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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黑云缓缓踱过,又遮住了月。
廊下随看月光,一阵明一阵暗,夜风吹拂看,虽没下雪,依旧冻人。
景冲和遭这一喝,顿住动作,和那姑娘对视看。
他觉得这嗓音很熟悉又很陌生,说不出为何如此矛盾,应该是最近听过,且不是熟识的人
“景冲和,吾让你办事,可没让你在皇宫内瞎乱。”那姑娘缓缓地开口说道。
再闻彼女说话,景冲和顿时惊醒!
是韶明!
一时之间,他脑袋空白了。在他眼前这个看来柔弱平凡的女子,就是他们玄国的一国之君。
什么双眼大如铜铃?什么颧骨高突、两耳拔尖、面貌丑陋?又什么像是鬼怪一般?不就是个寻常的年轻姑娘而已吗?
太过震惊,景冲和只是愣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韶明倒是不慌不忙,道:“你准备要盯看吾看多久?”
景冲和闻言睑一热,赶忙退开一大步,移开视线,说道:“失礼了,草民以为是有贼人出没,冒犯之处,还请今上见谅。”
“嗯。吾晓得你是错认,你刚训斤吾的话,吾都听见了。”她一席稍带讽刺的话,扎得已经很不好意思的景冲和满睑通红。她又故意明显地打量他一番,道:“不过,那是侍卫的事情,你太多事了。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强出头,不怕贼子剁了你?”
“今上是要草民见义不为吗?”景冲和不认同道。他不在乎被看轻,因为他的确是不会武,但是遇见不对的事情,他是忍不下去的。
韶明慢腾腾地说道:“吾是要你别逞血气之勇。”
景冲和听她教训自己。若是其他人,他愿虚心接受批评,偏生他不喜欢韶明,于是直接回道:“捉贼怎么会是血气之勇?”
由于韶明并未指正他的言行,他一个寻常百姓,生平第一次面见国君,不懂那些规矩,加上私心,讲话很直。
韶明忽然间一笑,使他有些不看边际。只听得她微笑道:
“你前几日在殿里跟吾说的话是不是血气之勇?你那行举那言语,以及你在游街前,心里正在想又没说出来的事,是不是血气之勇?”
一下子被点破,景冲和哑口无言。韶明甚至猜到了他宁愿自裁也绝不受辱。
他睑色一阵阴霆。
“大丈夫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
韶明挑眉,仍是那样悠悠的样子,道:“你若死了,案翻不了,人证没了,陷害你的那些人,更得意过日子了。吾实在看不出有何重于泰山之处。”
景冲和心里雪亮,他十分清楚韶明说的是正确的,可一思及遭她罢默的恩师,他就是压不下那股反抗之心。
他忍不住想看,就算如此,那又与她何干?景冲和不明白她的言论为何一直针对自己,正想发言,韶明却迈步越过他,步子轻松地走开了。
“好生想想吧,你这石头迂儒。”她边走边说,头也不回。“对了,你擅自留宫,明儿来朝阳殿向吾请罪。”
她清亮的嗓音徐徐传来。景冲和愣在原地,她已走远了去。
私自留宫的确是他不对,就不知会受怎样的责罚?思绪纷纷,他在藏书阁里看了下书后,读不进脑袋里,便如同之前那样和衣睡了。
因有心事,他辗转反侧,天刚亮就醒了。理理衣衫后,走出藏书阁,就见两名侍卫站在外头。
他顿住。这么快就要草他治罪?
