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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雷霆一脸纳闷,却也不知该从哪儿释疑起。
“我已经没事了,明日就可以照旧随大人进宫当差了。”幽怨归幽怨,她还是忍不住为他的差事着想。
“以后你好好在家安心将养身子,不用再做爷的贴身长随。”
“你——”她又是一个倒噎险险岔气。
难道他当真决定要放弃回归正道之途,彻底断袖断到底了吗?:
“想什么呢,脸这么发青?”他摸摸她的头,柔声道:“爷不是不信你,不让你跟在爷身边,而是礼亲王爷不日回返京城,朝中琐事繁杂,爷无法分神看顾,怕你会受什么委屈。”
讲得那么好听,还不是新人娶进门,媒人踢过墙不对,他甚至连娶都还没娶哪!
一想起威猛剽悍、英气昂藏的范雷霆怀里拥着那妖艳美男子的情景,喜鹊心口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气苦闷疼怨愤。
这是什么世界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跟就不跟,有什么了不起!
谤本就是从头到尾戏耍她一场,害她一片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喜鹊气得索性把范雷霆的庚帖塞进漆金钿花柜里最深处,压在几个恶名远播的yin员外庚帖底下。
“哼,山不转路转,路不转我不会自己转哪?”她气呼呼地抓过许久未搭理的那一叠委亲庚帖“求人不如求己,老娘就不信凭我七世以来累积的功力,这两个半月内会做不成十一桩亲事?”
歪瓜还有烂枣来配呢,就算不是金玉良缘,反正只要王八看绿豆对得上眼的,愿意拜堂成亲就算了事,就算到时不合规格,玉帝大人不承认,那她也认了!
这就叫迟到总比不到好吧。
她将这一叠男女双方庚帖搂在怀里,略整了整衣衫,把她的所向无敌小红帕朝襟边一掖,大步流星就走出万年红娘居。
喜鹊费了好一番唇舌,总算说动了隔壁家的老王愿意和对街的刘姊儿相亲,甚至还特意打听了今儿说书的茶博士不在,这才兴致冲冲地帮两人安排在茶馆二楼的雅座里。
“这儿茶品好,点心佳,风景一流,是最适合俊男美女吃茶聊天谈心联络感情的了。”
她眉开眼笑地热切招呼着,不忘偷偷用力捏了一把用帕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刘姊儿。“这街坊邻居一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认真说来老王也算是自己人,刘姊儿你就用不着这么害羞了,多跟人家聊聊嘛!”
刘姊儿羞答答地唤了一声“不知王哥儿平时有什么嗜好呀?”
“杀猪。”老王肉腾腾地挖着鼻孔。
喜鹊笑脸一僵,忙接下话去“说起老王这一手刀法可真是出神入化,古人说游刃有余就是在说他。瞧刘姊儿这纤纤弱柳的身子,要是有福气做了王家媳妇儿,保管日后顿顿有肉滋补,指不定很快就能养上个胖娃娃,给婆家开枝散叶,老王你说是不是?”
老王却是不解风情,小气巴拉得坦坦荡荡。“可俺杀的猪是要卖钱的。”眼见刘姊儿满脸春情被怒火取代,喜鹊心下叫糟,正要圆话,突然包厢门响起了一阵急促猛敲。
“谁啊?没看到这儿正忙着吗?”她咬牙憋住火气,小脸绷得紧紧的走去开了门。“小二哥,你这么死命地敲门是为哪桩啊?”“喜姑娘,你莫见怪,小的不也是急了吗?”店小二搓着手,神色尴尬。“实在是有贵客上门,偏偏所有的包厢全满了,这不,掌柜的命小的来跟喜姑娘商量一声,能不能把位儿让让,今日的茶水点心权收半价就好。”
真是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能呛着牙缝!
