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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年的桃花
必须挤上最后一班地铁，穿过这个城市的心脏
远方与近处，不管有没有人简单地爱着我，给我写信
我都要与黑暗一起，在灯光下找回自己
这个从文字中寻找粮食与温暖的男人，寻找一切机会，妄图生活在时间之外
生活不能没有想象，正像我不能
在这肥沃的宝安大道上，种上一闪而过的桃花
在一个错误时间、错误地点
送给萍水相逢的你，送给丧失冲动的全人类
你其实不懂得爱情的真相，包括一个动词窜过身体留下的战栗
你其实只是众多中的一个
像诗歌描写的样子，看见地铁由地狱想到天堂
每次在爬上地面的刹那，呼唤目光的红唇
总要吐出一只只单身乌鸦，铁锈斑斑的回忆
从这头到那头，二十九年的距离，我看见相爱的人间
生错了时辰的桃花
想起了全世界，又遗忘了全世界
二十九个年轮的中心，是一个空城记
生活啊，为什么这样荒诞
把租房放在五线谱上
在万籁俱寂的注视中，我不想再隐瞒租房的秘密
沉默的单人床，笔记本电脑，夹着两朵桃花的书本
远离爱情的棉被，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镜子
躲在塑料袋下的垃圾桶，里面是人生不能消化的
其实自有价值的废物
远比我的喋喋不休更有魅力
每天，晨风催促着阳光伸出双手，她的手是古典美人
将我从洞穴里，一个夜晚的痛苦与幸福中轻轻拎出
洗脸，刷牙，刮掉日夜奔波的胡子
气喘吁吁地飞翔在宝安大道的人行道上，不去关心绿肥红瘦
不去看各种脸孔的车辆与行人
即使他们都与我一样，正为了生活，暗自努力
直到打卡机上响起动听的声音
我才意识到新的一天似曾相识，仿佛时光倒流
八个小时的运转后，凤凰山在夜色里不由自主地变得伤感
我与着太阳一起掉进茫然的宿命里
在路灯的引领下，耐心地反思，不停地咀嚼
二十九年的个个细节，在每晚的行走中浮现
当我带着种种疑问跌进它的怀抱，眉清目秀的肉体
分裂了，在音乐的击打中直达眩晕的核心
啊，一个个相同的夜晚前仆后继地降临
人生如此短暂
啊，这就是我的租房
每月三百七十块租金，要盛放我的梦想
它在中国深圳，一个名叫凤凰岗的村庄
现在我正在里面播放音乐，用它来覆盖我的诗歌
我们要热爱生活
这是荔枝林，这是芭蕉，这是凤尾竹
这是比瓦房更靠近王母娘娘的摩天大厦
这是欲望操纵的肉体，来自祖国四面八方
这是让我们醉生梦死的海，后浪推前浪的沙滩
这是我的碳酸饮料，这是冬天
这是我桃花一样的女人，得到又失去
我赐给它们金色的诗篇，但不一定是赞美诗
我赐给它们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幸福，即使隐含着忧愁
我赐给它们月光下的恋人，用生命来相爱
我赐给它们，住在自己家中
我赐给你，虚怀若谷的凤凰岗，名字像一场爱情的凤凰岗
我只能把自己赐给你了啊
只有以一个诗人的名义，我才能配上你
凤凰岗，我多么害怕自己
像宝田工业区的工人们，成为工业时代的某个零件，在图纸中老去
我多么担心自己的年华，不知不觉间在厂房里消失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热爱生活
就像明天是世界末日
在高楼间呼吸
亲爱的，让我自作多情地爱上这座城市最高的那幢大楼
相信它的每一盏灯火都是为我而亮
它的亭亭玉立，都是因为它懂得我喜欢高处的天空
甚至认为它的玻璃幕墙收藏白云
也是因为我曾经写过：水晶是云朵的故乡
一个优秀男人是不是
执着，坚韧，精神病人一样自以为是啊
亲爱的，从湘西到深圳的现实世界
我还能不能靠近梦中的果园，守望桃花盛开的理想
每一天，我在高楼下自言自语，怀疑沧桑的自己
这么多年了，我爱过多少人，多少人爱过我
多少次以为已经把一生的感情全部挥霍
却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爱情需要去描述，用时间去打磨
而今，那些螺丝钉一样的誓言，刚说出口就挥发了
那些曾经哭着要与我白头偕老的女人
已经不知散落在何方天涯了
只剩下我，在高楼的阴影里使劲眺望
多么繁华的城市与文明，多么青春逼人
更加年轻的女人衔着爱情，她们要到哪里去
哪个男人是她们的彼岸
我大口大口呼吸，没有微笑也没有眼泪
只有海水一样潮湿的叹息
2008年11月21日凌晨于深圳宝安凤凰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