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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而出的回应被硬生生的捌断,草儿像是被自己的大意失言给惊得微微一楞,迎视着对面那双探究目光的双眼也紧张的眨了又眨,一会儿之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我也看过好几回戏班子演的将军,各个是雄赳赳、气昂昂,既英勇又直率,哪会像他这样扭扭捏捏的避不见面,让手下的副将来照顾他的未婚妻”
她偷偷望着眼前的男人,见他似乎没有因为自己生硬而拙劣的掩饰而起疑,不禁悄悄的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男人对自称是将军未婚妻的自己多少存疑,但是他并没有咄咄逼问,对于将军让他来陪伴自己的命令,也同样坦然接受,三不五时就抽空来探望,几次下来他们也就渐渐亲近起来。
但是和他的关系愈好,她心里就愈忐忑——虽然他总是一脸无所谓,可她愈来愈不想对他说谎,初遇时他就对她好,这段时间里比起那个对她不闻不问的赫连远,他不时的陪伴与照顾更是令她开心,让她对他渐生依赖的同时,却也对现状愈发焦躁。
很多次她都忍不住想将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他,偏偏有些事情不能轻易对别人说,因此赫连远的避不见面也让她焦急不已。
他既不英勇又不直率,还真是对不起了。“你又还没见到他,怎么知道他不是个好将军?”听了她的偏见,赫连远明知那只是敷衍胡扯,还是忍不住开口维护自己的形象。
“那就让他来见我啊!”草儿嘟起嘴,又是一脸不开心“总是说忙,时节都入冬了,草地结霜,谁还打仗啊?白白浪费粮草不成”
听着她的牢骚,赫连远唇边依然是笑,但眼神却跟着暗了下来。
他的确喜欢草儿的聪明,但每每听见她那些见解,愉悦之余却也忍不住在心里笑她天真。
她这副有学问、有见识的模样,哪里是一个普通姑娘家会有的?更别说她平常的消遣还是读书练字,显然是个从小就让家里仔细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而且她虽然见多识广,心思却不谨慎,以为自己闭口不谈就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却不晓得自己的言谈举止早已让人隐约摸索出端倪,大概是在市井里讨生活的时间不长,还不懂得如何虚与委蛇打交道,因此大约是这阵子才从家里偷跑出来,到这儿之后盘缠用尽,饥寒交迫之下只好到人家家里做丫鬟。
这么说来就更奇怪了,如果她家里有财有势,直接设宴款待不是更容易见到他吗?为何要这样故弄玄虚,选一个这么希望渺茫的做法?
说实在的,赫连远对这种陷入胶着的现况也开始有些不耐烦,他喜欢两人目前的相处状况,可愈瞒着她,自己心里的罪恶感就愈深,即使说出口的是真心话,也都仿佛因此而变得虚假。
他也想知道那个“将军本人”才能听的秘密,但要是如今才坦承自己就是赫连远,她一定会因此而失望震惊,或是尴尬羞愤,甚至逃之天天——这原本是他打的如意算盘,他不就是希望她知难而退吗?可是想起她活泼的笑脸会因此而变得黯然,自己也不一定能继续如此和她亲近,他心里总是犹豫得厉害,却怎么都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唉!难怪人家都说不要跟自己养来吃的动物产生感情,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赫连远愈想愈是心烦,一双英气浓眉微微揪起,让看惯了他淡然模样的草儿心里微沉,莫名的慌了手脚。
“你你怎么啦?”她轻声开口,试探的问着“我说赫连远的坏话,你不高兴?”
他回过神,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会儿,然后才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没错,我是很崇拜将军的!我本来还想着这两天城里酬神,晚上带你出去凑凑热闹,没想到你这样伤我的心”呜呜呜。
“呃!我、我”被他这样痛心疾首的指责,草儿心里也乱了“我没那个意思,再怎么说我也是赫连远未过门的娘子,怎么会真的讨厌他呢?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几时出门啊?”
察觉她最后那句话里隐藏不住的雀跃,赫连远差点喷笑出声,但还是板着脸,故作猜疑“你是为了出去玩才这么说的吧?”
她呆呆傻笑,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昧着良心说谎“兰个多月来,每天就待在这儿等赫连远来找我,想出去透透气又怕不巧跟他错过,结果一步都没踏出门过,简直快闷死了呃!我这样说可不是在怪他,你也说将军很忙的嘛!就别跟我计较了。”
草儿这番既像抱怨也像撒娇的嘀咕让赫连远一怔,心里不知是酸是甜“你都没出去过?”就为了等他这个一直很忙的将军?
这么多年来,孑然一身的他没有体会过谁在等待自己的滋味,当他出征打仗时,心里也都是要活着回来吃红烧肉、卤蹄膀、烤全羊之类的念头;如今听到她这样傻楞楞的等着自己,他还真说不出那股窜在心口的麻痒是什么滋味。
她点点头,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快让她出去放风吧大爷,,之前不是说要把她卖了吗?那先带去市场让人喊个价也好啊!
“这么笨,将军可不喜欢。”赫连远别开眼,懒散的取笑道,心里却很清楚这句话和他对她的哄骗一样,没多少真实性。
“他又还没见到我,怎么知道喜不喜欢?”草儿拿他方才的话堵了回去,红红的唇办也挂着笑,只是明显的多了几丝赌气。
她故作坚强的模样让他心里微微抽紧,知道她心里多少还是介意着自己受到的冷落,他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希望能拂去她脸上那几丝他不喜欢的黯然,嘴里却懒洋洋的叹道:“你说得对,毕竟将军的眼光一向很差啊”不然怎么会丢着金枝玉叶的公主不要、撇下那些名门世家的千金不理,独独将她这个身分来历不明的小姑娘给搁到了心上?
