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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深沉的男子原来也有心思感情外显的时候,人的感情不总会被自己的意志压抑,再怎么死撑,该痛的时候,再坚强的人还是会流泪。
最亲的亲人离开,都没办法去送那最后一程,即使是怎样的富贵无边,梦却荒凉。
对镜梳妆,对一个寻常姑娘家来说就跟吃饭、蹲茅房一样,是每天都不可少的事情。
对繁德儿来说,却很生疏,她怔怔的对着铜镜坐了许久。
“小姐,你决定好发式了吗?”难得听见自家主子要梳发,自觉英雄没有用武之地许多年的如烟,磨刀霍霍,不,是早就想把十八般武艺使出来,这会儿站在繁德儿背后一步距离之处,手拿牛角梳,等着吩咐。
“嗯,我对发式没研究,你看着办就好了。”
除了发型,她还换了女装。
“我穿这样会很奇怪吗?”在铜镜前面照来照去,她对打扮自己这一块实在没把握。
“不奇怪,小姐早就该这么打扮了,就跟仙女下凡一下,等一下主子看到不知道有多高兴。”如烟赞不绝口。
“谁说我是要打扮给他看的?”
“女为悦己者容,这是很正常的,小姐不要害臊。”
“都是你的话!”被戳破心事,她嗔了如烟一眼。
于是,这晚,因为天色微雨,打着一把青竹碧伞,高高箍起的发簪着一根金步摇,身着珍珠色的裙和墨绿色的衣摆交相缠绕裙装的繁德儿,从回廊往敞厅过来的时候,正巧落入在窗前看雨的越紫非眼中。
她香肩细致,腰线惊人的窄,却又在窄到极致时,有恰到好处的起伏。
繁德儿在浑身被他的眸光扎得发疼中进了用膳的厅堂。
她局促得很,却强自镇定。
候在门外的小厮们也齐齐吸了口气,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叹。
越紫非迎了过来,拿走她手里的伞,一只手牵着她的手。
那动作,仿佛扯动了根线,牵动她心尖,连带五脏六肺都震动了。
“不要这样看我”都认识八年了,不,真格算起来是九年,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现在才害羞个什么劲?
“还怕人家看,这样的你,真漂亮。”他专注的目光只望着她一个人。
“我只是心血来潮,不是打扮给你看的。”有人很欲盖弥彰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起来。
“总之,我看见了。”他的眼里有一片风景,那风景温暖了他的心。
她这打扮十成十是为了安慰他失去亲人的创痛,这是属于她,说不出口的另类温柔,属于她的细致。,属于他的喜欢,也是属于他的收藏。
他把雨伞交给下人,把繁德儿安置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吩咐上菜。
“这是为你洗尘的,怎么好像我才是客人?”被他热烈的眼光看得全身不自在,早知道就别让如烟把她打扮成这个样子了。
“我惊艳嘛,女大十八变,变得更加赏心悦目了。”
“我的真面目你又不是没看过,这几年鼻子还是鼻子,嘴巴也没长歪,有什么好惊的。”这些年她在外面走动,都带着人皮面具,不只因为那长年去不掉的奴印,还因为自己这张脸。
好容貌,带来便利的同时也会带来麻烦,若是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那么她这张脸绝对是祸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看得让浮屠多给你做几张面具,你的真面目还是留在家里就好。”这绝对是私心,而且说得一点都不惭愧。
“那我要求公平,你也戴着吧。”
“连这个也要求公平,这些年你样子变了,个性却没变。”那曾淡薄如冰的眼沉在烛光的暗影中,眸色闪烁在模糊里。
见他强颜欢笑,总觉不忍,她语气轻快的不在那些话题上打转。
“这些年,你都做什么去了?我不相信你真的只待在那座山上。”
“天地宽阔,能去的地方那么多,在一座山里,的确没什么意思,我常趁着师父闭关时到处走,这几年也算看了点东西。”
“我要听。”她托腮。
于是,越紫非从高昌葡萄酒,香喷喷的胡麻饼、羔羊烤肉,阿月浑果仁说起。“怎么都是吃食?”赶紧夹了一口甲鱼肉吞进肚子,怎么听着听着,五脏庙都跟着喊起饥荒来了?
