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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陡地一惊,翻身坐起看着他。
她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当时她不知道他要连本带利的从西园寺家讨回什么,而现在,她全明白了。
看着他缺了小指的左手,想起他过去黑暗、充满仇恨的十五年,她忍不住掉下眼泪。
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她仍为西园寺家对他做过的事感到抱歉及亏欠。
“为什么掉眼泪?”伊东长政轻轻抹去她的泪水。
“对不起”她噙着泪,语带哽咽地“真的对不起”
“跟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他安慰着她“放心,我会连你的份一起讨回来。”
“不。”她摇摇头“我从不曾想过要讨回什么。”
他顿了下,疑惑的看着她。
“我现在很幸福,只想珍惜现在,忘掉过往的伤痛。”说着,她紧紧握着他的左手“胜,我希望你跟我一样,不要活在仇恨里。”
闻言,他浓眉一揪,神情骤变,将手抽了回来,声音一沉“你在替他们求情?”
“不,我是为了你。”她深深注视着他,温柔地劝道:“我不要你活在仇恨跟黑暗里,我们”
“别说了。”他打断她,神情不悦“不要因那对父女影响了我的好心情。”
“胜,如果不是父亲跟姐姐,我不会遇上你,只要这么想,你就不会唔——”
她话未说完,他有力的双手已捧住她的脸,两只眼睛像喷火似的直视着她。
“我不会感激他们的,永远。”他说。
“胜”她软声地问:“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那得看我高兴。”
他的话让她感到害怕“不要说这种让我担心的话,忘了他们对你做的”
“回不了头了。”他冷冷地看着她说:“复仇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
已经有两三天了,伊东长政不再碰怜,也很少跟她说话,一切只因她希望他放下仇恨。
他办不到!是仇恨支持着他走到今日,且发誓向西园寺家复仇,让西园寺家走向毁灭的道路。
“少主,有您的信。”小十郎拿着一封信走进书房“是西园寺家寄来的。”
“嗯。”他接过信,拆都没拆就直接打开玻璃灯罩,以煤油灯引燃毁了信件。
见状,小十郎一震“少主,这是为什么?”
他冷冷看着信件被烧成灰烬,然后把灰烬丢进一旁的字纸篓里。
“我无须拆开,也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他轻描淡写的解除小十郎的疑惑。
小十郎神情疑虑的看着他,语带试探的问:“少主,您跟夫人的娘家到底有什么过节?”
他沉默了下,只淡淡地道:“你等着看吧。”
他的话间接暗示小十郎不要探究,小十郎也就识趣的没再多问。
这时,怜来到了书房外。“胜,你在忙吗?”
小十郎见她来了,立刻退出书房外。
怜走进书房,闻到一股烧焦味。“什么东西烧了?”她有些困惑。
“西园寺家来的信。”
闻言,怜一怔,随即眉心一拧,神情忧愁地再次劝道:“胜,你可以放过我父亲跟姐姐吗?”
“那种把你当抵押品一样嫁了的父亲,还有会在你手上割出一道道伤痕的姐姐,到底有哪里值得你同情?”他目光一冷,质问般的直视着她。
迎上他愤怒懊恼的目光,她平静地说:“我不是同情他们,而是舍不得你。”
他眉丘骤蹙,不解地问:“舍不得我?”
“我舍不得见你被仇恨吞噬。父亲跟姐姐虽有可恶之处,但若不是西园寺家,我母亲恐怕早已活不下去。”她走向他,在他跟前蹲下,并轻轻握着他的手“没有西园寺家,我母亲的病情早就恶化,结束了生命;没有西园寺家,悠也无法受到良好的教育。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受的苦就不算什么”
他神情冷峻地表示“我爱你的温柔善良,但我不是只温柔善良的羊。”
“胜”
他以手指轻按着她欲启的唇瓣“你是伊东怜,是我的妻子,不管我做什么事或是变成什么样的人,你都得支持我。”说罢,他弯下身子在她唇上吻了一记。
怜忧郁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劝阻他。
一直以来,复仇是他生命里的唯一,而如今,又有什么可以取代仇恨在他心中的位置?