“小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人说先来后到,你们开门做生意的怎能大小眼,为了贵客就撵了熟客,教我们这些熟客寒心不寒心哪?往后还能对你们茶馆有消费信心吗?”她也火了,嘴角挂着笑意,可字字都是绵里针。“小的知道喜姑娘是咱们茶馆的老客了,见熟三分情嘛,这才好意思来跟你商量商量,要是换作其他不懂得体贴商家的客人,我们还懒待开口求人呢!”小二哥也是有练过的,那脸色说多谄媚就多谄媚,一番话堵得人连想说个“不”字都不好意思了。
可她谁啊?她可是信鸟喜鹊耶,论耍嘴皮子,要她认了第二也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喜鹊索性一挽袖,笑咪咪地斜靠在门边“哟,小二哥这嘴真是越来越巧了,被您这么一说,我若不让座倒是我的不是了。”“多谢喜姑娘——”店小二大喜。
“慢。”她圆脸上眉儿弯弯,笑意甜甜。“要让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我们才刚刚坐下,**都还没坐热呢,连茶水也都还未喝上一口,既然小一一哥这般好声好气的求着我们让,那等我们吃完了点心喝完了茶商量完了婚事看完了风景赏完了月色之后,我们就让了,好不?”
店小二差点惊急攻心、口吐白沫。这这这现下还没到晌午,等她看完了月色都什么什么时辰了?
“小二哥下楼仔细当心,待会晚上结帐见。”她回过身去,对看傻了眼的老王、刘姊儿淡淡一笑。“咱们刚刚说到哪儿啦?”
就在此时,一个凶霸蛮横的声音怒腾腾地出现在门口。
“店小二,你干什么吃的?本将军让你清个座带位,你躲懒瞎混到哪里去了?”
这声音这阴阳怪气的尖刻语气
喜鹊脸上闪过了一抹惊心——不会吧?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她一回头,就发现自己直直对上了一身锦袍衣饰、张扬跋扈的沐将军。
“你?”沐将军见着面前这一张颇为面熟的小圆脸,有些微怔,随即瞪大了眼睛。“你是女的?”
“这位大爷,我们认识吗?”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练得不错,脸不红气不喘。
相较之下,老王和刘姊儿被这一连串变故弄得眼花撩乱,再加上一听是个将军来了,登时抖缩了起来。
“喜、喜姑娘要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刘姊儿毫无义气地立马夺门而出。
老王则是吞了口口水,一辈子从没这么反应灵敏俐落过。“你们忙、你们忙,俺回家煮下水去——”
瞬间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就剩被堵在包厢里出不去的喜鹊,还有大剌剌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的沐将军。
“原来你是女的。”他那张阴沉的脸庞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意里满是轻蔑不屑。“瞧范雷霆平时一副大义凛凛道貌岸然的模样,没想到偷起色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个女人都敢公开带进带出、白日宣yin,果然也是个人面兽心的——娘的!你竟敢泼本将军茶!”
“对啊一我也觉得这杯茶拿来泼将军的尊容还真是糟蹋了。”她皮笑肉不笑,慢吞吞地将空杯子往桌上一放。“不过能怎么办呢?将军就是一副欠人泼的样子,我怎能驳了您的面子呢?”
他骂谁都行,就是不准侮辱她的雷霆大人!
“你这不知死活的小泼妇——”沐将军勃然大怒,扬手重重甩了她一个巴掌。
喜鹊万万没想到他堂堂大将军说动手就动手,小脸被打得一歪,身子也踉跄朝后跌了去,哗啦啦地撞倒了满桌杯碗。
她只觉脸蛋火辣辣的剧痛窜烧了开来,脑际嗡嗡然,眼前更是一阵一阵地发黑。
可尽管头疼欲呕,喜鹊依然咬牙撑起了身子,呸出了一口咸腥鲜血,怒目而视。
“将军不去上阵杀敌为国尽忠,却来打一个女人,你还真好意思。”
“别以为有范雷霆给你撑腰,本将军就不敢杀了你!”沐将军陡然变色,眼底杀气乍起。
“将军当然敢。”她脸颊肿起来,却还是抬头挺胸,夷然不惧地道:“只不过惹出了这般大阵仗,楼上楼下想必人人都听见了将军您是在和一个小女子争座,若是待会再见着我尸横当场,呵,这天子脚下流言可传得最快了”
她底下的话还未说完,沐将军已听明白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顿时有些骑虎难下。
可同时,他眼底也不禁掠过了一抹不情愿的激赏。
范雷霆的女人,还真是个胆大的。
喜鹊头痛得像快炸开了,小手摸着剧痛难当的肿胀脸颊,突然也生气了起来——这一巴掌掴得她变成了猪头似的,接下来十天半个月的教她还怎么出门见人?