常受战火威胁的边城原本就不如平安富庶的后方繁荣,入冬之后的夜里更是添了一股萧瑟,也只有在祭祀酬神、喜庆宴会之时,才会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好多人。”望着挤满路旁的摊商,草儿一边东张西望,同时好奇的问道。
赫连远一手拿着夹肉烧饼,眼睛则望向路边的炸酱面摊子,心不在焉的回道:“嗯,今日是城里大庙供奉的地母娘娘诞辰,大伙儿已经因此热闹好几天了,你没出来所以不知道。”
听了他的解释,似乎不常参加这种祭祀庆典的草儿更是津津有味的张望着,那略带傻气的模样让赫连远看了也忍不住贝起嘴角。
“韭菜盒子,要吃吗?”
他走到摊子旁买了两个之后转头问她,见她摇头之后便自己大大方方的吞下肚去。
“烤肉串呢?”
她又摇头,他也毫不客气的自行解决。
“馅饼?”又不吃?早知道买两种馅儿换换口味。
“绿豆糕?凤凰酥?芝麻卷”
草儿真是被问烦了,逛了不过小半条街,他就几乎把路上卖吃的摊子都给扫过了一遍,而且还吃得面不改色,反而是她看得都快吐了!
“你为什么一直吃啊?”军中伙食这么差吗?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都不吃?”难道不懂得光看不吃是多令人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我还不饿。”
“这些小东西也不是填肚子用的,是参加庆典的乐趣。”
“你吃了这么多,别说填肚子,都满到喉咙了吧”
两人的拌嘴让一旁摊子的老板听得也笑了起来,惹得草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气呼呼的瞪了若无其事的赫连远一眼。
赫连远则是耸耸肩“糖画儿要吗?”
他问得平淡,她却怔怔的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会儿之后才点点头,走到刚才偷笑的老板面前,看他熟练的画着赫连远要的公鸡,自己则要了只兔子。
“姑娘颇为眼生,是您的朋友?”糖画摊子老板似乎与赫连远相熟,手上忙着的同时嘴巴也没闲住,马上开口问道。
接过了糖公鸡,赫连远一口就毫不留情咬掉了鸡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对了,”接过糖画儿的同时,草儿抬起眼,一脸的热切“今天这么热闹,赫连远会来吗?”乘机堵人!
“这个嘛”赫连远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沉吟着看向手中没了头的鸡,然后又塞进嘴里,同时转头看向远方。“也许会吧!王老板有见着将军吗?”
将军不就站在这儿吗糖画摊子老板瞪着他,一脸古怪的点点头,搞不清楚将军大人在玩什么把戏。
“那我们去找他!”她也实在是等得有些心急了,一听到将军也在城里,拉着赫连远的衣角就要往人群里冲锋陷阵。
他也没挣扎,任她拖行了几步之后才转身走到路边的一座矮墙下,将扯着他不放的草儿按坐在一旁的柴堆“坐这儿等吧!将军跑不掉的。”
提到将军就这么有精神!赫连远心里微微泛酸,很没出息的吃起自己的味来。
以为他是说这里是将军必经之处,她也就乖乖的待着,眼巴巴的望着路上熙来攘往的行人,唯恐一个闪神就看漏似的。
见她满脸认真乖巧咬着糖、一副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的模样,赫连远心里又是一阵烦,忍不住就冲口道:“其实,将军不是个好人。”
草儿闻言回过头来,讶异的看着他那张在夜色之中显得晦暗不明的脸“咦?为什么?”他不是很崇拜将军吗?干嘛突然说起他的坏话来?
“他吃得很多,一餐要吃掉半桶饭,还老是抢别人的菜,口中吃着五花,心里想着蹄膀,嘴里啃着鸡腿、眼睛望向鸡翅膀,摆明了三心二意,无法从一而终,不是个能够托付终身的人”这么用力诋毁自己,赫连远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的缺点真是罄竹难书了。
她闻言则是噗哧一笑“不过就是食量大了点,有什么不好的?我——”早知道他贪吃。
“他不想见你。”没等她说完,赫连远已经劈头截断她的话,看了她惊愕不解的模样一眼,随即又飞快的移开目光。
“他打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是孤身一人,哪里来的青梅竹马?之所以没有将你赶走,只是想知道你口中所谓的重要事情是什么,然后再戳破你的谎话,让你自己识趣离开。”
赫连远望向不远处的馄饨摊子,忍耐着不去理会她惊愕的模样“草儿,你直接跟我说找将军有什么事吧!要是真的不想说也可以,总之尽快离开这儿,别继续犯傻了,他不会来见你的。”
他其实并不希望她走,他明白自己的孤僻性子,就算他一开始并没打算跟她有什么交集,可误打误撞的遇见这么一个顺了他心意和眼光的姑娘,不会让他说个几句就忍不住摆脸色,他也确实有点舍不得就让她这样消失。
偏偏现在的情况被他搞得这么复杂,已经没有办法让他们将错就错的凑成一对,看似潇洒自在、实则对交际相处笨拙至极的他既难以对她坦承,更不想继续瞒骗,只好放弃自己一开始的打算,稍微将事实透露给她,让她自己决定留下或离开。
“你胡说的吧?他怎会说他没有青梅竹马?那我又是谁?”她愤愤追问。
“我也想知道。”一会儿之后,赫连远才闷声轻道。
偏偏草儿不明白他的心思,依然坚持己见“就算多年不见,他也该记得我的!呃可能他想不起来我的名字和长相,但是你跟他说卫凉城外的土地公庙,我们在那儿订的亲,那时候他为了救我,左边额际磕了一道伤,还血流满面的说自己因为我而破相了,赖着要我负责呢!他自己要来的娘子,怎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