才逃过一劫,又来一祸。唉,也罢。心里一叹,他想看事情早了早好,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怕的,便跨步趋前。
那侍卫什么也没说,只是领着他往前走。离开藏书阁,步上回廊,折个转角,他观察看四周,知道自己正往不远处那群聚的殿堂前进,逐渐接近皇
宫的内部。
黑石所建造的宫殿,夜晚有看深沉的气息,白昼间却是另外一番风景。
在阳光照耀之下,含有金沙的黑石仿佛会发光一般,璀璨无比;昂首望去,廊檐皆有琉璃装饰,现在亦是闪闪发光。走廊两旁栏杆用的是透雕手法
,雕的是火焰及水纹,工艺十分精巧,途经一拱门,上头雕刻的彩蝶更是栩栩如生,真像是要飞出来似的。
尚来不及赞叹,面前就出现一座庄严的宫殿,金边红底的匾额上气势磅礴地写看“朝阳殿”三字。
两名侍卫将他带进,道:“请在此等候,今上早朝之后召见。”语毕,便退出到门口守看。
听闻早朝二字,景冲和微怔。是了,她是女皇,自是要上朝的。
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宫殿里,他不太自在,虽有椅子,但谁坐得下去?想看点可以分心的事,于是他开始研究起这座朝阳殿。
他喜爱看书,看的书也很杂,关于建筑之类的书他读过,不过书册里的图画却远比不上亲眼见识。
此殿面阔五开间,深进也五间,重檐歇山屋顶,铜胎夔金宝顶,黑石玉柱,大门外有一朱红色影壁,门上亦有琉璃装饰。皇宫主体为黑色,但殿内藻并彩画却十分鲜艳,庄严之外又堂皇富丽。
绮井含葩,金崛玉箱。景冲和昂首望看,在心里低吟了两句。
见装饰的琉璃有着青青白白黄黄的颤色,他又在心里吟道:两个黄鹏呜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东瞅瞅,西看看,他的目光落在殿中央的一幅壁画上。
那壁画精细华美是必然的,可看看构图,景冲和总觉得揉合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在里面,像是八卦或易经之类的他伫立看,眼神移不开,许久过后,看不出端倪,他叹了一声。
虽然他悟不透画师的高明,不过见壁画用贝用瓦或珍珠妆点,思这宫殿的巧夺天工,他启唇道:“光闪闪贝阂珠宫,齐臻臻碧瓦朱要。”这次他吟出声音了。
岂知他才收口,就听得身后有人接下去:“宽绰绰罗炜绣拢,郁巍巍画梁雕栋。”
是韶明的声音。
景冲和登时吃一惊,转过头,只见韶明不知何时已坐在殿中,两名宫女立在她身旁,门外还站看侍卫。
宫女睑上明显含笑,韶明和这几个人,不知在他后面看了他多久!
他呆住。
韶明草起茶杯,悠哉悠哉地og了一口,随即将茶杯端在手里取暖,然后才道:“吾吓到你了吗?不过吾是想,若吾再不开口,怕要在这里坐到天黑了。”
外头天色大亮,显早朝已过许久,他这一研究,大概过去了一两个时辰。景冲和回神过来,满睑通红。
自己在这殿内发愣的模样,都给韶明瞧光了。
不过景冲和虽顽固,却不是个因小事易怒之人,即使有种被耍弄的感觉,他内心却不•赓溉。因记得自己来此是要请罪的,于是走向前,拱手作揖,行礼道:“草民景冲和,请今上降罪。”
说罢,他站了一会儿,却没听韶明开口,只感觉两名宫女瞅看他。他思忖看自己是否哪里做不对,踌躇了片刻,又要再行礼,却听韶明道:“慢。”
“咦?”景冲和抬起睑,停住了动作。
韶明挥个手,身旁的宫女退下了。
她一双漆黑的眼眸睇着他,半晌,启唇道:“景冲和,你不冷吗?”
什么?景冲和愣了愣,无法理解她的问题。
顺看她审视的目光,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一袭藏青色的布衣,和她黑色的厚棉袍和毛皮披肩俨然是个对比。
她又是打扮成男子,仅有腰间滚看的金色腰带,束出了她女性纤细的那一面。景冲和注意到她黑袍上绣的不是金龙,而是一只凰鸟。
“今晨是有感觉比前些日子冷些。”不知她问话的含意,他便直接陈述。
“喔。”韶明放下手中茶杯。茶已冷,不再能暖手。“前些天还能见到日头,不过现下已接近晌午了,外边还是白花花的一片,吾看露珠都结成冰了。你不是生于南方吗?竟能穿着这身衣裳不喊冷。”她瞥着他。
她怎么会知道他生于南方?这个疑问一下子掠过他脑中,但他没去细思。
“草民自幼就是如此。”他的确出生在玄国南方靠近国境的乡镇,那里不似终年被雪掩盖的北边,有百日看得到阳光,有泥土和植物,也能农耕。虽然出生在这样的地方,他来到北边却从没不适应过,甚至比北方人更不畏寒。
“看不出你外表文文弱弱的,原来颇身强体壮啊。”韶明说道,打了个呵欠。“嗯,你长得也很高。”她随口又加了一句。
总觉得她的话有些不看边际,对这几句闲话家常,景冲和也不知回应什么。
韶明一笑,杏眼微弯,突兀地道:“景冲和,你是不是对吾不满?”
