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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却日日夜夜为那所谓的‘真相’苦恼,徘徊于信与不信之间。
若他有意扰乱她的心思,借此令她失去理性判断,那么,他几乎算是成功了……
(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儿发什么呆?)
一道深沉的声嗓于她头顶落下,她仰首,望向自己最深爱的男子,他仍如往常,一身锦绣黑袍,衬得那双墨黑的瞳眸更加幽暗无垠。
他在她身旁坐下,牵握她的手,感受到他掌心透来的暖意,她心神便宁定。
(玄,我很坏。)她凝望他,幽幽低语。
(怎么了?)
(方才我去面见父王,跟他提了个很可怕的建议——)
(打听到德芬都跟陛下说了些什么吗?)
心腹密探回来后,希蕊便急着询问。
(禀王后娘娘,陛下与德芬公主乃是摒退左右,私下密会,所以对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小的不甚清楚,不过公主殿下离开后不久,陛下便召集三品以上的大臣进议事殿。)
(陛下召集大臣?)希蕊先是迷惘,转念一想,喜形于色。
一定是听德芬报告星象有异,对太子起了戒备之心了!原本说服德芬与自己合作时,她并无多大把握,但看来德芬对开阳的恨意,远远大过于对她。
那也难怪,遭到至亲手足的背叛,总是更痛。
她愈想愈得意,不禁眉开眼笑。自从王上命开阳成立太子府以来,这口闷气可堵得久了,如今总算得以抒发。(打听到陛下跟大臣们商议些什么吗?应当是意欲召开圆桌会议,讨论废黜太子之事吧!我们这边也得做好万全准备,将王室亲卫队及王城禁军都布置妥当,以免开阳不服,掀起政变……)
(不是的!娘娘。)密探打断她,面上带犹凝神色。(听说陛下要宣布的并非召开圆桌会议,而是……)
(是什么?)希蕊一凛,顿生不祥之感。(你快说啊!)
(你说什么?陛下意欲退位?!)
开阳接获密报,骇然变色。
赫密与月缇面色亦凝重,赫密继续说到:(属下打听到陛下与大臣们商议的内容时,也是不敢相信。)
(那大臣们如何反应?)
(大多都说退位一事非同小可,劝陛下务必三思,但据说陛下心意颇为坚决,极有可能于寿诞当天正式下诏传位,宣诸全国。)
开阳凛然。父王在想什么?怎会忽然决定退位?
是德芬的提议吗?是她向父王建言,为使政权平安交接,不如提前退位吗?虽是为巩固王权着想,但这时机还太早了!
她这算是帮他吗?不,不是帮他,她或许是故意的,趁此机会激他与王后兵戎相见……
终究,她依然选择不相信他吗?
开阳抿唇,脑海意念顿时纷乱,想起前去探访德芬那天,他对她说了许多,难道,她一个字也不信?
其实别说她不信了,连他自己也不信。
他自嘲地闭了闭眸,深深吐息,命令自己冷静,迅速判读急逐变化的情势。(传令白虎令大人,请他格外注意王室亲卫队的动向,把王城禁军严副统领也带来见我,悄悄的,别让任何人瞧见。还有,想个办法带话给父王身边的人,一定要特别留心父王的饮食起居。)
(是,殿下。)月缇与赫密躬身领命,两人互看一眼,由赫密开口。(不过殿下,您这意思,莫非是……)
(狗急跳墙,王后怕是要发动政变了。)开阳语重心长地说道。
政变?!
