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野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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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是保证,一边是威胁,不管哪一边,都没有彦兵街犹豫的空间。他自知眼下自己只有一条路,就是吐实。

    “是横滨商会主席大久保老爷的长公子。”彦兵卫说:“是他给我枪,要我去暗杀伊东先生的。”

    闻言,伊东长政神情平静,毫不意外。

    富田庆次疑惑的看着他“老哥,怎么你一点都不吃惊?”

    他唇角勾起,冷冷的一笑“我早已料到是大久保在背后主使,只不过没有证据,难保不会反遭他安个‘含血喷人’、‘含沙射影’的罪名在我头上”

    “少主,”小十郎说:“看来事情是因您角逐主席之位而引起的。”

    “不错。”伊东长政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我这次赢定了。”

    “老哥,你的意思是”富田庆次好奇的看着他。

    伊东长政拍拍他的肩“有了这张王牌,大久保还敢跟我争吗?”

    关外,大久保宅邸。

    茶室里,大久保与长子文藏正跟几位商会代表泡着茶。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以及对付动作频频又来势汹汹的伊东长政,他近来也卯足了劲。

    “老爷,”下人来到茶室外,神情慌张地禀报“有位客人求见。”

    “谁?”

    “东洋商事的伊东社长。”

    闻言,大久保与文藏两父子互视一眼,表情凝重。

    “父亲,伊东长政为何突然来访?难道”碍于有其他代表在座,文藏有些欲言又止。

    大久保瞥了他一眼,转头吩咐下人“带客人到偏厅,我随后就到。”

    “是。”下人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父亲,我跟您一起”

    “你帮我好好招呼几位代表。”大久保起身,礼貌地说道:“各位,因有要事,我先离席片刻,请见谅。”说罢,他脚步稳健的走出茶室,往偏厅而去。

    来到偏厅,伊东长政已在里面等候。

    “大久保主席,突然来访,没打搅您吧?”

    “伊东先生客气了,请坐。”大久保依礼招呼他入座,不过脸上可没有半点欢迎之意。

    “不了,我说几句话就走。”伊东长政淡然一笑,神情轻松从容“我最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他说他跟大久保主席十分熟识,我笑他说大话,可因他十分坚持,我只好来请教主席,看您是否认识我那位新朋友原田彦兵卫?”

    大久保眉心一拧,一语不发。

    “对了,他还跟我透露了一个秘密。他说令郎给了他一把枪,要他去执行一个暗杀任务,但他一时失手,错伤了暗杀目标的妻子,弄得现在得逃离横滨。”伊东长政态度不卑不亢,话声不疾不徐的说:“不过主席大可放心,虽然现在不管是警备队还是那个没死成的暗杀目标都在找他,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我们这位共同的朋友,绝不让他少一根寒毛。”

    大久保听到这里,脸色已难看至极,一副懊恼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够了,你想怎样?”

    伊东长政撇唇一笑“主席年纪大了,又为横滨劳累已久,我恳请阁下退休养老,将位子让给后生晚辈吧。”

    大久保目光一凝“那人是你吗?”

    “不一定是我。”他笑意一敛“只要是新血就行。”

    大久保一脸愤恨的看着他“爬得太快,小心跌跤。”

    “坐得太久,才要当心。”伊东长政直视着他说:“幕府都已走入历史,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恒久不变的,包括阁下还有我。”

    大久保一震,疑惑的瞪着他。

    “盘着不动的石头只会阻碍水流前进,为了让日本往前走,汰旧换新是必然的过程。”他又道。

    “终有一天,你也会变成旧的石头。”大久保不甘地回敬一句。

    他潇洒一笑“等到那天来时,我会自己滚开的。”

    大久保定定注视着他,像在审视着什么,思虑不停转动,须臾一叹道:“行了,我会择日宣布退出竞选。”

    “十分感谢。”伊东长政点头致意“那我告辞了。”

    “不送。”大久保难掩懊恼,不情愿的吐出这两个字。

    东京,西园寺宅邸。

    “父亲?”刚从一个舞会回来的西园寺爱,一进门就看见神情忧虑的西园寺登二郎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脸上写满不安及担心。“怎么了?”