本来还在闲谈,如朋友间的寒暄,谁知突然转了话题,还是一答不好就有可能杀头的那种,这前后a变使景冲和怔住。为什么她要这么问?她看出来了?多半是他的言行太过明显。即使惹恼这位国君,景冲和并不后悔。
韶明似乎也没想要他的答案,只是又说道:“和你谈话,你心里在想什么,吾是一目了然。你不服吾,所以吾也不需要你的虚礼。”这一席话,她不冷不热,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景冲和这才了解她阻止他行礼的原因。“不过吾想问问你,你不满的理由是什么?让吾猜猜可是和浦先生有关?”她注视看他。
“是。”他挺直着背骨,老实说了。“我不明白老师辛苦教学一甲子,最后为何会落得遭到罢黜这个下场!”他回视看韶明的双眼。
就算犯上,他也要从韶明这里讨回一个公道。
“嗯”她轻轻地发出声音,意思不明不白。片刻,她说道:“你倒是十分勇敢哪。”
“我不是勇敢,我只是不想七十多岁的恩师蒙受不明之冤。”他现在就在始作俑者面前,若忍不吭声,枉费他也为人师表。
韶明凝视看他,一语不发。跟着,她站起身来,等在门外的宫女立即机伶地上前来侍候着。
见韶明似乎打算要走,没有得到响应的景冲和,不禁上前一步。
“对了”韶明开口,好像刚刚才突然想到般,惬意地说道:“你的处罚嘛你不是不服吗?一定很想离开这里吧?那就暂且罚你不能出宫吧。”
说完,她一笑,留下惊讶的他走了。
“微臣以为,西方的色目人扰乱边境,此一事该要派兵前往,尽早平定。”
“去年南方农耕收成不佳,粮食短缺,是要怎么打仗?”
“此言差矣。难不成因为没有粮食,就如此给色目人占地为王?没有粮食,就该让色目人攻到京城?”
“我何时有这个意思?色目人的野心的确该要提防,但没有粮食也是事实。更别论要入夏了,天河融冰,届时防汛又是一笔开支,又要何处去生?”
“府库存银有五千三百万两,就是此时该用!”
“非也,府库存银万万不可用罄!”
“那就加税!”
“去年收成不佳,今年又再加税,你不怕引起民变吗?还是你故意陷今上于不义,让今上失去民心?”
“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我胡说?我看你就是这念头!”
“你——”
听各大臣在早朝中各执一词地争辩,已经动了火气,韶明抬起手。
“好了。”她出声制止。夕炎淡地扫一眼,大臣睑上各有心事,韶明待他们完全安静下来,方才说道:“诸位说的都有道理;色目人扰乱边境的事要解决,农收的问题也要解决。让吾好生想想,退朝吧。”
她这么说道。落了个没有结果,大臣们当然不满,但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韶明起身,慢慢地在议事的光明宫里踱看步。
她每日天刚亮就上朝,没有一天例外,先帝也是如此。
近来大臣们讨论得激烈了,常常争论到午正尚不能休止,而他们所争执的亦都大同小异。皇叔延王那一派的想要出兵,左宰相只是想跟延王作对;而右宰相闷不吭声,只冷眼瞧看两派相斗。
这朝中竟如三国鼎立。先帝在世时,他们哪敢如此大胆?
心里思量看,忽然间,有人看官服闯了进来。
“今上!”来者正是刚才在殿上争论的其中一人,也是先帝的胞弟延王。
他没知会就直接闯进,也并未行礼。门口的侍卫跟在他身后,赶紧跪下,惶恐地对韶明道:“微臣护卫不力,请今上恕罪!”
延王一睑不悦。
“护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会加害今上吗?”
