切地说,是对木乃伊解剖的流行风。”
木乃伊?缇茜从中学以后就不再上学了,家里自然也请不起家庭教师,对于英国之外的事情,她了解甚少,尤其是非洲的国家,她几乎听也没有听说过。
“埃及是位于非洲北部的一个国家,被大海与沙漠所包围的黄金之国。”温特扭过头去,看向烟雨蒙蒙的伦敦街道“那里与这里截然不同,终日被如黄金般的阳光照射着,而他们赖以生存的尼罗河,是无尽沙漠中蔚蓝的一条清溪,宛若一条蓝宝石的系带、横亘这属于众神的国度。在三千年前,那里迎来了他们漫长历史的一个高潮,有一位知名的法老、国王。他骁勇善战、冷酷狠骛,他是一位天才统治者,也是古埃及在位时间最长的统治者,他丰功伟绩建立无数流芳千古的建筑但是他很孤独。”
他笑笑“虽然他有数十位后代、上百位妃子、上千位臣子,虽然他所向披靡、流芳千古。但是,他唯一的、最热爱的宠妃死去了,对他而言,就好象失去了所有。因此他不惜用一切代价为她打造了最豪华的陵墓、用最厉害的工匠精心将她制成木乃伊并将埃及最最重要的宝物放在她的身体里,陪伴着她他期盼着,她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苏醒的时候,能够用那神奇的宝物,回到他的身边。”
缇茜被他的话深深吸引了,她还在等他说那位国王的故事,温特却停止了说话。
不知为什么,她分明在他的眉间读出了一种令人难以明述的哀伤。
“我我的先人得到了那珍贵的木乃伊,但是很快便失窃了。那是我的家族最重要的宝物。”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缇茜胸前的链坠。
缇茜不由有些怕了,她伸手握住自己的链坠。
温特看着缇茜,仿佛还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车子停下来了,司机走下来为二人打开了车门,恭敬而礼貌地说“先生,前面就是莫迪埃特侯爵的宅邸了,要我替您通报下吗?”
不及温特说些什么,缇茜疯也似地跳出车子,匆匆地向他鞠了一躬“谢谢您,先生,十分感谢。”
缇茜飞快地向23号的大门跑去,就好象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她一样。她快速地按着门铃,生怕那个温特赶上来再和她说什么,或说出那所谓“唐突的请求”她用力地握着胸前的宝石,不停地对自己说着“不会的,不会的。木乃伊听起来是很珍贵的东西,他们家的样子怎么可能碰触到这样特殊的事物。”
她身上的这块宝石,一定就是块普通的饰品,一定是那个人弄错了。她可是第一次听说那个国家、那个法老的事情。
过了那么几秒,但对于缇茜来说,好像有好几个小时那样长,里面终于听到了人的脚步声,里面的人甚至没有问她是谁,就一下子拉开了房门。
在看到一双湛蓝的眸子时,缇茜松了一口气。她回头快速地扫了一眼,发现温特的车子已经离去了。她或许多心了。于是她连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礼貌地说道“您好,我是缇茜伊笛,这是您订的蔷薇吗?”
艾薇愣在那里,她如果没听错的话,缇茜确实提到了温特提雅这个名字。冬为什么会出现在半个世纪之前呢?温特提起的法老应该就是拉美西斯吧!听他们的意思,他宠妃的木乃伊里有荷鲁斯之眼?他的宠妃是谁,奈菲尔塔利吗?
那么,若是如此,缇茜为什么会持有荷鲁斯之眼。弦哥哥说过莫迪埃特家族绝对不会对缇茜下手,与那个时候缇茜会送花去到莫迪埃特家又有什么关系?
疑问重重袭来,艾薇只觉得头侧的青筋不停地跳动。她看向自己左手那淡淡的印记。她早就该知道,她能够得到黄金镯、一次又一次地穿越回那个神秘古老的年代,绝对不是巧合。但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坐在对面的缇茜猛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艾薇连忙站起身来,在屋子各处寻觅是否有水一类的东西,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这个房间太过简朴,除了简单的桌椅,其他的什么都找不到。她想出门找一些水进来,缇茜却拼了命一般地对她摆摆手“你坐在那里,继续听我说,我快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那是什么意思?艾薇不及问下去,老妪就强压着喉咙的干涩,继续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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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开门的人约莫五十岁,他身穿着整齐的三件式老式西装,没有打领带,指甲整洁光滑、皮鞋洁净光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整齐地一丝不苟。一看就是很注重仪表的人。
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在看到缇茜的时候楞了一下,然后就又微笑了起来“伊笛小姐?”
