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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红原县城已是正午,一阵冰雹热情地将我们请进最近的一家饭馆。匆匆饭罢,我们立即驱车奔向十八公里外的月亮湾帐篷旅馆。不料,帐篷旅馆已于国庆节前撤走。为了能真切而深入地感受草原,领略藏家风情,我们决心要住进帐篷,晚上再燃起篝火、烤起全羊、跳舞唱歌放纵一番。于是,我们奔忙在草原上,四处寻找一个既有能力又乐意接待我们一行十八人的藏家。
午后四点,终于找到索科央宗家。央宗姑娘是阿坝财贸中专的学生,国庆放假回家来了。虽然他父亲上北京“玩去了”但她与两个正上初中的妹妹:卓玛和王姆,却痛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马上热情地让其母亲与嫂子给我们煮奶茶打糌粑;姐妹仨则麻利地为我们腾出另一顶帐篷并铺上毡垫,还叫来善唱的邻居大姐为我们唱歌。嘹亮高亢的藏族民歌响遏行云,荡气回肠,让我们沐浴在主人的真诚热情与粗犷豪爽之中。晚上的节目不知有多美妙、多浪漫!我们都毫不怀疑地预测并期待着。
然而,领队却突然宣布“撤回县城!”理由是气候将有大的变化。仿如印证他的信息准确,天突然阴沉且淅沥沥下起了细雨,风也低沉地在耳边嘶吼。我们只好万分遗憾地向央宗一家再三道谢又道歉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去美丽的央宗和卓玛,也站在帐篷外细雨中久久挥手依依惜别,衣袂在草原强劲的风中猎猎飘飞。
我们住进了县城的草原研究所招待所。雨在晚八点左右停了,但我们只能在狭窄且灯光昏暗的屋子里想像草原之夜的壮丽辽阔、篝火晚会的热烈浪漫。枯坐无味,大家索性早早睡了,去梦游大草原吧!
黎明悄然而至。
谁猛喊了一声“好大的雪呀!”大家闻声纷纷腾身起床。
果然,屋外一派银妆素裹,积雪厚达三四村!虽然“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诗句早已谙熟,可这康藏高原农历九月初的大雪毕竟是平生首次真真切切遭遇,没能尽情领略大草原,能一睹大雪原不亦乐乎?我们按捺不住激动,草草用过早餐,便冲出县城,直扑莽莽雪原!
这是个冰冷刺骨的清晨,晴朗而冷傲的高天掠过滑翔的雄鹰。鸟鸣无踪,风声遁隐,耀眼的白雪横无涯际。面对这一派经天纬地的纯洁与苍茫,我们这群红尘中人,目瞪口呆,心中一片空白。良久,一股不可抗拒的圣洁的暖流从心底升起,迅速洋溢全身;一种莫可名状的从未经历过的愉悦也升腾于心。我们开始有所行动:下车,弯腰,以顶礼膜拜的姿式捧起白雪,仔细端详、揣摩,仿佛解读神圣的经书。
雪原静寂无声。却又分明有一种美妙绝伦的乐音在耳。那声音无喜无嗔、无怒无哀、悲天怜人,超越种族、国籍,涵盖人类。且敞开最真的灵魂、最纯的心境,去接受洗礼、谛听这雪原的歌咏吧!这是空灵而发人深思的天籁。
上车复行。我们的车在雪原中蹒跚,显得那么孤独和生分。是啊,我们只是这亘古高原的匆匆过客,世代栖息于斯的是那些神圣的高原本土生灵。虽是冰天雪地,我们仍不时遇到骑着骏马赶着牲口的牧人。皑皑白雪中,远处的牲口群云影般飘忽;倏然间,它们由远及近漫卷而至,嚓嚓地踏雪声让人心惊魄动。在我们眼中,哪会有可食之物?牲口们却低着头耐心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寻觅,用镰一样的舌将雪缝中探出头尾的草叶卷进嘴里这就是生命本能的力量与坚韧!有多恶劣的环境,便有多顽强的抗争。与我们相遇的牧人,无论男女老少均主动向我们微笑挥手,洁白的牙在雪光中珠烁晶莹。这让我们感到无限安慰,我们虽是过客,但却是受欢迎的客人“扎西德勒!”我们感激地向他们大喊。
大约人在大雪原,便会油然而生对生命本色的思考。白雪覆盖了一切:痛苦与欢乐、崇高与渺小、美丽与丑陋生命原本就是没有这一切的吧?面对无边纯洁,人便自然率真起来,心灵不设防,心扉洞开,心中澄澈豁亮。城市的熙攘喧嚣、社会的形形色色此刻全都了无痕迹。极目远眺,一条小河迤逦潺缓,宛若童话中的小游龙,引人遐思;更远处,是奔龙般起伏的雪山,它们圣人般高高在上君临万物,白发千丈,闪耀着冷艳高贵、坚强无比的寒光,穿透寒冷,切过云层,刺破时空,耸立着刻骨的肃穆。雪原,就这样默默站在人类社会门外,把繁复的理念表达为空白与纯粹,把缤纷的情绪表达为宁谧与寥廓,让岁月停下脚步,把生命的偈语简化为单一的语种,让全人类都可以轻易读懂。这,就是佛界的大菩提之美境吧?
当我们的车驶经位于红原草原边缘的刷经寺时,寺后山坡上军阵般的千万竿经幡在风中舞蹈倾诉,而一支不可破译的关于红原白雪的藏歌,在我心中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