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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常有小鸟来做客。前些时，每天睡梦中方醒便听见小鸟在阳台上唱歌。有时像是兴奋的对唱，有时像是自我陶醉的独唱，有时又是很不在意的哼哼。
一天，天空才蒙蒙亮，小鸟的歌声中我悄悄走去阳台，想看个究竟。呼哧一声有只小鸟从果篮里飞去，什么样子也没有看清。原来是住在那只果篮里。
果篮是妻子生日时她弟弟装荔枝来祝贺生日的。妻子很高兴，弟弟为她千里送荔枝，所以果篮也没舍得丢去，随手挂在阳台上，成了小鸟的栖息处。
我没再惊动它，天天一早听它们“自抒心怀”或“打情骂俏”院子里树上的两只小鸟像是情窦初开的小鸟，声音尖尖的，像是在唱，果篮里那只不像是唱，叽叽喳喳像是在说话。
唱得好听的都是公鸟，大概是那两只情窦初开的小公鸟在小母鸟面前逞能比歌喉。小母鸟唧唧喳喳，也许是给它们当裁判打分，插不上话便有点儿不耐烦：喳喳、喳喳。
小母鸟远不如女孩那么有权威，如果女孩子开了口，两个男孩便得立即停下，不敢再“喳喳”的。
天天听还是没听出来它们是唱些什么，一定不会像老人见面只问“吃饭没有”“睡得好吗”“孙子上学了吗”一定是说着动人心弦的情语，引人入胜的趣话。
毕加索在回答别人质问时曾说：“为什么一定要问画的是什么呢，你会去问小鸟是在唱些什么吗？”真正的艺术作品并非都能问清“说”什么的。看过后让你心情舒畅、精神昂扬不就够了吗！
小鸟们一定拥护毕加索，也许会说，还是那个洋画师知道尊重艺术，不像有些人爱追根刨底。它们一定会发牢骚，怎么对人家的隐私那么感兴趣的。呵，我居然也想知道它们的隐私，难怪一听到我的脚步声，便呼哧一声飞去。
一欧洲研究者说，鸟是有语言的，只是我们现在还听不懂。若是哪年哪月真的研究出来了，知道它们说些什么，一定很有意思的。现在，有悦耳的声音、轻松的节奏、婉转的旋律、悠扬的气氛就够了。
有一天，一只鸟撞在我家玻璃窗上昏倒在地。女儿把它捧在手里，用眼药水瓶子喂水给它喝。
后来鸟站了起来。大概是感谢对它的救助，在柜子上站站，电视机上站站，椅背上站站。女儿很高兴，拿出照相机把它照了下来。
那鸟似乎通人意，正着、侧着、仰着头、骜着脖、抬着脚，微张着翅膀，摆了各种各样的姿势。待女儿照完相才“呼”地飞出窗口，在晒衣架上再站一会儿。像是恋恋不舍，表示感谢，然后悠悠的往远处飞去。
女儿把照片从电脑里放出来，真好看，紫蓝色，矫健华丽。可惜不知道叫什么鸟，和鸽子差不多大，但又不是鸽子。那鸟还不错，不忘救助之恩，送给了美丽的倩影，留作个念想！
还有一年，一只画眉鸟飞进了我家。正是妻子的生日，邻居开玩笑说，是来祝贺生日的，要善待呀！我特地买了笼子养它，给它吃小米和蛋黄。听说它喜欢小虫，便又去公园买了小虫来。那小虫软软的蠕动着，叫人害怕。为了善待客人，也只好不怕它了。
它没有辜负我对它的善待，天天为我们吟唱美丽动听的歌，不知它为什么唱得那么好听。有人说前辈子也许是个歌唱家。也许是吧。
一年多后，不知是不是太吃好了，像人一样得了高血压。或者是离家久了，因思念忧伤而突然辞世。我后悔，不该把它关在笼子里，不该剥夺了它的自由“始知锁在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想想，如果自己也让人家管了起来，哪怕天天给好吃的，能不忧郁？何况有些恶人，尽给残羹剩饭，霉米烂菜，臭萝卜干。谁不向往自由，谁不向往好日子？
小鸟辛辛苦苦一年多，我不忍心抛进垃圾堆，埋在了花钵子里，让它在鲜花下安息。
五十年前，小麻雀突然遭了殃。有人下令要斩尽杀绝，让它们断子绝孙，不许传宗接代。一声令下，男女老少齐出阵，气枪、弹弓、竹篙、石块、鸟铳一齐出动，锣声、鼓声、敲击钢板声、气枪声和敲击脸盆声交混成一首首战争交响曲。
追杀声响彻大学校园、机关大院、工厂空地。楼梯架在树上掏老窝，把襁褓中的也揪出来。追赶中的惊弓之鸟纷纷落地。
有人清炖、红烧、油炸，有人把麻雀放在鸽子的肚子里，鸽子塞进母鸡的肚子里。这是宫廷秘方，补脑呀，可以补出许人才的。
城市餐馆里一锅锅亮晶晶的油炸麻雀，五分钱一只，或者一角钱三只任君挑选。有人一根筷子串去了七、八只麻雀下啤酒。
不知道那些小麻雀的冤魂，是不是大闹了阎王殿。若是闹了，阎王爷一定无处藏身，难对付这些小精灵，只得喊冤求饶：我只管人间生死，小鸟不归我管！
儿时我也几乎当过杀手。一同学邀我去掏鸟窝，搬来一架长楼梯，放在门外的山墙前。那是土墙，有地方叫干打垒，墙上留下了许多夹板的洞，鸟在洞里安家。他爬上梯子看了一眼便下来了，只是笑，要我自己看。
哇！原来是条眼睛发出绿光的蛇，下梯子时，我的两只腿是软的，靠两只手抓紧楼梯。从此我再也没去掏过鸟窝，连店里卖的油炸麻雀，也没去买来吃过，两只直挺挺的腿令人心寒。
阿弥陀佛！小鸟没有断子绝孙，它们家丁兴旺、子孙满堂。每天一早，有叽叽的叫，有喳喳的叫，有吁吁的叫，还有如歌唱的。
现在小鸟可以自由自在飞翔了，再没有人要断它们的后，没人把它们丟进油锅。它们高兴得用自己美妙的歌喉，把动听的音乐送给爱听它们歌唱的人，感激有人不怕高压救它们的命。
夜幕就要降下来了，也就是夜晚即将过去，清晨即将来临。我把另两只果篮也挂在阳台上。
来吧：欢迎你们常来做客，可以窃窃私语，也可以大声对唱，我爱在晨梦中听美妙婉转的歌声。我不会像唐朝的那位诗人“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我家的人不必梦“辽西”不怕把梦惊了。在美妙的歌声中醒来是一种幸福，一种享受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