“民以食为天嘛,再说现在是用膳时间,应景。”他指着满桌菜色。
“换点新鲜的。”青瓷碗里的羊肉丝汤看起来可口极了。
“新鲜的来喽。”两人很久没有同桌吃饭了,看着她的好食欲,自己仿佛也有了胃口。
“快说!”看他什么都没动,繁德儿给他夹了一筷子荤菜,又夹了别的,在他碗里堆成一座小山。
“譬如西域宝石,契丹璎珞,于阗的玉,龟兹的横笛、小羯鼓。”
后来的后来,繁德儿才知晓,越紫非知道的不只他轻描淡写说的那一点点东西那些只是他游历过的地方,在另外一处,他用八年的岁月创造了一个传奇般的国度。
他看着堆满菜的碗,都只是普通饭菜,但为什么,他有回了家的感觉
“对了。”他从宽袖里掏出一样事物,是一个小巧的花钿,也不知涂抹上什么之后,撩袍来到繁德儿身边,往她抬起的额头上贴了上去。
“咦?”“你给我贴了什么?”她伸手去摸。
越紫非叫人取来了镜子。
繁德儿揽镜自照,看见了自己的奴印已经被一枚凤凰模样的花钿覆盖了过去,那模样,好像多了几分异国风情。
“喜欢吗?”他问。
“嗯。”原来他的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
多年前她刚被烙上奴印的时候,想起就会心情低落,常常躲到无人的地方待上半天,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这是鱼鳔胶,可充接着剂。”他拿出一小瓷瓶放进她手心。
“谢谢。”他的心意,她收下了。
他们有太多话要说,虽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但是重温八年跌右岁月以后,打开了话匣子,时光在他们身上就再也没有隔闵了。
吃过饭,两人掌灯彻夜长谈,直到月上中天。
她看看天色,确定外头敲过了初更鼓,伸了伸懒腰。“走吧,我们去看你爷爷。”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忽然不见,因为他看见了奇景,繁德儿当着他的面脱起了衣服。
片刻,繁德儿已经是一身黑色劲装打扮。
越紫非按着头,苦笑。
“你早就准备好了是吗?”
“我想,只能这样遥祭爷爷,你一定不甘心对不对?反正他们都做得出把你从族谱除名的事情,那你又何必什么都听他们的?人哪,不过是历史洪流里一粒沙子,做不了谁的天,你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做吧!”
越紫非双眼发亮,比夜色还要浓烈。
忽然,他将繁德儿拥入怀里。
“小九,我真高兴我遇上的人是你。”
他的气息喷嘱在繁德儿耳际,浓烈的感情本来以为好好的收藏在心魂深处,一个无人能触及的地方,可这一瞬间,他想全部给予了。
“我也是。”
在拥抱的时候,只要想着对方就好,繁德儿隐约的想起不知道是谁这么说过。
她和一般的女人一样,需要的,就只是寻常女人都能有的怜惜罢了。
她蒙胧的闭上眼睛,全身感受彼此的心跳还有悸动。
他们的爱情来了,在也许不是太好的时间点上。
但是,谁在乎。
“你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华丽的马车并瞥进了朱雀城门,听辗行驶在笔直的驿道上,马车底部,壁虎似的吸附在上头的是蒙着脸,身穿劲装的越紫非。
“你要说歪脑筋就直接说。”双手双脚也如出一辙勾着底座的繁德儿跟他同样打扮,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想进城,却不想惊动官吏,又要做到神鬼不知,他们站在城门外的林子想了又想,最后看见了这几辆要入城的华丽马车。
繁德儿灵机一动,于是,他们搭了顺风车。
不过这顺风车一点都不舒适,马车颠窍,颠得她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巴不得赶快下车。
不知道那些一路暗中跟着他们,似乎是越紫非手下的人如何入城?打从离开别院,她就感觉到有人跟着他们,可又没有敌意。
“你,有智谋。”越紫非轻轻说了句。
她听见了,眨眨眼,毫不客气的领受了。
“不过这不是在赞美你。”
“嘎?”