缇茜连忙点头。
他侧过身,示意缇茜可以进去“你长得与你母亲很像,你的母亲身体还好吗?今天怎么是你来了?”他顿了一下“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威廉莫迪埃特。”
缇茜的第一个反应是愣住了,威廉莫迪埃特,那不就是侯爵的名字吗?她眼前的那名是侯爵吗?紧接着,她又有些怀疑,等等,如果这里真的是莫迪埃特侯爵的府上,就算不是主宅,为什么连一位佣人都看不到,反而是侯爵亲自来开门呢?
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莫迪埃特侯爵微笑着解释了一下“今天有点事情,我让他们都先离开一段时间。”
缇茜这才放心了,她一边走进去,一边礼貌地说“我母亲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替她来了。这是府上订的花。”
她走了一半,却看到不远处一位少年静静地看着自己。他十岁左右的样子,湛蓝的眼里写着几分轻蔑与不屑。她抬起手来,想对他打声招呼,但是他却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哒哒哒地跑开了。
“那是我的儿子,欧文,”威廉歉意地对缇茜说“他年纪还小,比较调皮。你不要介意。”
缇茜点点头,心想自己只是个送花的,侯爵还这样客气地与自己解释这么多,真是极好的人。她不由暗暗给他加了好多印象分,她拢了拢自己手里的蔷薇“请问您要我把花放到哪里呢?”
威廉指指旁边的花瓶,看着缇茜将花小心地放进去,眼睛则一直没有离开过缇茜。
“你的母亲她的近况,都好吗?”威廉又问了一次。缇茜不由好奇地回过头去,浅灰色的眸子不由染上了询问的意思。莫迪埃特侯爵,为什么这样关心她的母亲?
威廉垂下头,看似无意地玩弄起自己金质的袖口,并没有催促缇茜回答,但也并不打算对他方才的问候进行解释。缇茜顿了顿,慢慢地说“她都好,一直都很好,只是心疾还会偶尔发作。”
威廉“嗯”了一声,然后便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再理会缇茜。直到缇茜觉得自己腿酸了,主动提出告别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十分亲切地送她出门。
“这个带给你的母亲,”威廉将一个上面什么都没有写的信封交给缇茜“请转告她,希望她注意身体。”
缇茜点点头。
莫迪埃特侯爵展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下个月再麻烦你们。”
缇茜拿着那个有些沉甸甸的信封往家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想法驱使她将那信封拆开。瞬时,淡黄色的信封啪地一声掉到了地面,脏污的泥点溅到了干净的表面,也好像溅到了十七岁的缇茜的心里。
那是一沓厚厚的钱,她不会看错。远远超过那一束花价值的、对她而言散发着刺鼻臭味的钱。
想起侯爵对自己母亲的关心,想起他嫡系儿子对自己的莫名敌意,想起母亲每个月对他的拜访和家里莫名其妙不断的存款。她突然有些恶心,这些想法使得她几乎想要干呕起来。她狠狠地捏住自己胸前的链坠,几乎想要将它一把扯下来,扔到泥里。
但是那链子却好像打了死结,不管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扯掉。
她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家里,将信封拍在母亲病榻的桌前,不顾母亲有些惊诧的眼光,低低地问“威廉莫迪埃特,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伊笛女士突然哭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焦虑。缇茜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她不管母亲在自己身后说什么,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一动也不想动。
一切仿佛太轻易就连接到了一起,丑陋的事实竟隐藏在如此不堪一击的假象之下。
她想睡着,她想忘记。
自己是私生女的事实。
自己的父亲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却拒不相认的事实。
自己和母亲被遗弃的事实。
浓浓的黑暗如她所愿一般向她扑过来。她就这样睡去了,直到一阵浓烈的烟进入她的鼻息,四周猛地热了起来,她强忍着呼吸,勉强从床铺前支撑着坐起来,却骤然发现自己在一片火海当中。