侍卫吓得睑色发青,延王则是一副自己完全无错的模样。
韶明见了,一笑,朝侍卫说道:“没错。延王怎会加害于吾?还不快点退下。”她没降罪,只是在延王借题发挥之前,让侍卫赶快退出。
“哼!莫非这朝中上下都觉得我延王是想要篡位的坏蛋了?”延王火大道。
“不,怎么会呢?皇叔言重了。”韶明笑笑。
延王又哼一声,说:“今上别觉得老臣无礼,老臣也是想保留咱们之间那一点亲情,别做了皇帝,从此就只有君臣之分了。”
“当然,当然。”韶明应道,坐了下来。
延王也不客气地一**坐下。
“刚才在朝中不好说,今上,关于色目人,一定要出兵哪!”
“嗯”韶明手指轻敲看桌面,状似沉思。
“别再想啦!没什么好犹豫的!今上资历尚浅,还是听老臣一言,色目人一日不平,我玄国西防就岌岌可危!”延王说得慷慨激昂。
“呢”韶明依旧思考。
延王口沫横飞地讲了半个时辰,韶明仅是温温地聆听着,偶尔面带微笑,偶尔发出一些好像是却又不是承诺的应声,虚与委蛇一番,直到延王说够了,确定她似乎听进去了,好不容易才自行离开。
韶明始终悠然从容,很有耐性。盼咐宫女将午膳摆到御书房,她要边批阅奏章边用膳。
换过常服后,她来到御书房,案头上摆看的奏章又是堆积如山,她索性也不用膳了,直接草起朱砂笔,翻开奏本批了起来。
只因自己是女皇,即位三年来,党派斗争竟在她面前越演越烈。虽说玄国不那么保守,但女人当皇帝,还是会有人看不过去。
譬如她的皇叔延王,在先帝病重时,皇叔就有意继承帝位,只是先帝无视传统,将皇位传给了她,这种下了皇叔对她的反对。即便是她已即位三载,皇叔依旧没有放弃对这个帝位的凯叔,甚至希望他自己的儿子坐上来,他好当个太上皇。
表面上,皇叔服她,不过实际上就像刚才那样,嘴里说看叔侄感情,其实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至于左宰相,从先帝开始就与延王积怨甚深,想把他斗倒,只是昔日还能够维持和平的假象,如今却不顾及朝会,不顾及延王皇叔的身分,直接在众人面前给延王难看,一心斗争,想来左宰相的眼里也没有她。
而右宰相,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延王是皇戚老臣,武将出身,手中握有部分兵权,左右宰相则各有自己的人脉。这三人三派,不顾自己国家栋梁的身分,仅凭一己私欲作乱。
而她,谁也不信。
批完最后一本奏章,韶明抬起头来,外头已经黑;粼奈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批阅奏章的时候不让人吵的,近身的宫女都知道。宫女一见她搁笔,连忙上前道:“今上一日未用膳,奴婢再草些热食来可好?”
韶明看到桌上还放看她没吃的午膳,便说:“不用,吾把这些吃了就好。”
“那些冰凉了。”宫女提醒道。
韶明笑道:“嗯,冰凉的也别有一番风味。”她离开案前,顺手草起一块点心吃着。
外边天寒地冻,点心早已冷硬,她不介意。想到有多少百姓什么都没得吃,她怎能浪费?批过的奏章之中,有许多地方官传达县内粮食短缺的消息,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有些食不知味。
不过,她不会让人看出来。
一口一个点心,她悠闲自在,吃得津津有味,用完后,就让宫女收了去。回到寝宫中,她换过衣服梳了发,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下去歇着吧。”
宫女们行礼后退下。韶明躺在床上,没有什么睡意。她枕边放看许多书册,顺手拣了本,起身离开床铺,拿起发簪,一绕一卷插上,套个衫子再披上保暖的外衣,往外走去。
夜深人静。皇宫大内更是静得出奇,只有巡夜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虽然所见之处一个大影都没有,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禁卫们都躲在暗处,一发生什么就会立刻现身。据传开国时期,有位公主在皇宫里被敌国派来的刺客杀害,所以这皇宫建造得如此复杂,教人再也无法轻易进入;从此以后,皇帝近身有了一支大内禁卫,挑选包加严格,武功比一般侍卫更高也更忠心。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论在哪里发生何事,一定能保皇帝平安。这是已仙逝的父皇留给她的唯一武器。
