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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望着渐往西移的红日。都要向晚时刻了,仍不见人影。倒不是认为他会忘记,既已承诺了她,他便会前来。然而这么左等右盼的,心里难免担忧他是否让什么事给绊住了。
藕臂倚着栏杆,怔怔望着园中斜长的花影,不自觉地长叹一息。
季老爷子一走进东侧后园,便听得季珞语幽幽叹着气。
“怎么?今午不是和朋友们聚会,不愉快啊?”他走进亭内,关心问道。
“阿爹回来啦。”她回头望去。
“怎么叹气了?”
“没什么不就感叹岁月不待人,转眼间女儿都二十岁了。”拉着阿爹坐在她身旁。
“这倒是。阿爹都老喽!”季老爷感慨地点点头。
“胡说!阿爹还年轻呢。”她不依地反驳道。
“哈哈不年轻了。倒是你,别忘了找个夫婿,生个小胖孙给阿爹抱。”季老爷不忘提点一下。
唉!都忘了上回答应阿爹的事。只是“好汉楼”的计策看来是无用,她要如何才能如愿怀上娃儿?
脑海突然浮现上回媚娘子说的话心中涌上个念头,她眸子闪过一抹黠光,兴匆匆地起身,往闺房急奔。
“珞儿?你怎么啦?”季老爷一脸纳闷。
“回房找个东西。阿爹,人家饿啦,你去瞧瞧能否开席?”她转头向季老爷说道,回首快步走进屋里。
饿了?不是说午筵才刚结束不久?季老爷摇了摇头。
她三步并成两步地走进房,打开妆台上的镜奁,却翻找不到。
“记得放这里呀!”上回从好汉楼归来,她压根忘了此事,一进房门便将那东西随手放在哪里呀?蓦地,她眼眸一亮,匆匆走向写字案桌边的矮柜,打开底层抽屉,里头果然有一个小青瓷瓶。
“要让冷遥夜这块寒冰溶化只能勾引他了”
记得媚娘子说这话时,她杏眼瞪得斗大,以为媚娘子在说笑呢!不过,在她惊骇的同时,媚娘子给的那瓶药已让她放入怀中。
沉吟片晌,她将那小青瓷瓶再放入柜内,眸光一湛,嘴角往上轻翘。
家宴就阿爹、二娘与她三人。季老爷平素常感伤季家一脉人丁单薄,此刻见着空荡荡的座位,不免又慨叹连连。
她只好安慰几句,说笑着将话题扯到他处。父女俩嘻笑闲聊,二娘一旁帮忙夹菜,气氛倒也融洽。不久见阿爹带着几分醉意,她连忙使脸色向二娘求救。
二娘微微点头,向季老爷劝慰几句,即唤个下人进来,送老爷回房。
季珞语丽眸向二娘一眨,笑了笑便退去。
此时明月高挂,沿路踏着树影回房,她一脸忧忡,眼看生辰都要过了,怎么他还没来呢?
回到房中,守在偏厅里的宝儿见着她,忙走了出来。
“散席了?”宝儿问道。帮她推开房门,点亮灯烛。
“嗯。大伙今天都累了,下去歇息吧。”她一脸沮丧地走到案桌,忽见桌面不知何时摆上一张瑶琴,眼眸陡地一亮。
“宝儿,刚才有谁来过?”她急忙转头问道。
“没人啊。”走到门口的宝儿停下步伐,一脸纳闷地回过头。
也是。以他的轻功,当能来去自如,又怎么可能让丫鬟们发现呢。
“没事了,下去吧。”她挥挥手让宝儿离去。
他来了!
但人呢?在屋内绕了一圈,不见任何身影。难不成没见着她就先行离去?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不见上她一面就走呢?