月缇与赫密同感震慑,一时无语。
开阳见他俩目瞪口呆的模样,淡淡一笑,分析局势给他们听。(父王准我成立太子府,给予我参政及任免官员的权力,虽对王后权势造成极大威胁,但毕竟她在朝中经营多年,培养笼络不少人才,许多官员都是她安插的,我当上太子才几个月,能与她势均力敌已属勉强,她大可以以逸待劳,只可惜她素来瞧不起我,如今遭我反噬,大有不甘,再加上她得知自己亲生骨肉尚且活在这世上,过分急切欲扶植他成王,失去平常心,这才会鼓动德芬,以星象术数挑拨父王对我的信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她原以为星象显示我有逼宫之嫌,会造成父王对我的猜忌,甚至有可能立刻召集圆桌会议,商议废立王储事宜,孰料父王竟是决定顺天应人,下诏传位。)
(这会是德芬公主的提议吗?)月缇疑惑。(所以公主果然被殿下说服,愿与殿下结盟了?)
(不,德芬此举并非意欲与我结盟。)
(那是?)
(是挑动我与王后两虎相争。)开阳解释,眼角眉梢净是嘲讽之意。(如今我只是太子,便隐忍有威胁王后之势,一旦登基为王,情势便会大不相同,她还能留住多少人才、确保多少人心?她肯定会设法阻止父王,若是软性劝说不成,恐怕就得来硬的了。)
(所以殿下才说,王后很可能会发动政变?)
(不错。)
(可她……没有发动政变的大义与名分啊!)
(名分大义,就跟‘势’一样,有时候是可以自己造的。)
也就是说,王后很可能会诬陷太子犯了逆反之罪,就如同她于十数年前除去德宜太子一样的手段。
赫密首先领悟到此点,不久,月缇也想到了。
这对兄弟,相隔多年,竟还是走上了相仿的命运。
开阳猜到他俩脑海里转着什么念头,神色倏地阴沉。
他刻不是德宜,那样软弱,逆来顺受,无论命运是否与他站在同一边,他誓言反抗到底,即便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在所不惜!
(在王后发动政变之前,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他冷冽地指示。
(是,属下们领会了。)赫密应道,瞥望主子一眼,迟凝片刻,还是决心开口。(不过殿下,虽然我方极力拉拢,但王室亲卫队与王城禁军大半仍掌握在王后手里,即便我们出其不意,为求万全之计,恐怕还是需要曹家之力相帮。兵部令曹仪大人虽是心向真雅公主,但他的堂弟曹蒙却与我们过从甚密,曹家多数年轻子弟也都与殿下交好,曹家大人曾表态愿为殿下尽忠,只希望您能慎重考虑与他府上千金联姻之事……)
(我已经有采荷这个太子妃了!)开阳不耐地驳斥。(曹府的千金小姐素来养尊处优,自视甚高,怎可能甘心为妾?)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赫密有些发窘,月缇蹙眉,主动跟进劝说。(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请务必多加斟酌。曹蒙大人意思是,若是殿下意欲得到他们曹家全力相助,这正宫之位,最好能够虚悬以待……)
意思是要他废太子妃吗?废掉采荷?!
(不可能!)开阳厉声拒绝,瞳神暗黑森沉,灼灼似燃地狱之火,令人望之胆寒。(我说过很多遍了,此事毋须再议。)他不由分说地摆摆手。(吩咐你们的事,还不快去办?)