    “这个月已经快过完了,伊东家还没把钱送来”他说。

    西园寺爱蹙眉一笑“还以为您在担心什么呢?放心吧,上个月不是托人送了两千圆来吗?大概只是迟几天,你别自己吓自己。”

    “我担心的不只是这个”西园寺登二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跟银行借了四万,连同原有的八万全汇到关东造船,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对方的消息。”

    西园寺爱在父亲对面坐下,一脸悠哉“您不是说关东造船跟伊东长政有长期的合作关系?既然伊东家靠着船运赚了那么多钱,咱们西园寺家一定也行的。”

    “你不懂,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西园寺登二郎还是一脸忧心。

    “不对劲?”西园寺爱一笑“依我看,这是父亲做过最聪明的一次投资呢。”

    西园寺登二郎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就会酸我。”

    “父亲别生气了,要是您担心,不如写封信给您的爱婿,跟他问个明自。”

    “这倒是。”他霍地起身“我现在就给他写封信。”

    怜的伤一天一天恢复,而她与伊东长政的关系,也一天比一天融洽。

    为了竞选横滨商会主席之位,伊东长政近来忙进忙出,也经常出席关内的洋人聚会。

    这天中午,他回到元町,带回一件以京友禅缝制的长袖和服。和服展示在衣架上,美丽得令大家惊呼不已。

    “好漂亮的和服,简直像是一只羽毛绚丽的鸟”凛婆婆笑望着他“是送给夫人的吧?”

    “咦?”怜愣了下“我?”她还没穿过这样的华服,也没有穿的机会。

    “怜,”此时,伊东长政转而看着她“穿上它,今晚跟我一起出席法兰西使馆的宴会。”

    怜一惊,瞪大了眼睛“什么?喔,不,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会出糗的。”她皱着眉头,苦恼又害怕“我恐怕会丢你的脸。”

    “只是要你亮个相,又不是要你拿命去跟人家拼命。”伊东长政勾唇一笑“你再不随我出席各个公开场合,人家会以为我已经把妻子杀了。”

    “可是”她眉心一蹙,讨饶的看着他“我没有参加宴会的经验。”

    “一回生,两回熟,况且”说着,他伸手轻抚了她脸颊一下“你只要做自己就行了。”

    “但是”

    “别说了。”他打断她“我傍晚回来接你。”

    为了让怜漂漂亮亮的“登场”凛婆婆特地请来元町最高明的梳妆师,帮怜梳了个典雅的发型,也化了个精致的妆。

    当她走下楼来时,所有人不禁都以惊艳的眼神注视着她——包括回来接她的伊东长政。

    搭上马车,他们驱车前往关内,来到门牌三十九号的法兰西使馆前。

    才刚下车,怜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在女士几乎都着洋服出席宴会的关内,身穿和服的她与众不同,特别吸睛。

    其实,伊东长政让她以和服妆扮出席是有理由的。首先,他认为这是她最习惯也最自然的打扮,其次,身着和服可令不会跳舞的她省却被邀舞的麻烦,一举两得。

    虽没有参加宴会的经验,但怜羞怯又恬静的气质,仍使初次见到她的人都印象深刻。一整晚,伊东长政不断听见别人在他耳边称赞他娶了一位美娇娘,而这令他骄傲又愉悦。

    当他们离开宴会,返回元町的家中时,已近午夜时分。

    回到楼上的卧室,怜先将他的外套挂好,并递给坐在床沿的他一条干净的棉巾。

    擦过脸及手,他将棉巾交给她,她接过,转身要离开时却被他拉住。

    她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他直视着她问:“你的伤好了吧?”

    “咦?”她微怔。

    “就算我用力的吻你抱你,也不会弄疼你吧?”