可恶,回家后她一定要翻翻黄历,看她今年是不是犯了太岁星君,忘了祭煞酬神,不然怎么会从初一倒霉到十五还没完哪?
“哼,看在你个丫头片子还挺有种的份上,本将军今天就饶过你这冲撞朝廷重臣的大罪!”沐将军重重一哼,拂袖扬长而去。
果然官字两个口,爱怎么说都可以。
喜鹊双手捧着晕眩疼痛的脑袋瓜,一步一步地蹭出雅座包厢,在心底将沐将军给痛骂了个八百遍。
喜鹊一路上都用红帕子捂着头脸,生怕给左右邻居见了指指点点、徒增笑柄。
出师不利,还外带了个猪头脸回家,如果今天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她应该也会觉得很好笑吧!
喜鹊忍痛汲了桶冰凉的井水倒进盆子里,边打湿帕子敷脸边咕哝。
“你的脸怎么了?!”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宛如雷声隆隆劈下来。
她敷脸的手一僵,突然发现今天的霉运原来还没过完。
为什么在睽违了“漫长”的三天之后,终于又出现在她面前的剽悍英伟大男人,会如此恰恰好地遇上她变身天蓬元帅的凄惨落魄相,不知现在假装是隔壁家的来借酱油还来不来得及?
“你的脸,是谁伤了你?”范雷霆修长大手轻柔怜惜地想碰触她红肿瘀紫的脸颊,却又怕弄疼了她,可下一瞬他就怒火狂飙,气得想杀人。“告诉爷,爷乱刀剁了他!”
她闻言骇笑,却又心下一热,不知怎的鼻头就酸了起来。方才被掴都没哭,可现在一股灼热泪意夺眶而出,豆大的泪珠啪答啪答地掉了下来。
吓死她了,刚刚在茶馆里,她有一度以为自己会没命,若不是嘴巴一向比脑袋快,一张口那些话就哇啦哇啦自动滚了出来,说不定她早被那个暴虐将军就地正法了。
喜鹊这么一哭,范雷霆纵然身为十万禁卫军总教头,素有泰山崩于前亦不改色、弹指间强虏灰飞烟灭之能,顿时也慌了个唇白面青、手忙脚乱。
“不、不哭了,咱不哭了。”他心慌意乱地将她扣入怀里,只觉胸口绞拧得紧。“等你好些了,想说再说——爷不逼你。”
她在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前尽情痛哭了一场,半晌后才大雨变小雨,小雨变间歇的抽噎、吸鼻子。
“没人打我,我自己摔的。”她把鼻涕眼泪全糊在他的衣服上,小脸清爽了不少,仅剩鼻头和肿胀的脸颊犹通红,闷闷地道。
“当爷眼珠子安假的?看不出你颊上的五指痕?”他又是心痛又是愤慨“说,是谁?”
她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闷声不吭。
怎么说那个嚣张跋扈讨人厌的沐将军也是个大官,又和他同为一殿之臣,要是雷霆大人当真为了她和对方杠上、彻底撕破脸,演变成腥风血雨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候她祸就闹大了。
一想到他可能会面临到性命堪忧的危险,她的心瞬间高高地悬到了嘴边,什么委屈什么难受什么气愤统统都不当一回事了。
她只要他好好的,毫发无伤地站在他面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