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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才放学丫珏跑到后排上扯起慧军就走，说着是去京剧团看春闺梦彩排“今天都上了妆了，换着戏服，又热闹又好瞧”慧军想着下午上学前他妈交代的让早点回去，帮着洗刚买回的几十斤大头菜，赶着后天腌在缸里给春城饭店送去，想说不去了，可又拗不过丫珏一脸期求，最主要的，也是想着去看上了妆换了戏服的关霜，一想到这点慧军年轻的心就不由得激动起来，活计就留到晚上做吧，也就少睡几个钟头的事。
丫珏的嗅觉一直都是灵敏而准确的。和慧军并肩走着，书包摔在屁股后边，走一下就撞一下，白球鞋刚上过体育课，弄得脏兮兮的，看得见五个脚指头倦在鞋里边的印子，丫珏捏了捏慧军同样汗湿的手，问，慧军你有没发现最近好象不大对劲呢，慧军说没发觉啊，丫珏的眼神狐疑的四下闪烁了下，再收回来，摇了摇头下了定论，是有什么不对劲，学校里好象天天在开会，老师上课都没精打采的，早上语文课作业差了好几本王老师都没追啊，你不觉得奇怪？
关霜又看见了上次趴德鑫园窗户外边好奇的打量着她的那两孩子，刚拍了定妆粉，还没上胭脂，身上披着水衣，脸上涂着均匀的涂着肉色的底彩，眉眼还没画，却已经看得出一个正旦青衣的大概来，这会把水袖卷卷全部挽手腕上堆着，走到旁边端起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却见拉二胡的淄叔迎上去拍了拍那个小女孩的脸，从兜里又掏出一把中午食堂里边炒的豆子塞到她手里，关霜走过去，靠在门槛上笑着问，这两孩子谁家的啊，长得真水灵。淄叔撮起豁了牙的嘴笑笑，指着丫珏说，这就前儿来给修电表的那唐三家四丫头，又指着慧军说，这可是昆明城有名的那家宋氏腌菜的小老板了，反到是丫珏不服气了，撇撇嘴，把一对大双眼皮的眼睛瞪着关霜，喊谁小孩啊？这儿就站着两孩子，你说我喊谁？关霜笑吟吟的，水袖一不小心塌下来，像条没筋骨的软体动物样没声息就滑到地上，慧军哎哟一声，一步冲上去帮着她拾起来，在重新挽好，关霜学着淄叔刚的动作也拍了拍慧军的脸，说等会记得给关姐姐多喝几声彩啊，慧军喜滋滋的使劲答应了一声，暧！
丫珏看着她走远过去了，才转过头往地下啐了一下，瞅着慧军狠狠的说，没骨气的家伙。
两个孩子跟在淄叔后头混进后台去，眼睛里见的都是稀罕事物，丫珏一好奇起来什么都弄个没完没了，摸摸棍刀斧叉，又去扯扯挂着的髯口。慧军撇下丫珏钻到关霜那边去，从镜子里边看见化妆师用面红一点一点把她的眼眶和鼻梁抹红，再把胭脂涂上去，面红登时就出彩鲜亮起来，接着又用弄湿了的勒头带把关霜的脑袋裹了一圈又一圈，把眼角的皮勒住了眼角也就吊了上去，再在两边鳃上贴了大片，上好齐眉穗，盖好水纱，戴上头套假发，待得站起来，一个活色生香的青衣美人就出现在慧军的眼前，眼一转，冲镜子里边看得入神的小男孩友好的一笑，竟然也是风情万种，把个孩子都弄得烧红了脸。
锣鼓敲起来了，二胡拉起来了，丫珏挽着慧军跑到台下找了位置坐下，看的不是戏，看的是人，唱念做打也是不懂的，就看的那一颦一笑一回眸一个亮相，念白也大致听不全，都不管了，就只看里面长裙沓地，面上的喜怒悲愁，那眼光是追着一个人影转的，神思也是跟着一个人变化的，到得最后四句摇板唱完，旁边一老人泪眼婆娑叹到“好一出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啊”丫珏和慧军也就明白了，这就这出戏中心思想了。
跟着又兴奋的跑到后台去，一个还没卸完妆，却先换了双白色塑料凉鞋的姑娘忽然伸手拦住了他俩，一脸凶狠狠的，谁家的小孩啊，瞎窜什么，这又比不得外边想怎么窜就怎么窜，都给我乖乖回去。丫珏把眼横起来，气鼓鼓的，你冲谁凶啊，有什么了不起，当我唐珏没见过稀罕啊？又狠狠的往地下啐了一口，那姑娘“哟”的叫起来，这谁家的丫头，这么横啊？就横的你！
里边有人听见吵闹走出来，一看是他俩，笑吟吟的对着那姑娘招招手，小周，那是我朋友呢。又对着丫珏和慧军说，这也刚台上演戏的姐，叫周姐啊，以后看戏可都得找她呢。丫珏对着关霜笑了笑，虽然还在气她喊她小孩子，却听了她刚说他们是她朋友那话也就对关霜友善起来，却还是低下头狠狠的瞅了周姐的白色塑料凉鞋一眼，别过脸去不理就是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