“办法不错,可是你一个女孩,这么危险的动作,你最好给我抓牢!”一上车他就后悔了,后悔答应用这冒险的办法,她要是一个体力不支他会后悔到老死。
“马后炮!”她吐舌头,扮鬼脸。
“你啊。”真是拿她没办法。
车子行经过凤凰圆形广场,来到两人预定的地方,越紫非身子一坠,身子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让车轮从他身侧辗过,继续往前走,车子离开他身形的剎那,人已经利落的滚向草丛。
繁德儿也以同样的姿势方法,离开了马车。
两人在草丛中飞快的换了衣服,再出现,就是两个翩翩公子哥了。
麒麟大道将皇城一分为二,规划为东小京,西小京两市,国内外商贾与商帮都齐聚在西小京热络交易,东小京多是门阀、外戚和世家,京城大家的居处。
越府的宅子就在东小京最显眼的地段上。
两盏偌大的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曳,显示家有丧。
但是,现在唱的是哪出戏,谁来稍微八卦一下?
满地伏跪的都是越家老老少少,一共七百二十一口人。
盖世的舆国公因为寿终去世,灵堂也摆了,送葬事宜也已经紧锣密鼓的处理中,眼见再过几个时辰,送葬队伍就要出发到选好的地点,准备入土为安了。
来人若是要进灵堂吊唁这位功在国家的老臣,也无可厚非,但是,这里不是灵堂啊,是越府大宅前的笔直大马路。
越紫非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伏跪在最前面,脸色异常的苍白,双掌不住的颤抖。
“陛下,我越府一门忠烈,三代为国鞠躬尽痹,家父也才仙逝不久,老臣不明白,陛下为何不念旧情,居然要将我满门处斩?!”
虽然说天威难测,但是事前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且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互相有错综复杂联姻关系、政治立场的两大世家居然关门闭户,对他越家不闻不问,可见这次两大世家是要和皇帝联手创除他们越氏一门了。
想他越氏一门,权力地位已经到了最高峰,今日,说穿了,不就是忌讳他功高震主?
君要你死的时候,你怎么可以不死?
“寡人要不是看在舆国公曾为国家尽力的分上,你这越氏一门早就灰飞烟灭了。”高高的车辇上的人,明黄的袍子被风掀起了一角。
“臣不服!臣自认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朝廷,陛下这样的对待,让微臣心凉,也让众人心凉。”
“你这不想逆国吗?想让朕落个诛杀功臣后代的罪名?你好大胆!”语毕,身后包围了整个越府的京设军刀光直逼人眉间,空气中厚重的危机一触即发。
越家如今的当事者一颗心都凉了。
“该交刑部的交刑部,该论罪的就论罪。”圣令一下,即便真的顾念舆国公曾为王朝立下的汗马功劳,没有将越府众人当场处刑,但是一进天牢,等于无望重见天日了。
“不!”嘶喊出声的是藏身在高楼,本来想伺机混进越府见爷爷最后一面的越紫非。
两人都有武功,耳力也非同凡响,皇帝老儿的话自然一字不漏的传入他们耳中。
“你冷静点!”繁德儿也跟着紧张,但是身分不同,她还能保有一分理智。
他身形一晃就要出门。
繁德儿挡住门,神情恳切。“这五里之内可都是皇帝的人马,京裁军、跷骑营,你出去,是去送死吗?”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她情急的拉着越紫非的袍子,就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