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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听清楚了,用力点头,蓄在眸眶里的眼珠跟着滚下,但只有这些泪了,她很拚命忍住亟欲涌出的热潮,很郑重地看着兄长。
爆静川又道:“我要你跟澄心躲在这儿,你要一直陪着她,无论出什么事,都不可以离开澄心。你做得到吗?”
“嗯。”她吸吸鼻子。
他脸色和缓了些,跟着脱下外衫裹住仅着中衣的她。“我会回来找你们。我们的人会找到你们。明白吗?”
“嗯”小身子突然扑进他怀里,搂他颈项。“大哥,别让他们带走清姊,我、我对不起”
“待回了家,还得罚。”他手劲微重地搂抱妹妹一下,下颚蹭了蹭女孩儿家的软发,然后拉开她的手。
有板车掩护,他再取来几个竹筐随意堆栈在她们俩前头。
随手拾起一根盐担子,他起身出了死巷。
倘是他,决定作饵的话,一定是把追逐之人远远引开,越远越好。
他们藏在这儿,那晓清就绝不会再将人引来此地,但对这一带小巷她亦不熟悉,唯一确定的是方才走过的地方,那她应会按原路跑出去,遇到追来之人,再选择别条岔道。
再者,夏崇宝不知他左膝腿疾,若见她落单,大概以为他们分头跑。而这里到底是“松辽宫家”的地盘,明玉和澄心从他嘴边飞走,此时能逮住一个是一个,落单的夏晓清绝对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他心绪急如暴雨狂风,但脑中思绪腾伏,却愈来愈清明。
他循原路跑回,左膝阵阵刺痛,经过这一次折腾,说不准整条腿要废了,他也不理,按捺粗嗄的气息,留意着每条岔巷内的声响。
丙不算然——
他听到夏崇宝的叫骂。
对方体型约莫有他两倍大,高出他一个头,所以不能冲动,他得等。
他能等。
夏家那对母子最终目的是想逮住晓清送去永安,所以晓清不会有事,夏崇宝不会伤及她性命咬咬牙,胸中沉重,他脑海中浮现一张挨揍后瘀肿的脸容,喉中紧涩不已,却必须、必须等待。
片刻过去,那壮硕魁梧的人走出来,肩上扛着一个姑娘。
等在转角处的宫静川算好下手方位,突然攻其不备!
啪——盐担横扫而上,结结实实击中夏崇宝双目,亦将他鼻梁打断!
中招之人狂叫狂吼,一掌捂眼,另一手则握拳乱挥。
爆静川抢步上云,接住他抛下的那具纤瘦女子身躯,疾退到对方拳头无法触及的角落,然后放她倚墙而坐。
“宫爷”夏晓清适才被勒晕过去,此时神智勉强泅回一丝,睫动,眸子睁开细细两道,耳中却灌进夏崇宝的凄厉吼叫。
本能寻声,她脸色青白,神魂骤颤,蒙眬的双眸觑见鲜血不断从夏崇宝捂眼的指绪中渗流出来。
爆静川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甚至对她笑,白白的牙,闪亮的眼,冲着她笑。
她头好晕,喉到火烧似发热,他却轻柔捧起她的脸蛋,那张对她笑得好看的薄唇很重又很重地吮住她的唇。
他、他他他他、他这是
还没确定自己究竟想问什么,夏晓清血气往脑门一冲,竟猛地屏住气息,这下子非头昏脑胀不可,自然又昏过去。
爆静川怜惜地摸摸她的颊,心头那阵狂风暴雨终于稍稍歇止。
晕过去也好,就不用瞧见太多溅血场面。
他起身,拾起那根沾了血的扁长盐担,悄悄欺近那个乱挥乱打又跌跌撞撞乱走的夏家二爷身后。
夏晓清再次睁开眼时,是在宫家马车里。
她能听到车轮子辘辘滚动的声响,身子跟着微微震晃,只是张了眸,眼前却模模糊糊,只觉似有好多张脸挤在面前。
“小姐小姐二爷好可怕”
丙儿在哭,很惊吓似的。
她暗暗叹着气,心忽地一凛,不禁幽喃问出——
“明玉澄心还有、还有宫爷他们”
“没事的,小姐,他们都没事可你的脖子都被掐肿了呜”
她吁出一口气,沉沉郁郁的一口,胸房陡轻,不再牵挂忧惧。
于是,神魂当真安定了,这一次,她全然放任,不与自己拉扯。
再一次睁开双眸时,是真的清醒了。
一室灯火荧荧,熟悉且微暖的气味在鼻间漫动。
她躺在自个儿的榻上,应是夜半时分,雅致的女儿家闺房内却来了好多人,那些人还都挤在她榻边,仿佛长夜无事,百无聊赖,所以不睡觉,全挨得近近的,全来数她的睫毛有几根似的。
她掀睫,眼珠颤了颤,略哑道:“你们怎么了?”噢!喉部仍轻疼
“醒、醒了吗?”