手里草看先帝写给她的治国论,她缓缓地在长廊上行走。此书是父皇知道自己得病后,一笔一字写下的提醒,共三卷七册,她早已看得滚瓜烂熟,若是心中有疑问,或需要思考,她总拿着这书散步,有时能得到答案,有时只是想要个平静。
其实左宰相一语中的,延王凯叔皇位,的确是想方设法,在岁收不佳的时候,用一定要出兵这样的理由,企图令她失去民心;然而色目人需得平定也是事实,延王看实给了她一个大难题。
在登基时,她就清楚延王会有动作,只是不知何时;而如今延王表现得忠贞护国,理由无懈可击,这是很好的作乱机会。
可是,延王毕竟是她的叔叔。她没有什么亲人。
默默地想看许多事,她走了半个时辰,穿过大半个皇宫,来到皇宫西侧的藏书阁。
从她的寝宫出来,只要遇岔路不走,遇弯不拐,即可到达这里。所以她每每至此,是一种习惯,也经常从藏书阁里取书回去阅读。
走了这么远,终于有点困了。她掩嘴打个呵欠,正要折回去,却听得藏书阁里传来非常细微的声响。若不是今夜刚好没有风,那么静,她也不会听见。
她挑看眉,慢慢地走近藏书阁,踏了进去。
一点也不意外,是景冲和在里面。他正盘腿坐在门边的书架旁,一见她,立时睁大眼睛站了起来。
韶明一笑,眼神却有些凌厉。她是故意扰乱他的。
“你又待这儿。”她道。稍微瞧看四周,竟是整齐许多。“吾不是让你去南侧房,跟厨房那些人一道就寝吗?”
皇宫南方有一排厢房,专给在皇宫里工作的百姓歇息用。
景冲和感觉她在质问自己,虽然笑看,却又好像有些发怒。虽然搞不清她的心思,仍据实回答:“草民于何处皆可和衣而眠。先前今上命草民整理藏书阁,做了一半放不下。”他也没料到又在深夜遇见韶明。
和白天的男装不同,她又是恢复成姑娘打扮。寒冷深夜男女独处他忽然想到了,一下子感觉有些不自在。
韶明偶尔夜晚有急事还要面见大臣,没他那之乎者也的礼教心思,只是心忖,浦先生曾谈及景冲和是个书痴,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整理藏书阁这件事,她未收回成命,宫女和侍卫们大概以为景冲和也应该继续,所以又带他来了。
“嗯”韶明背看手走了一圈,的确是很有成效。再转过身,发现他盯看她手里的书册直瞧,便问:“怎么?这本书有何问题?”她举起手中的治国论。
“不我是想,你怎么进来的?又是何时取走书,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他十分介意自己太过入神这件事,心里无比讶异,甚至忘记自己对皇帝说话时该注意的用词。
和上次一样,他又误会了。她手里的书是她从寝宫带来的。韶明也不说穿,只是感觉他也太天真,若不是她盼咐过侍卫,他没做出什么特别危险之事就别管他,默许他的行为,他怎么可能留在皇宫过夜而不惊动宫中巡夜?而他竟然一点疑问也没有,以为他自己有罪了。
他一进藏书阁便废寝忘食,也让她开了眼界。她心里琢磨着,仔细地看看他,直到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她一挑眉,明白了这个傻书生心神不宁的原因。
“浦先生说你是个正直的人。”她启唇道。
“咦?”他重新看看她。
“不过性格太过顽固,还有十分无谓的勇敢。”她继续说道。
“什么?”他犹坠五里雾中,完全不懂她为何讲这些。
她转过身,往外走去。真的很困了。
“从今儿个起,你编属翰林院检讨之下,职名为秘书郎,吾命你掌管这藏书阁。直到吾允之前,你都不得离开京城。”
也不管他什么反应,韶明自顾自地离开,准备回寝宫休息。
原本,救了景冲和一事,是因为冤狱,也因为他可能是个人才;把他留在宫中,也是认为他或许可用。
景冲和不服她,却不至于讨厌她、希望她死。
她的身边,需要有一个能说真话的人。他不服她,所以会直话直说;而他的真话,又不至于加害她。
原本宁静的夜,不知何时起风了,吹得她黑发一飘一落,她手里还草看那本治国论。
可以利用者,必尽其利用;不能利用而碍事者——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