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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握了下她的手便走往浴室察看,里头的水气已经散去,他仔细嗅闻,确实有些异味,但不明显,他索性走到户外察看热水器悬挂的地方,那里的气味就重了一点。他把热水器关了,然后走回屋里,他想,有些事,确实不是那么好忘记的。
至少,想忘了,但身体不许。因为每个人都害怕再度受到伤害。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保护机制,宁昱凯叹了口气,回到房间。“热水器出问题了,我明天再找人来维修看看。”
“喔。”
他亲亲她有些冰冷的额际,问:“这种情况这几年很常发生吗?”
一开始很常,他知道,但后来他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少了,他不清楚这样的情形是否还会发生,那时她的身边有没有人陪?
宁昱凯想着,心绪矛盾,他既希望她身边有人陪着,但一想到那人不是自己,便会有种隐隐的不甘心。他为自己这念头叹息,但没办法,他控制不住。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温和无害、世界大同的人。
有时宁昱凯真佩服自己,这么多年,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跟人恋爱,对象都不是他,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他苦笑,不过冉撷羽没察觉他的心思,回答:“偶尔,不过大多时候都可以控制得住,只有大学时一次瓦斯漏气,我在宿舍里昏倒,还好被小觅发现”也是从那时候,于觅知晓她的过往,她们才慢慢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友。
忆及当年的回忆,冉撷羽一笑,宁昱凯看着,即便知道她讲的那个人不过是她的同性好友,他仍无法自已地在意,来不及反应过来,他已忍不住伸手压住她的嘴角。
冉撷羽一愣。“干么?”
“呃”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宁昱凯收回手,有些尴尬地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沾到了。”
“沾到?”冉撷羽抬手抹了抹,她刚刚才洗了澡,而且又只喝了水,能沾到什么?“该不会是鼻涕吧?!”她尖叫,连忙抽起一旁的卫生纸擦脸,然后再抽一张给他。“脏死了,快点擦!”
宁昱凯笑着接过,见她神态恢复如常,松了口气。
只是今天这场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也使他意会到有些事真的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她受过的伤害深深烙印在体肤里,像颗不定时炸弹。他可以轻易原谅母亲,那是因为除了两人是血亲外,他不曾遭遇过生与死的凌迟。可她不同,当初倘若不是阿姨及早发现,也许,她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想着,他不由得一颤,竟一时有些恐惧起来。
冉撷羽见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幽暗,约莫是想到了原因,便朝他招了招手。“昱凯,过来。”
他疑惑上前,却一下子被坐在床上的她抱着腰,她额头轻抵着他的腹部道:“没事,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全是那两个人不好我们都是受害者,我已经克服了,不会再那样推开你,你不用怕。”
昱凯的反应使她心疼,这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究竟对这个人做了多么残忍的事,就像他曾经说的一样,难道真只有她是受害者?
不,不是。
他们都一样失去了家,亲人明明都活着,却无法给自己带来温暖,甚至充满伤害。她绕了一大圈,终于彻底领悟到这点,她不该为那些不属于他的作为执意推开他,更不允许自己爱上他,那不论对谁都不公平。
“对不起”她道歉,为自己这些年来的抗拒和逃避,并在内心深深感谢他始终不离的陪伴。她自知根本没资格得到他这般宠爱,可他仍是给了她。
几乎无悔。
“其实说真的,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对待我,我不会走,就算你现在甩我一巴掌、踹我一脚,我也赖定你了。”
宁昱凯任她抱着,浑身一颤。原来,他的心思终究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即便这四个多月来她对他好,也不再吝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可他心底某个角落其实还是害怕,害怕有天她会回想起当初的痛,然后无法和他继续下去。所以这一段时间,他极尽所能地宠她爱她呵护她,愿她上瘾,记得他的好,然后,再舍不得放手离开
他爱得辛苦,小心翼翼,却心甘情愿。没人逼他爱,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者一旦想爱,其实根本不容他来选择。
“我舍不得。”宁昱凯眼眶烫了,任她抱着。
“我知道。”冉撷羽一笑,把他拉下来,亲吻他的唇。“所以你不用怕,我走不了。”也是不想走。
她其实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被自己一直看不起的爱情及婚姻困住,可她不以为忤,这世上唯有他能改变她至此,她害怕被束缚,却发现曾以为的网早已被织成了一块柔软而舒适的布,将她原本寒冷的心密密裹住,带来温暖。
她再不挣扎,在爱里,甘之如饴。
宁昱凯走出房间,掩上房门,沉沉吁了口气。
他想起中午母亲的来访,然后是晚上这桩“意外”好似冥冥之中安排好,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
罢才在房里,他试探性地问她:“如果我只是假设,我妈回来找我,你会怎么办?”