“真醒了”
“醒了醒了——”
“嘿,是醒了呀!都昏了五、六个时辰,终于醒了呀!”
“小姐啊——”
“清姊啊——”
如意、如福、如春、如喜、果儿以及明玉,见她眸心有神了,几张脸蛋全咧出大大的笑,而澄心则直接赖进她怀里。
夏晓清摸摸澄心的小脑袋瓜,然后挪了挪身子撑坐起来。
她想说话,似有许多事欲问,但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起头,就只搂着澄心,定定然看着围在榻边的几个大小姑娘。
“清姊,对不起”结果是明玉小姑娘先来领罪。“我、我就想,臭大哥这些天管东又管西,还让人盯着我,他知道我想上北冥十六峰恰好财神庙有庙会,所以我就想恰好可以掩护一下,所以就想说赖着你出去狂庙会,然后恰好可以趁人多时偷溜”
明玉偷瞄她一眼,低头,像要把头伸来让她打个痛快似的。
“清姊,对不起嘛,我我以后会乖,她不要恼我好不好?”绝对要摆哀兵姿态,她家的清姊吃软不吃硬,她越软越好捏,清姊越会舍不得。
夏晓清怔怔看她,泪水就这么溢出眸眶,越落越多。
“清姊?!”明玉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家的清姊会哭给她看!
要是夏晓清肯念个几句、骂个几声,又或者重重敲她几记爆栗、打打她的手掌心,明玉还不会这么痛、这样难受,此时一见佳人垂泪,简直让她整个小心肝都揪作一团,痛到跟着掉眼泪。
“清姊别哭嘛人家真的、真的不敢了,真的啦,我一定乖,不跟大哥闹脾气,不瞒你、骗你,你不要哭嘛呜呜呜呜哇啊啊——”
明玉大哭,跟着挨了过去,学澄心扑进夏晓清怀里。
“呜呜哇啊啊——”结果,果儿也跟着扑上去,抱作一团。“小姐,您把澄心小小姐托给我,可我没看好她呜呜呜我也有错,我也不对,对不起啊小姐不要哭嘛”
“如”字辈四个小丫鬟虽未扑过来,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几个大小姑娘全哭了,夏晓清反倒止了泪,略透无奈叹气。
“你们都别哭,再哭,我头又晕了”
此话一出,哭声收敛了些,明玉红着脸,小粉拳揉着湿漉漉的眼睛。
夏晓清拉下她的手,该要责备几句的,但见她可怜兮兮的知错模样,自是说不出什么重话。
“你认不认罚?”捏捏那只柔软小手。
“认!”明玉想也未想,用力点头,非常有认错的诚意。
夏晓清禁不住微笑。“好,那罚你帮我浴洗擦背。”
“咦?”这么美妙?明玉张大湿眸。
这一方,晓清揉着小澄心的粉颊。“你也该罚,竟然跟着偷溜。”
澄心脸红红,两手将她抱得更紧些,很有撒娇兼耍赖的意味。
老天眷顾,有惊无险,幸好大伙儿都无事
她身边的人一切安好,而她还能回到这里,拥她们入怀,确实要感谢老天爷。
“那宫爷他他还好吗?”这次换夏晓清脸红红。
“夏姑娘,我家爷他其实还——”
“清姊清姊,大哥他好——惨——啊啊——”明玉飞快抢了如福丫头的话。
“你知道有多惨吗?呜,清姊当然不知道。来来来,我来说给你听!”