“妈妈”第一个念头是睡在楼下的母亲不知是否有问题。她弯下腰,拼命地走到房门前,却骤然发现门不知被谁从外面锁上了。她用力地推着、敲打着,却丝毫没有反应。烟变得越来越浓烈,她慢慢地趴下身子,脑子有些不清醒了。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白天见到的那位优雅的提雅男爵。她只记得,他给她形容过的,那个美丽的国度,如同黄金一般的国度。
她紧紧地握着胸前的红宝石链坠。
湛蓝的天空,黄金的国土,蔚蓝的河流。如果有可能,她真的好想去那里看看。
但是没有希望了吧,神啊,她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四周仿佛亮起了极耀眼的光线,她觉得自己周身变得热了起来。她想,或许就这样结束了吧,或许火舌已经将她吞噬了。于是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任凭那光芒将她围绕起来
“这、这不可能!”艾薇站起身来,她身后的藤椅因为她的力量往地面倒去,发出喀嚓的声音。房你间里一片寂静,缇茜又开始不住地咳嗽。但是艾薇已经无暇顾及给她找水或是什么,一双湛蓝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不相信她所说的任何话语。
从缇茜的话里,她听到了父亲的名字——欧文,以及祖父的名字——威廉。面对这些令人惊讶的事实,艾薇只能不住地摇着头。
“你是莫迪埃特家族的人,不可能,若是如此,你为何会仅仅在我家帮佣。祖父他他不可能”那一刻,艾薇骤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身世。缇茜背负的事情与自己如此相仿!但是,她不愿意相信祖父与父亲竟可以如此对待缇茜相比之下,艾薇是幸福的。
面对着艾薇难以置信的表情,缇茜讪笑了一下,干涸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嘶哑“因为莫迪埃特家族都很现实,尤其是威廉,要记得,你的祖母是大英帝国的公主,他断然不会让别人知道此事。我的母亲在大火中丧生,我也在那场劫难中失踪但后来的事,我想你能猜到,我被胸前的荷鲁斯之眼带回到了三千年前,并在那里生活了好一阵子。”
“待我回来时,他们以为我都疯了。威廉和欧文算是可怜我,让我住在庄园里。他们不能让我拥有我应得的名分,可是我根本不在乎!”她的表情变得坚决而阴暗“只有神知道,我多么想回到那个古老的国度。”缇茜的视线穿透艾薇,仿佛飘到了遥远的埃及“我的女儿,还留在那遥远的地方。”
她的女儿自己曾经灵魂附体的公主?那名银发的公主或许应当是,自己的姐姐。艾薇低下头,她与自己如此相似这一切,也并不全然是巧合。“但是,”她不由缓缓地摇着自己的头“但是,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问我吧。我会在这最后的时间一一回答你。”缇茜的眼睛里写满苍老的疲惫,她看回艾薇。
“你这样热爱塞提,留恋埃及,为什么你还要回来。”缇茜是在塞提死后失踪的,抛下自己的祭司职、抛下自己的女儿,她不会记错。
“你以为这是我的决定吗?”老妪的眼角有了些湿意,她的身体稍稍前倾,语气又一次加重“我说过,荷鲁斯之眼,是命运的恶作剧,你永远无法预测它接来下安排了怎样的陷阱。当我到达埃及后,那块红宝石、荷鲁斯之眼发生了龟裂。眼看着它的外表碎裂,我连忙用个小瓶子,接住从里面流淌出的液体,就好象鲜血一样的液体。”她深深吸了口气“后来,塞提死了,他的儿子拉美斯莫名地憎恨我。我本想是带着艾薇一起回来的。但是、但是我和我的女儿一并饮下那液体,结果却只有我一个人回来,我的女儿依然留在那个时代。之后不管我如何努力,那液体就好像是一剂毒药一般,灼烧着我的皮肤,让我几乎体验死去一般的痛苦,却无论如何都不再满足我的愿望。”
她哽咽着“度过了绝望的几年后,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曾经成功过,或许其他人也会成功,而且那个人在莫迪埃特家族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他们说不定可以带给我新的希望。我便不停地寻找,寻找可能与那古老国度有所联系的蛛丝马迹。”
她尴尬地笑笑“我并非第一次就认准你,我问过一些其他的旁系亲戚,但都错了,只让你的父亲更提防我或许精神还不太稳定。我于是变得谨慎,而随着时间的过去,我的希望就那样的,慢慢地萎缩、几乎消逝。但那天,当我看到你与拉美斯的后代一同出现时,我就知道,我早就猜错了,应该是你,和我有着类似经历的你,你一定可以回去!而且我发现你确实回去过!”