(……是,殿下。)
是日,靖平王六十大寿。
为了庆祝靖平王寿诞,又是难得的逢十之寿,宫内连续数日举行各项活动,王室亲卫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成四队竞赛,不仅考较星徒们琴棋书画的本事,擂台比武更是重头戏。
至于贵族子弟都爱的打马球,当然不可少,开阳亲自领队下场,拔得头筹,博得满堂喝彩。
众家千金们也有露脸的机会,个个打扮得风流妩媚,品香、斗花、诗歌舞蹈,尽情挥洒才艺。
到了寿诞当天,气氛来到最高潮,热闹缤纷,笑语频闻,许多彼此对上眼的才子佳人们,于欢腾的宴席间眉目传情,更大胆些的,甚至私相授受信物。
(这场寿诞过后,希林怕是又玉成好几对佳偶了!)玲珑于主子耳畔笑道。
采荷微笑颔首。虽然她如今已是人妻,但看着这些热情奔放的年轻男女,芳心不免也有几分悸动。
她望向开阳,他午后打完马球,便匆匆回东宫沐浴换装,再度现身,已然一身神清气爽,墨发束起,头戴顶冠,额前发绺却仍微湿,不听话地散落者,平添性感。
他一现身,便引来一阵轻呼暗叹,在座的女子无论老少,眸光皆是恋恋不舍地于他俊俏的身形上流连。
这就是她的夫君,玉树临风、出类拔萃,她为他而骄傲。
她轻移莲步,盈盈走向他。
今日,她着一袭水色绫罗裙,腰间系着珠玉编成的腰带,于黄昏的霞光掩映下,闪烁美丽色泽。开阳最爱抚摸的柔细长发并未绾起,流泻如瀑、飘逸如丝,发间别着细致的金步摇,随着她轻盈的步履叮铃脆响,摇荡好听的声音。
她没注意到,自己同样是瞩目的焦点,当她来到开阳身畔,与他并肩而立,那瑶台双璧的风采,羡煞众人。
(你准备好了吗?)她柔声问,见他领缘没翻好,扬手替他理了理。
(准备什么?)他垂目望她,眼里闪烁异样光芒。
(你不会是忘了吧?)她娇嗔。(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向父王献上祝贺的寿礼啊!)
(啊,是了。)开阳这才恍然。都怪她今日打扮得太过清新可人,才会教他一时失了神。(走吧。)他牵握她的手。
她盈笑,柔荑乖顺地偎在他手里,两人同行,踩着近乎一致的步伐。
靖平王斜倚在一张雕龙画凤的软榻上,几名宫女殷勤地服侍他,希蕊王后则端坐于一旁的凤椅上。
开阳与采荷来到靖平王面前,下跪行礼,献上寿礼,开阳送的是一扇珊瑚流金富贵屏风,采荷送的是一件由她亲自裁缝的狐毛滚边披风。
对那扇珍贵难得的屏风,靖平王只是看看就算了,对采荷亲手缝的披风,却是爱不释手,立刻便披在身上,昂首挺立,顾盼自得。
(朕这样好看吗?)他笑问儿媳。
(好看!)采荷赞美道。(陛下本就身形挺拔、英姿焕发,这披风穿在陛下身上,又多了几分气宇轩昂。)
(呵呵呵。)靖平王被她捧得心花怒放,笑得开怀。(还是采荷会说话。来人啊,赐赏!)
(多谢陛下恩典。)采荷谢恩,回眸望向开阳,他轻轻挑眉,又眯眯眼,仿佛佩服她比自己有办法哄父王开心。
她见他表情怪异,领会他的心思,不禁甜甜地笑了,眉目弯弯,眸光星亮,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希蕊注视她,心念蓦地一动。
这表情,这笑颜……对了,是那张画!日前她在奏章里偶然瞥见的那幅游戏之作,那只笑着的猫,画的就是采荷!
希蕊凛神,更加留意观察采荷与开阳之间的互动,从前她总认为两人是因政治而结合的夫妻,说不上缠绵恩爱,只是寻常的夫唱妇随,但如今……
她看着开阳悄悄捏了捏采荷的手,凝望妻子的眼神掩不住关怀怜爱……是采荷,是她这个表外甥女,令开阳于处理政务时恍惚出神,随手绘图,甚至将那张画遗落于奏章里都不自知。
是采荷,让这个近来谨言慎行的太子犯了疏忽。
采荷,就是他的弱点,或许也是唯一的弱点!
一念及此,希蕊不由得心韵加速,几乎无法抑制亢奋。近日政局发展逐渐不利于她,加上靖平王似乎猜到无名身世,对她变得冷淡,有意疏远,她一直处于苦恼焦虑,对开阳更加憎恶,但现下她总算发现了,原来他身上有着致命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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