东京,西园寺男爵宅邸。
“什么?你你说什么?”西园寺登二郎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银行人员,声音不自觉颤抖着。
一旁的西园寺爱也霍地站起,气焰嚣张地喝道:“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怎么可能?”
银行人员为难“这这白纸黑字,我们绝对没搞错。”
“你说西园寺家的债权在伊东长政手上?”西园寺爱怒问:“你知不知道他是家父的女婿?”
“我知道。”银行人员拿出债权让渡书展示“伊东先生确实买下了债权,而且他要求男爵您在一星期内还清借贷,否则便要您及小姐立刻搬出这幢宅邸。”
“怎么可能”西园寺登二郎顿时脑袋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
西园寺爱拿过让渡书一看,神情骤变。“怎么会这样?要我们搬出去?”她抬眼瞪视着银行人员“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
“我只是受伊东先生所托前来说明此事,后续的事宜,恐怕男爵跟小姐得亲自与伊东先生谈”银行人员起身,弯腰一欠“我已将话带到,先告辞了。”
银行人员离开后,西园寺父女沉默的坐在客厅里好一会儿,直到佣人急急忙忙的跑进。
“老爷、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西园寺爱没好气的怒斥着佣人。
“别馆的阿兼说说菊夫人被带走了。”
闻言,西园寺登二郎陡地一震“什么?你说菊千代被带走?这是怎么一回事?”
佣人嗫嚅地表示“阿兼说有个自称受菊夫人女婿委托的男人去到别馆,半强硬的带走了菊夫人。”
“什么”西园寺登二郎惊愕茫然的瘫坐在沙发上。
“一定是怜那贱丫头搞的鬼!”西园寺爱愤恨地咒骂着“一定是她怂恿伊东长政向我们报复的可恶,这贱丫头好大的胆子!”说罢,她仿佛一只斗志激昂的公鸡般猛地站起,审视着神情茫然的父亲。“父亲,我们到横滨去,找那贱丫头算帐!”
来到横滨元町的伊东宅前,西园寺登二郎跟西园寺爱都被眼前这幢宽敞豪华的宅邸傍震慑住了。
这是一幢崭新、西园寺家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大洋房,他们不敢相信曾被他们当奴隶一样使唤的怜,现在就住在这里。
“两位是”
“我是西园寺爱,这位是家父,西园寺登二郎男爵。”西园寺爱趾高气扬地报出名字。
“原来是夫人的父亲跟姐姐,失敬。”凛婆婆看着眼前这对父女,脑海里浮现的是他们刻薄残忍虐待“安部胜太”及怜的画面。
“谁是那个贱丫头的姐姐?”西园寺爱一点都不知收敛地大声反驳“那丫头在哪里?我要见她。”
凛婆婆按捺住脾气,忍住想打这不知天高地厚女人一耳光的冲动,平静地接待他们。
“夫人正在休息,请二位到偏厅稍坐,我立刻请夫人下来。”凛婆婆说着,稍稍往旁边一让“二位请跟我来。”
西园寺爱冷哼一记,手挽着父亲的手臂,大刺刺就往屋里走。
进到屋内,她更加生气了,因为眼前所见都是她朝思暮想、全心渴求的一切。
想到怜居然住在这仿佛天堂般的地方,她就一肚子火。
两人在偏厅舒适的大沙发坐下不久,数月不见的怜走了进来。听凛婆婆说西园寺父女俩来访,她立刻冲下楼。
“父亲?爱姐姐?”看见他们还安好,她松了一口气,自从知道伊东长政跟西园寺家的过往后,她就一直担心着他们的安危。
可下一秒,西园寺爱却倏地冲向她,扬起手来便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她的耳中霎时嗡嗡作响,脑袋有一瞬的空白。
见状,一旁的凛婆婆急忙上前,挡在两人中间“西园寺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她生气地问。
“关你这老太婆什么事?”西园寺爱怒视着她“我要修理这贱丫头,你给我滚边去!”