等了一天,盼了又盼,好不容易人来了,却又见不着她心绪慌乱,急得泪珠在眸眶打转。此时,耳边隐约传来琴的叮咚——
是他!她睁着水眸,心怦怦急跳,多害怕希望再次落空。
一双水眸湛然烁亮,她忙将瑶琴抱在怀里,轻悄地推开房门。抬眼探向外屋,仍闪着微微烛光,丫鬟们想必尚未睡下。她蹑手蹑脚走了出去,悄声合上门扉,轻步疾奔后院小园。
奔至后院,她陡地停下脚步,眸子直勾勾地瞅着。清辉月光下,园心亭内闲坐抚琴者,正是她心系整日之人。
琴声陡歇,冷遥夜抬起头,朝她扬起一记清浅的笑。
她嘴角轻翘,悬了一天的思念总算放下。心头一热,泪水冷不防地滑落两颊。她惊得眨了下眼,这一眨,泪珠成串。她连忙伸手揩泪,摇晃螓首,有点无措地笑了笑,连自个儿也不解为何会掉泪。
冷遥夜的心像被重重一击,他连忙起身,上前将她轻揽入怀。
“这回可没了巾帕帮你擦泪了。”轻轻抬起她的脸,指腹轻柔地抹去挂在她眸眶的莹光泪珠。
“我以为以为你来过又走了。”闷声道。
“没见到你,我怎么会走。”他柔声道。
“怎么这会儿才来?”她禁不住娇嗔。
“处理些事便耽搁了。”他轻描淡写。
“要紧吗?”
“不打紧。”
“这琴你送的?”低头看向怀中瑶琴。
“你曾提及想学琴,这是我年少时做的琴,你瞧适不适用?”牵着她走到园心亭内,将瑶琴放在桌面。
“这琴是你做的?”眼中不掩讶异,他这个教主未免太多才多艺,压根不像个江湖人呢。
“喜欢吗?”他笑问。
“嗯。”她点点头,心间一热。“你得负责教会我。”
他颔首应诺。
她本略懂音律,又天资聪颖,以往只是没耐性学琴。此刻,冷遥夜授以指法,再稍加点拨,她学得几遍,已能弹奏简短曲调。
“瞧你学得如此快,不久就能一起弹奏。”
“和你吗?”她仰着脸企盼问道。
“不然呢?”一脸除了他还能有谁的独占神情,冷遥夜眸光专注灼热,低声道:“这是我的专属。”
她脸一热,点着头,说:“嗯。就只跟你。”这就叫琴瑟和鸣吗?脸上的红晕加深,想起稍后欲进行的计谋策略,一颗心噗通噗通
“今儿个是我生辰,你还没敬我一杯呢!”她忽道。
冷遥夜略疑地挑着眉。
“走,到我房里。稍早房内设有午宴,还有些水酒及干果。”她起身拉着冷遥夜往房内而去。
他微微停顿,跟了上去。
夜半时分,邀男子来到姑娘家香闺,实是离经叛道的放浪行径,她再怎么胆大妄为也知其中利害,只是她早心有所属,自不认为有何不妥。
冷遥夜当下虽略觉讶异,然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形式小节,于他,更不将世俗礼法放在眼里,况且既已认定她了,又何来男女之嫌。
来到屋中,她将备好的醇酒干果置上,两人对酌欢饮。
她聊着今日与朋友聚宴的趣味,说到好玩之处,不禁抚掌大笑。
他噙着笑,爱宠地望着她。
许是饮了酒,也许是女儿家羞态,她粉颊酡红,娇艳动人。
“怎么喝那么急?”见她连饮数杯,他问道。
“人家开心嘛!”红着脸娇声道。其实是想借酒壮胆,掩饰紧张的心情。
“对了,你与媚娘子是何关系?”季珞语忙问道。计谋施展前,得先确认媚娘子对他有无伤害之意。
她突地一问,冷遥夜沉吟着。未等到答案,她又道:“媚娘子为何叫你小夜?还说你们同衾共枕过呢。”话中不无酸醋之意。
“你确定刚才喝的是酒不是醋?”他调侃笑道。
“你”她胀红着脸。
冷遥夜笑了笑,才道:“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冷遥媚。她这人向来任性惯了,喜欢夸大事实,她的话可别尽信。”什么同衾共枕!不过就是小时候故意拿了南蛮毒蜘蛛或西域金蛇等毒物爬上他的床,故意吓唬他。
她听了,睁大眼眸道:“原来你真有个亲姐姐?”