    听见他这两句话,怜的脸颊倏地一热,她羞赧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伊东长政唇角勾起,稍一使力就将她扯到身边,而她满脸潮红,不知所措的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动。

    这些日子以来,就算两人同床共枕,他也不曾触碰过她,但现在,她从他那炙热的眼神里,看见了如炽的渴望。

    “怜。”伊东长政轻捧着她低垂的脸庞,深深注视着她“你还怕我吗?”

    怜娇怯的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睑垂下。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某种来自深处、未知的渴望。

    当他端起她的下颌,欺近并在她羞悸的唇上一吻时,她便觉得自己仿佛快不能呼吸了,倒抽一口气后,连连喘了好几下。

    接着,他把手伸到她腰后,慢慢解开了她的腰带,然后仿佛剥洋葱般的褪去她身上层层叠叠的衣物。

    当她泛着粉红色泽的身子完全展现在他眼前时,他以目光膜拜着她,有如她是他唯一信仰的女神般令他着迷。

    低下头,他情难自禁的吻了她。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给她的感觉却不同以往,那是个不再冰冷、粗暴,不再带着惩罚及警告,既纯粹又温柔的吻。

    她不得不承认她好喜欢这种接触,不自觉地,她闭上了眼,放任他在自己身上做所有事情。

    这一次,她完完全全的接受了他,而过往一切的痛苦、不悦及忧烦,也都淹没在无尽的欢愉里。

    怜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知道当她醒来时,自己背对着伊东长政,而他正自她身后圈抱着她的身躯。

    虽然背对着他,她仍可以感觉到他稳健的心跳以及徐徐的呼息。曾经粗暴又冷酷的巨兽,在此时是如此温柔沉静。

    她想,在历经了那么多年的磨难后,她终于等到幸福降临的这一天了。

    尽管只是误打误撞,她仍非常感激父亲及姐姐,若不是他们贪图聘金将她嫁到伊东家,她也不会得到这样的幸福。

    无意识地,她轻抓着他的手,那双昨晚温柔又炽热地抚摸着她的大手。

    “醒了?”他低沉沙哑的声音自她耳后传来,接着就是一记轻吻落在她小巧的贝耳。

    她羞怯得不敢动,也不敢回他的话。

    他抱着她的手臂稍稍用力,两人luo裎的身子贴得更紧。

    “你的身子好热”他低声的呢喃“这样抱着你,再冰冷的心都会感到温暖。”

    怜闻言微怔。他的心很冰冷吗?突然,她想起他左手上那个订制的指套,凛婆婆曾要她试着打开他的心房,发现他心底的黑暗现在是时候了吗?

    思忖着,她鼓起勇气试探地问:“胜,这个指套是是什么?”说着,她轻轻触碰他的左手。

    他沉默了下,在她耳边轻声地开口“给你说个故事。大政奉还后,有个下级武士带着他的儿子投靠了贵为华族的主子,有一天,王子漂亮却性格残暴的女儿看上了武士儿子怀里的发簪,因为是亡母的遗物,武士之子不肯给她,遂在拉扯时不慎推倒了她。”

    停顿几秒钟,他语调平淡的继续说着“因此,主子的女儿要求宠溺她的母亲切下武士之子的一根手指头,还要主子以偷窃罪名将武士父子俩赶出家门武士不甘人格受损,不久便切腹自杀,留下了无依无靠的十五岁儿子。”

    听完这个故事,怜觉得胸口有些发凉。

    这是个悲伤却又可怕的故事,而她隐约感觉到故事里的主角及相关人物,都是她所熟悉的。

    她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胜”

    这时,伊东长政拿掉指套,将缺了小指的左手呈现在她眼前。

    “武士之子流浪了好一阵子后,被船员带上洋人的船,开始了十五年的海上生活。为了生存,他干了很多见不得光的肮脏事,为了让自己更强大,他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终于他成了另一个人回到日本,准备向仇人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