她面色一凛,眼色深沉认真。“都抛家弃子那么多年了,还回来找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一辈子,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随即顿了顿,咬牙。“还有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她法律上应该要称为“父亲”的人。她面容僵凝,提到他的时候有一点犹豫,但立即抹去。尽管曾经有过美好回忆,但后来造成的伤害太大,她无法轻易地一笑置之。
原谅一个人、说服自己对方也有苦衷,这太累,冉撷羽没有那么多的余力。
宁昱凯了解她,她就是爱恨分明的性子,她的人生没有灰色地带,所以才会把自己逼得辛苦,他想,自己母亲回来的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她吧。
好不容易一切正趋于稳定,他不想再多添风波。
隔天,宁昱凯便打电话给自己的母亲,委婉表达这件事,宁母并不以为忤。“没关系,她不想见我也是正常的。”
宁昱凯听得出母亲的话里有失望,但很遗憾,他更重视另一个人的感受。
他与母亲维持着一个星期一到两通的电话,没再见面,宁母在菜市场找到一份工作,有点辛苦,他收入不算低,开销又不大,足以给母亲过安逸的生活,但宁母不愿意。“反正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老骨头都要锈掉了对了,我这两天卤了猪脚,我记得撷羽小时候很爱吃的,你要不要拿一点给她?”
听母亲问得小心翼翼,宁昱凯有些心疼,最终还是吐不出拒绝。“好,我过去拿。”其实撷羽的胃不好,当初拒食呕吐落下病谤,她又要喝酒,那些小时候爱吃的东西对胃负担太大,现在全不能吃多。但偶尔吃一点还行,所以宁昱凯没把这事告诉母亲。
宁母像是找着了自己能做的事,三不五时给他们弄汤煮肉。于是慢慢地,母子间的交际多了起来,宁母也时常嘘寒问暖,知晓他在家工作,便时常叮嘱他多运动、多吃蔬菜、每看电脑三十分就要休息十分钟
尽管都是老生常谈,可母亲的关照毕竟还是世界上难以取代的一种温暖,尤其他失去了这么多年,就算没特别不舍,还是觉得受用。
一思及此,对于撷羽,那种歉疚感就更深了。
宁家的餐桌因此丰富起来,他并没告诉撷羽这是他母亲做的,但她舌头也不钝。“嘿,这猪脚不是你做的吧?”
他一愣,有些诧异。“怎么说?”
冉撷羽一笑。“我知道我胃不好,所以你的调味习惯都弄得比较淡,这锅猪脚味道就重了点,还满南部人的口味,甜甜咸咸的,不像是你会做的味道。”说着,趁他走神之际又偷偷挟了一块。“不过这吃起来还真有点熟悉,哪里来的?”
“菜市场,那里有个阿姨在卖熟食,你最近太瘦了,需要多补一点。”他四两拨千斤,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谎。
之后的东西比照办理,他一概说是菜市场买回来的,然后自己加水弄得清淡点。冉撷羽毕竟负责吃,也没多表示意见,只想也许昱凯最近累了,每天做饭还要翻新菜色也是很辛苦的,唉,谁要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碰不得瓦斯。
冉撷羽最近也有自己的烦恼。她一直都是flawless主编的头号大将,这几个月终于见她恢复精神,拿出该有的水准,主编校完样本以后松了口气。“可惜了,文书组缺人缺得慌呢。”
“不调我过去你不甘心就是了?”冉撷羽哼哼两声。
主编一笑。“是啊,想说好不容易清静点。我可没忘记你当初刚进来时拿着s牌的纱裙说妈的这丑死了,说这玩意儿好看莫非当读者全是瞎子?”
想起自己刚入社时的莽撞行为,冉撷羽难掩发窘。“你还记得喔?”
“废话,我还想这是哪来的白目。”
那时的她,刚从文艺类的出版社转职过来,好不容易能在梦寐以求的地方工作,尽管充满抱负,思虑却不周详,也亏这大人有大量的主编不计较,给她机会。“我也忘不了你那时逼我去查s牌的历史资料,然后写一大篇报告给你,还不能少于两万字,害我熬了三天三夜,青春痘都冒了好几颗。”
冉撷羽曾经埋怨,可事后才明了原来真正无知的人是自己。旁人可以简单地单凭喜好说某牌的设计很丑,但她们身为流行文化第一线的传播者,不该只看表面。
他们必须得深入了解一个品牌的历史与定位,熟悉过往每一季的风潮,更要能掌握下一季甚至下下一季趋势,尽管有时仍不得不为某些大牌作嫁,昧着良心掰出优点蒙骗世人,但多数时候,他们所做的其实是一种传达。
必于时尚、关于流行、关于追求的传达。
于是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冉撷羽惯性狗腿,福了福身。“谢谢主编大人多年来的不杀之恩。”
“哼,少来了,若你不是有点用处,我才懒得留你。”主编白她一眼,扯了扯唇,随即恢复正色。“说正经的,美国的flawless编辑部对我们台湾版的人才很感兴趣,想让我们这里的服编过去一年半,我打算推荐你。”
冉撷羽愣了。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主编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却见冉撷羽杵着迟迟不动,不禁失笑。“怎么?傻啦?太高兴?”
“我”冉撷羽错愕得讲不出话,到美国flawless编辑部!那等于是站在流行的第一线,接受第一手的新知,加上美国纽约品牌众多,设计师辈出,任何做时尚的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冉撷羽也是。
然而获知消息的第一刻,她瞬间涌上的并非跃跃欲试的兴奋,而是足足一年半的时间,她若去美国,昱凯怎么办?他们甚至在一起还不到半年
“还愣着干么?你再跟前些日子一样浑浑噩噩试试看,看我不把这机会赏给别人。”
冉撷羽应声,怔怔走出主编办公室,这天上砸下来的消息让她一时有些昏花,换做过往的她肯定毫不犹豫,可现在不同了,她心底有人,没办法说好就好,甚至产生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