“然后他当然很痛,但还得咬牙撑住,然后你头也不回跑掉了,跑出去引开坏蛋,他伤心欲绝,带泪含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武林高手,由此可见,习武一事有多么重要”
“再然后,我就很大气地要他去找你,他果然重色轻妹呃,不,他就把我和澄心藏得更隐密些,奔去寻找你,然后他找到你,揍了夏崇宝那个浑蛋,之后咱们的人赶到,大哥就瘫了大夫说,大哥那条腿说不定要废了,往后都不能走路,清姊,你说惨不惨”
夜已深沉。
夏晓清在“罚”过明玉和澄心之后,发已梳开,身躯已浴洗过,果儿帮她备来一盅咸粥,她也吃下大半。
丙儿要她再歇息,只是都躺了那么久,她哪能再睡再有,明玉说的那些话完全揪紧她的心,尤其听小姑娘最后道——
“清姊,大哥很担心你呢,你一直睡不醒,人家澄心被那个很本事的刘大夫用药熏了熏,眼睛就张开,用在你身上却都无效后来刘大夫说,你八成心无牵挂,心神骤弛,心平气和又心满意足,所以就放任自个儿一直睡呵呵,大哥等了老半天都不见你醒,腿疼了也没好好歇着,后来他被畲管事请去处理一些有的没的,清姊就醒了呢”
夜真的很深很深了,她不歇息,他也得歇下。
可是双腿仿佛有自个儿的意志,在夜深人静的此时,她披上薄衫,长发任由轻散,便这么走出自己的院落,静静来到主院。
岂知甫跨进那扇月洞门,就险些撞上手拄乌木杖的他!
爆静川扶住她的肘,四目相接,她眸心如星,迷离却也闪亮,他嗅到女儿家身上独属的柔软馨香,那让他心间颤动,几欲叹息。
“听说你已转醒——”他开口。
“听说你腿伤了——”她也开口。
“我正想过去看你。”他说完。
“我就想过来瞧瞧。”她也说完。
夏晓清脸热,心口更热,见他发未成束,简单罩着一件宽衫,衣带系得松松垮垮,那模样似准备上榻歇息,临了却又改变主意一般。
“宫爷的腿”宁稳心神,她担忧问。
“很疼呢。”语气竟与明玉装可怜时有几分相像。但宫静川没装,他确实很疼,只是他堂堂宫家主爷,肉体上的疼痛,以往咬牙也就忍了,然而现下,在这姑娘面前,他不想忍。
“那你还站着?快进去歇下啊!”夏晓清挨近,扶持他。
“好。”他大爷很乐竟让她扶,大大方方便把部分重量往她身上压。
进了未点烛火的寝房,她在一室幽微中扶他走到榻前。
她收好他的乌木杖,还帮他将脱下鞋履的伤腿抬至榻上。
她闻到药味,心一拧,不禁幽声道:“明玉说刘大夫说宫爷的腿伤得很严重,往后有可能不能走路”
爆静川眉峰微动。
他记得刘大夫是说,他腿伤状似严重,其实是筋与肌发炎肿热,皆赖平时保养得当,才会在大动作既跑又窜之后,未再伤及膝骨与关节,不然的话,怕是想再站起都困难重重。
这个明玉,他说要罚她,还没想出该怎么罚,她倒先来讨好了唔好吧,算是小小帮了他。
他低应了声,伸手去握她的手,在那只秀荑本能想抽撤时,淡淡问:“倘是我不能走路,再也站不起来,你还肯喜爱我吗?”
夏晓清玉颊晕开两片霞红,幸好房中无烛火,没将她羞郝欲死的模样照清。
心发软,也就乖乖由着他握住小手。“我、我会待在宫爷身边,不管你变得如何,我是就是一直在你身畔。”
下一瞬天旋地转,她腰身一紧,来不及惊呼人已被拖上榻。
待定神,她发现自己平躺在里侧,而他正侧卧,屈起一臂撑着头,近近望她。
白光闪动,她知道他露齿笑了,咧嘴笑时,他右颊的涡儿会露出来迷惑人啊!不不——这不是她现下该想之事!
“宫爷,你、你你我还穿着鞋”
“要我帮你把鞋脱下吗?”
“不要!”她急摇头,青丝似扇面铺散,摇出幽幽薄香。“我只是过来看看你,跟你说会儿话,我、我没要做什么的。”
“我也没要做什么,就说说话而已,躺着说比坐着或站着舒服多了,不是吗?”他又笑,这次是眼睛闪了闪,徐声道:“白日时,我应周知府之遨前去拜访,谈了点捐资助饷之事,会面结束后,本想直接回盐场,但咱们家好歹供着一尊五福财神爷在大庙里,畲管事虽把祭拜的事物办得妥妥当当,我好歹也是宫家主爷,所以就想过去财神庙那边上灶香、拜个拜结果一去到那儿,找到畲管事,才知你们也来摊庙会,而且某个小姑娘还偷溜了,闹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