“那只是个借口,留宿你家的理由。”思及两人初识景况,他不禁微微一哂。
她杏眸一瞠,起身道:“酒没了,我进去拿壶酒。”
她进内室,片刻走了出来,替他斟了酒。
“这酒是城南云家酒庄云师父的私藏佳酿,甘醇香美,可得多饮几杯。”
冷遥夜端起杯来,但闻一阵酒香沁人心脾,欲就口而饮时,忽见季珞语眸光一烁,他心中微讶,仍是缓缓饮下,酒一入喉,他挑了眉,眼中闪过异样,稍纵即逝。
“好酒吧?再饮一杯。”她又为他斟满杯,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他心里虽感困疑,仍是一口饮下。
见他杯空,她再帮他斟上一杯,这回也在自己杯内注满酒。
“冷遥夜,我敬你一杯。”她举杯,神色凝然,像下定了决心似。
“敬我?”他挑眉疑惑道。
她坚定地点点头,见冷遥夜没有动作,她以眼神示意他先喝。
她脑袋瓜里又在打算什么?冷遥夜眯着眼,举杯就口,越过杯缘忽地瞧见季珞语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心一惊,竟不及阻止,遂拿起酒杯一闻。
“你在酒里下了什么药?”他急忙问道。
啊?她眨巴着大眼。他怎么知道?媚娘子说这药是独门秘方,无色无臭且无害。
冷遥夜打小就与毒物为伍,甚至被亲娘拿来试毒,他的百毒不侵正是因此而来。这酒尝来甘醇无异味,然他仍觉不对劲,这是一种本能。
“你别担心,媚娘子说这药无害的。”她连忙解释。
冷遥媚给的?他心里有着不好的预兆。
“她说这药只是只是激发人天性的**,让我下在酒里给自己喝”
冷遥夜微挑眉,淡淡一睇,未有任何反应。
“我猜想她说错了,既然要设计引诱你,当然是给你喝。她是你亲姐姐,猜想是不会害你,我这才放心让你饮下。”她红着脸说道。
冷遥夜心头一颤,知道媚娘子给她什么药了!他眉峰聚拢。
这“春心散”可不只是春药,一般春药解决之道除了男女合欢外,若服用清泻之剂,多饮清水自能消解,然冷遥媚这剂春药却加上了一些毒药,若无适时阴阳调和,中毒者恐会昏迷不醒。
冷遥媚当然知道这药对他无效该死!冷遥媚再敢给她任何药,他绝不轻饶!
“那你怎么又喝了?知道服下这药会有何后果?”他略为气恼地问道。
“嗯。”她点点头,颊上红晕更显娇艳。
“我很讲义气的,总不好只让你喝下。既然设计你喝下,我当然也得饮一杯,有难同当嘛。”她娇憨笑道。
对于她的义气之言,他是又气恼又好笑。
毒药对他而言无用,他自幼即尝尽千百毒,早就万毒不侵,然她却天真地讲求义气,误打误撞下,刚好符了冷遥媚的计策。
她起身来到他身旁,神色凝定地睐着他。
“如果今晚我有什么对不住之处,你要原谅我。”她带着歉意道:“我总得帮阿爹传承季家香火,虽然我压根不在意传不传香火这回事,但,我无法忽视阿爹的心情我我”说着,眼眶一红。
身为季大小姐,她看似纵心任情、恣意妄为,然而这些看似离经叛道行径下所掩藏的,是她善良的天性。因为善良,见不得别人苦痛,所以她总要济弱扶倾。待外人都如此了,她又怎么忍心让自家阿爹常年自责季家无后?
他眼底泛着一波柔情,轻声说:“别苛责自己。”
她听了,心儿怦然,鼻间一酸。
这几年,传承香火这事儿直搁置她心头,在不想违背自己情感之下,她内心着实有许多争执拉扯,他一句“别苛责自己”的话,触动她内在荏弱无助的层面——她眨了眨眼,像要眨去软弱的一面。
“我既然喜喜欢你,断不可能再把自己许给他人。”言下之意,表明了她已认定自己是他的人了。她羞怯地低垂着头,一股热浪忽地窜流全身,她绷起身子,两颊飞红。
他全身一震——被她的话深深打动。瞧她眸中波光盈盈,他的胸口狠狠地揪紧,内心深处化成一团棉絮,黑眸炙热地凝注着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