“爱姐姐,你为什么要打我?”怜不明就里,强忍着委屈的眼泪问。
“闭嘴!谁是你姐姐?”尽管踩在别人的地盘上,西园寺爱仍旧嚣张猖狂“你这丫头好狠毒,居然怂恿丈夫这样对付西园寺家?”
“什”怜一脸不解“我怂恿?”
“你肯定将那个残废丈夫伺候得很舒服、很开心吧?要不怎能让他对西园寺家做出这种事来?”
“这”怜望向始终未发一语的西园寺登二郎“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趋前道:“怜,伊东长政骗走了我所有的钱,现在连西园寺家的房子都不放过”
怜陡地一震。骗走西园寺家的钱跟房子?老天!难道这就是他报复西园寺家的手段?
“我听信他派来的人说的鬼话,把所有钱都拿去买船,结果来到横滨才发现根本没有‘关东造船’这家公司,银行要我们在一星期内还钱,否则就要我们搬走。”
怜震惊不已,西园寺家所有的人都要被赶出去了?那些曾经照顾她的佣人、女仆们怎么办?还有她母亲呢?
“父亲,母亲呢?母亲在哪里?”她立刻焦急的问。
“你装什么蒜?”西园寺爱恶狠狠的瞪着她“一切都照着你的计划进行,不是吗?”
“爱姐姐,我真的不啊!”怜惊叫一声。
西园寺爱不让她说完,推开凛婆婆扑向了她,像发狂的母兽般揪住她衣领“你这忘恩负义的丫头,也不想想是谁赏你饭吃,居然敢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爱姐姐,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才不想听你说什么!快把你那个残废丈夫叫出来!”
“西园寺小姐,你快放开我们夫人!”凛婆婆上前想维护怜,却被失去理智的西园寺爱狠狠推开。
扬起手,她习惯性的想再打怜一个耳光,但这次她的手在半空中被拦截了——
一踏进家门,伊东长政就在阿桃的通知下来到偏厅,当他进入偏厅所看见的第一幕,就是西园寺爱扯着怜的衣领,扬手想掌掴怜的画面。
他立即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攫住西园寺爱的手腕。
“你敢动她一下,我就灭了你!”他沉声警告。
“你”西园寺爱惊艳地看着相貌英伟、身形挺拔的他“你是谁?”
“我是伊东长政,怜的丈夫。”说完,他振臂甩开了她。
“什么?”西园寺登二郎跟西园寺爱同时瞪大眼,怀疑的看着他。
他是伊东长政?那个传说中是个残废的横滨富商?喔,不,他既不残也不废,还是个体面的男人。
想到这个男人本来想娶的人是自己,西园寺爱不禁懊恼得想一头撞死。
“伊东先生,我才是你原本要娶的对象,你知道吗?”她见风转舵的指着怜“她只是个冒牌货,根本不是西园寺家的女儿。”
“怜确实不是西园寺家的人,他是我伊东家的人。”西园寺爱的反应让伊东长政感到厌恶又觉得可笑。看见这样的他,想必她一定懊悔极了。
但更让她懊悔的,还在后头。
“伊东长政!”西园寺登二郎趋前质问他“那个关东造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听说根本没有这家公司,为什么你——”
“关东造船是家幽灵会社。”伊东长政嘲讽的一笑“它是我为让你掉入陷阱才设立的。”
西园寺登二郎一震“你说什么?”
“你汇的那些钱,都进了这家幽灵会社的幽灵帐户,现在你一毛钱都别想拿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西园寺登二郎愤怒地大吼。看着暴跳如雷又无计可施的他,伊东长政冷然一笑“因为我想亲眼看着西园寺家走上毁灭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