艾薇看着缇茜,她浑浊的眼里放出精湛的光芒“我要你找荷鲁斯之眼。那个温特说过,荷鲁斯之眼是拉美西斯赐予他宠妃的秘宝,若你能回到那个年代,你一定可以找到还没有液化的、保存有它原始力量的荷鲁斯之眼,待你回来,我便还有机会,再回到那个古老的国度一次,哪怕一次就可以。这就是这就是所有一切的前因后果”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艾薇的身边,拉住她的手,满怀着希望地问她“现在,你回来了。告诉我好吗?你见到我的女儿了吗?她还好吗?她过得幸福吗?拉美斯没有为难她吧”
艾薇心底一阵阵地难过。那位银发的公主,恐怕在她的灵魂离开的时候不、或许最开始,拉美西斯那冰冷的一杖打在她的胸口时,她就已经死了。她闭上眼睛,不去看缇茜充满希望的双眼。
“是的,她过得很好。拉美西斯对她很好,还给她选了很好的夫婿,让她嫁给了某国的王子。”她在背后交叉自己的食指和中指。请原谅她的谎言吧,她只是不忍让缇茜绝望。
“啊,是吗?”缇茜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她慢慢地退后了几步“那就好、那就好。”但是艾薇明明看到她的眼角闪着点点的泪光。缇茜或许是知道什么的,艾薇低下头,只是她并不愿意承认。
“你”艾薇继续问了下去“你还记得你在塞提身边的某一年,在奥帕特庆典上,有一个以色列的少年杀手想要刺杀他的事情吗?”
缇茜顿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啊那是好远好远以前的事情了。那一天发生了日食,多亏拉美斯和他身边的孟图斯、礼塔赫,不然陛下真的会很危险。”
“你不记得我吗?”艾薇看着缇茜,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点端倪。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地摇头“不记得你去到过那个年代吗?若仅仅是你的精神回去了,那么你回来的时候,没有人会记得你。你的所有影响也仅会变为潜移默化的。”
潜移默化的,所以,他必然也不会记得他年幼时对她的信誓承诺,他年少时对她的体贴呵护那些美好的日子,就好象许愿池底的硬币一样,终究是不见了。
那池子还在,但却不知他是为了谁而修。
他依然是法老,但不知温柔会为谁展露。
小时候的事情,都忘记了吧。爱的炽烈的事情,都忘记了吧。心里是不是只隐隐记得那银发的艾薇消逝的样子?然后被之后数百计的妃子挤到记忆的角落,隐藏在影子之下,见不到了。
“潜移默化吗”艾薇用力地摇摇头,将自己这负面的思绪从脑海中甩开,尽快组织对自己更加重要的问题。冬从何处得到了荷鲁斯之眼?他所持的提雅男爵的称号又是从何而来。冬是现代人吗?
“关于冬就是那位提雅男爵的事情。”
就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苍老的缇茜骤然离开了座位,整个身体前倾后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缇茜!”艾薇有些慌了,她跑过去,扶住她,她脸色变得铁青,嘴唇渐渐变得黑紫“缇茜,你怎么了。”
她的脸庞还带着微笑,但是生命的光芒真渐渐在眼中消失。
“缇茜!你怎么了!冬!冬在哪里?”那一刻,艾薇无助地喊着。缇茜的样子十分反常,就好象得了心脏病重症病人发作时的样子。
但是不管她怎样叫喊,外面并没有人回答。艾薇不由想要站起身来,出门去找些清水和叫人来。但是刚要起身,她的手腕就被谁紧紧地扣住。她回过头去,只见缇茜干枯的手指好似一脉古老的藤条,紧紧地缠绕在她细嫩的皮肤上。她不由有些恐惧,缇茜却睁大了眼睛,不顾她半边脸上已经染上浓浓的墨黑。
“我就要死了。”她竭尽全力地说着,她气若悬丝,艾薇有一瞬甚至无法辨认她的话语。但是她手中的力气却格外的大,禁锢着艾薇让她哪里都不能去“让我给你最后的忠告,你听好。”
“缇茜,为什么?”
