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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和“盾”是兄弟俩,几十年前的时兴词汇,颇有时代感的。他们是对双胞胎,在娘肚子里就常常闹矛盾,弄得娘肚子里总是叽里咕噜。有时像是在打架,此起彼伏。
他们的爸爸是教哲学课的,讲惯了矛盾,便抚摸着妻子的肚子幽默地说,孩子,闹什么矛盾嘛!出生后,便给他们起名“矛”和“盾”
出生时俩抢着呱呱坠地,大概是争资历。娘给兄弟俩挤得昏迷了过去。爸爸大意粗心,竟不记得哪个在先。他们懂事后常“我矛你盾”“你盾我矛”之争。当然既然矛盾这个词是矛字在前盾字在后,顺理成章“矛”算哥哥“盾”是弟弟,反正也差不了许多。
哥俩少年时就常有矛盾。一个说矛厉害,可以刺你的盾,一个说盾能干,可以挡住你的矛。正像那卖矛和盾的楚人,满街满巷的喊:“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有人问:如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如何?楚国人便莞尔一笑:“子自试之!”
两个孩子少年时代,满佩服教哲学课的爸爸处处事事都能用矛盾规律进行阐释。比如爸爸说,吃和拉,饿和饱,冷和热,都是一对矛盾。爸妈的爱情就是在分分合合中,在矛盾的对立统一中结成夫妻。后来,又在机体的阴阳对立中孕育了他俩的生命。
兄弟俩懵了,怎么叫“阴阳对立中孕育了他俩的生命”教哲学课的爸爸说了公鸡和母鸡争功劳的寓言,母鸡说,蛋是母鸡下的,小鸡是母鸡孵出来的,公鸡说,如果不是公鸡的种,鸡蛋孵不成小鸡。哥俩还是不懂。教哲学课的爸爸说,等你们长大后自会知道。
“炮打司令部”年代,他俩是两个组织的小头目,一个称“狗”队:“痛打落水狗!”一个称“猫”队:“把躲在黑洞里的老鼠全逮干净!”
两个山头针尖对麦芒,像狗和猫一样势不两立,比队伍长,比喇叭声音大,比喊的调门高,比敲的锣鼓响,比鞭炮放得久,比挖出来的暗藏敌人多,比对敌斗争坚决。
爸爸从不参与他们的辩论,那时,儿子造老子反的事屡见不鲜,爸爸是臭老九,改造对象,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凡事多一句嘴不如少一句嘴。
哥俩常一见面便争论不休。比如一个说,当了官便睡不着觉,一个说,不当官了才睡不着觉。哥俩都能引经据典,有实例子佐证。
有人当了官确实是会睡不着觉,关系着百姓生计,哪能随便睡得着呢。如屈原大夫“常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时时惦记百姓日子的艰辛而哀叹、抹眼泪。杜甫感叹“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开颜。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屋独破冻死亦足矣!”他也是难入睡。
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是很难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有句旧词:“便是陈抟也睡不着”五代的陈抟,也即陈希夷,有人赞他为睡仙“小则亘月,大则几年”有了忧心忡忡之事当然也会睡不着觉的。
有人则相反,当了官才能一觉睡到大天亮。不用愁什么,没什么睡不着的。上面的任务指示来了,左手从秘书那里接过来,过个目画个圈,右手递给秘书送下去。然后,下面任务完成情况的汇报来了,便又右手从秘书手中接过来,过个目画个圈,左手递给秘书送上去。呼噜不停,非要软玉温香的伸手来推一把才能醒过来。
至于以斗争为乐者便不待言。有了斗的对象,能有所作为,有了支撑,有了寄托,自然是睡得香香的。再说,人家忙着斗,不会把眼睛盯住自己的位子,岂不睡得美极香极。
这也是辩证法,人家一团和气、其乐融融,自己就怕不能其乐融融了。也许人家是在悄悄议论自己,挑自己的毛病。他们那么高兴,一定是合着伙从鸡蛋里挑出来了骨头。这个时候,哪能睡得好觉嘞。
矛盾的爸是当了官睡不着觉的人,他知道当官有着秘籍,他悟到了,只是他做不来。“拜迎长官心欲碎,鞭鞑黎庶心凄悲”他怕“心欲碎”也受不了“心凄悲”所以他不肯当官,宁愿多睡些安心觉!
老看俩孩子争吵,爸爸有点心烦,便说:“世间最难得者兄弟,一同从娘肚子里出来尤其难得,实实在在是个缘分。你们便别再针尖对麦芒了!”他久不说话,一下子话匣子打开来了,便忍不住又说:
“矛盾并不总处在对抗之中,并不总是斗争。我过去现在都这样说,一味强调斗争是形而上学的。七斗八斗,斗多了,斗伤了感情了,兄弟岂能成为兄弟。”
他说“所谓斗争是动力,斗争才能团结也不对,曹丕逼他弟弟曹植七步成诗,不完成便要杀他的头,这样的斗能斗成好兄弟吗?”
“有时候,表面看来,确实斗争加强了团结。可那是假的,装出来的,心里并不服,矛盾和危机潜伏着。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头而已。曹丕迫于压力,不得不说好听的,心里巴不得狠心的哥哥马上栽倒,口吐白沫呜呼哀哉呢。”
“矛盾不一定非得斗争,可以保持差异,在差异中求同存异。体谅和帮助有时更加是事物发展的动力。矛盾本来就是对立面的统一物,既然事物都是有矛盾的,就该保持矛盾差异,何苦针尖对麦芒,非得你死我活呢?”
矛盾的爸爸讲了个故事:猎户家的猎犬常常咬伤牧羊人的羊,牧羊人要去告猎户。一贤者说,如果去告,势必结一家仇人,不如这般这般
牧羊人挑了三头小羊送给猎户的三个孩子,孩子们视如珍宝。于是猎户把猎犬圈了起来,从此再也没有伤害邻居的羊群,两家成了好朋友。
退休哲学教师讲完后摇摇头进房间里去了,他后悔说得太多。矛盾的妈妈从屋里传来一句话:“人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万年才修成一胎生啊!总这样,等你们自己生对双胞胎,看你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