缇茜的身体又是一下剧烈的收缩。她于是不理会艾薇的提问,只是死命地看着她“不管曾有多少可能性,未来却只有一个。”
“我的忠告有两个,”她的身体又挺直了一些,她的手指好似粗大的针一样狠狠地嵌入艾薇的肌肤“你听过后,牢牢地记在心里。”
艾薇不由全神贯注地看着缇茜。
“得到秘宝之钥,但并非为了找到荷鲁斯之眼。”她继续说着“在你身边的人,却未必为了一直保护你。”
说到这里,她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艾薇连忙用自己的袖子擦擦她的脸颊,强忍着眼泪,把这两句自己有些不太明白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
缇茜微笑着点点头,继续慢慢说着她最后的话语“我顺从命运的安排,所以命运将我推上了绝路。然而你要勇敢,孤独地面对各种可能如此,你才能斩断荷鲁斯之眼带给莫迪埃特家族的宿命,跳出无限悲哀的轮回——”
“在那之前,不管多么爱、怎样爱都是没有用的”最后一句话里满是哽咽,灰色的眸子仿佛看到自己十七岁第一次遇到塞提的样子,被他专宠的日子,生下他们女儿的那天与那一千一万个孤独的夜晚,对着埃及的方向痛苦地说着“爱你”的时刻。
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
爱得那样深,在历史上他的王后却永远只会是图雅。
既然未来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为何要给予她与任何人所知相不同的“过去”——
光芒,熄灭了。
她的头重重地垂下了。一阵猛烈的风重重地吹来,用力地鼓动着窗,冲破了艾薇身后的门。啪地一声,一股炙热的风席卷着砂的味道涌进房门。狭小而干燥的房间里充斥了金色的砂。
艾薇愣愣地看着倒在自己跪坐着的腿上的老妪,她的生命随着她嘴边渐渐黯去的血迹,消逝了。虽然周遭能感到一股股的热浪,两个最后的忠告却使艾薇觉得自己的身体格外地冰冷。
“荷鲁斯之眼,带给莫迪埃特家族的宿命”她喃喃道。如果她没有猜错,当年提雅家族丢失的木乃伊,辗转之后由莫迪埃特家族获得。在解剖了身体之后,发现了里面奇异宝石——荷鲁斯之眼的侯爵,将它装饰成了一枚精致的链坠。到了爷爷、威廉莫迪埃特那一代,转送了自己的情人,缇茜的母亲,伊笛女士。
而最后,命运选择的是缇茜。
倒在自己面前,静静地、孤独地死去的苍老女人。
艾薇举起自己的左手,那淡淡的红色印记告诉自己,她现在正踏入这螺旋般的宿命里。缇茜努力地与命运抗争过了,命运却为她安排了如此残酷的结局。
那么她呢?她会像缇茜一样,担负了她所热爱的那个年代所有人的谩骂、不解、唾弃,郁郁终老、孤独而死?还是还是与时间的潮流顽强逆抗,斩断荷鲁斯之眼对莫迪埃特家族的诅咒——她可以选择吗?
秘宝之钥,不是为了找到荷鲁斯之眼。
还有,在身边的人未必是为了保护自己。
艾薇退后了几步,走出房门。
目所能及,是一派陌生的景象。
冬不在了。经历了刚才的一切,她知道,冬可能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了。
艾薇站在那里,阳光如火一般倾斜下来,眼睛不管如何酸,都无法掉下泪来。莫迪埃特家族与古老埃及千丝万缕的联系、哥哥与父亲一直尽力隐瞒的秘密、令人绝望的荷鲁斯之眼残酷的圈套,还有冬。
她将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虽然已经那样疲惫,却总是要面对这样的挑战。
现在开始,必须坚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