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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看上去很疲惫很慌乱，魂不守舍的样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方伟了解自己的老婆，她是个镇定的人。
有什么事嘛，这个样子。方伟担心地问，这么晚了去哪里啦，下班也不回家，还把手机关了。
李晓莉没理他，径自进浴室去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浴室里传出哗哗哗的流水声。
我去逛街看电影了。过了一会儿，李晓莉走出浴室对方伟说。
你倒浪漫，会玩失踪看电影，也不管人家担心不担心。
不用你担心。李晓莉一点也不领情，向你学的。你上次不是也玩失踪吗？
正在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来。方伟只得压下自己的愤怒，去接电话，是小勇打来的。
小勇打电话的地方很嘈杂，闹哄哄的，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方伟听得不大清楚，听了半天才明白他是一个人在好吃街吃羊肉串。他要方伟过去喝酒，十分钟内赶到，否则罚酒一瓶。小勇显然已经带着醉意了，那满嘴的酒气从电话线里传过来，连李晓莉都感觉到了。
李晓莉说，喊你去喝酒吧，红梅怎么也不管管他，这么晚还在外面闹，还要闹得人家不得安宁。
红梅是小勇老婆，李晓莉表妹，在一家职工学校教初中政治。
只许你去看电影，就不许我去喝酒？这个时候你都知道晚了！方伟穿着外衣，烦躁的说。
我懒得与你吵。李晓莉起身去给红梅电话，很奇怪，手机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李晓莉只得挂了电话，嘟哝道，这妮子不知道哪里去了，老公不管，家也不要了。
见李晓莉不打嘴仗了，方伟也就偃旗息鼓，摆出无奈的姿态说，有什么办法，他是一个人，醉了没人管。我尽量早点回。
别超过十二点。十二点以后我不找你的麻烦，鬼也要找。李晓莉怪怪的说。
远远地就看见小勇，他脚边的排了一排空瓶子，七八个，摆在那里很有气势。
我与红梅离婚了。小勇说，她妈的不是人，老子娶她倒了十八辈子霉。说话的时候，小勇眼角有液体，唇边也有液体，不知道那是水是泪是汗还是酒。
你喝醉了。方伟熟练地打开一瓶，一仰头就往嘴里倒，迟到了，罚一瓶。冰镇的啤酒通过食道的声音与感觉都很真切，仿佛是一条可爱的蛇温柔地爬进胃里去。
你才喝醉了呢！我醉不醉自己清楚，操他妈的我离婚了连酒也喝不得了吗？这点酒算个卵！我与你说，我最多的时候喝一箱！妈的，我真离婚了，我高兴！开心！小勇的眼睛像是突然被人按了一下什么开关，两行大水猛地顺着鼻梁两侧汹涌出来，真的，兄弟，我离婚了，就在今天。但我开心，开心！那丫的居然背着我与人约会，给我戴绿帽子，操她妈的！
男人哭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看。方伟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哭。你看小勇哭的样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觉得眼前小勇像早晨的大雾一样不真实可靠，仿佛一场可疑而虚幻的梦境。
好端端的，怎么说离就离？红梅也不是那样的人嘛。方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好吃街的夜宵摊很多，吃夜宵的人更多。平时看上去你们挺恩爱的啊，上次我不是笑话你们老新婚来着。
恩爱？那是那婊子制造的假象。我与你说，说起来不相信，上星期她主动与我说她找野男人了，还上床了，还说我能嫖她就能偷！
方伟吃惊地张大嘴巴，啊，红梅不是那样的人吧？她找谁了？
她打死也不说！一张床睡几年了，想不到是那样的人！婊子！这样的人，简直是耻辱，老子今天就去离了婚！嫖妓有什么了不起，哪个男人没嫖！你敢说你没嫖过？兄弟，你知道我上次去“夜来香”被抓是没办法啊，要做生意有时能怎么办？老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她竟然说要报复我！我让你报复，离了你咋的！小勇擦擦眼泪，猛地喝了一大口，娶了她，我算是瞎了眼！
啊！方伟长嘘一口气，问，那红梅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
刚才晓莉给她电话，她怎么手机不开，电话也不接？
接不了了，我把她咔嚓了，咔嚓了。小勇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都瞪了小勇几眼。
方伟也吓了一跳。看来这家伙真醉了，应该送他回去了。
快十二点了，小勇家的灯是亮的，看样子红梅还没睡，还在等小勇。敲了半天，却不见她来开门，喊她也不应，估计是生气了。方伟没办法，只得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勇身上找钥匙开门。
门一打开，方伟就看到红梅披散着那头黑油油的长发，在桌边毫无表情地瞪着眼睛。
方伟说，红梅，小勇心情不好，喝醉了，我送他回来了。但红梅如同艺术馆里看到的雕像一般，仍然毫无表情地没有作声。
突然，他僵硬了，仿佛打开了一座冰库，冷气把他在一瞬间冻住。
红梅只有个头摆在桌上，身体不见了！
杀—人啦！杀人啦。方伟听见自己的喉咙爆炸出完全陌生的声音。
他感到眼前发黑。
姓名？
赵小勇。
年龄？
32岁。
文化及职业？
大专，公司经理。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不知道。我没犯罪，我没杀我老婆，你们冤枉我，非法拘留，我要告你们
老实点。冤枉不冤枉你心里有数。你认识方伟吗？
认识。是我大学同学兼朋友，还是我的表姐夫。我真是冤枉的，我没有杀我老婆
你有没有亲口对他说，是你杀死了你老婆？
我喝醉酒了，记不得了。警察同志，我没有杀我老婆，我可以发誓！我那是喝醉酒乱说的。我从来没有犯过罪，只有一次
什么？你有前科？什么时候？
我上个月招待客户在“夜来香”嫖妓，被罚款5000元，拘留了一星期。可警察同志，我那是没办法啊，人在商场，身不由己。老婆给我戴绿帽子，我与她离婚了就是，不必要也不敢杀她啊，你看我也不像杀人的人呀！
谁像杀人的？老实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犯罪了想逃脱法律的制裁，是枉费心机。
我真没杀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我老婆，这是事实。
听人说你老婆有婚外情？你知道她情人是谁吗？
是啊，她自己亲口说的，我们为这个才离的婚。我恨她，她不肯告诉他是谁，不然我杀了他！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人，肯定是他杀了红梅，他肯定是想要红梅的钱，你们要给红梅报仇！
好，那你把你离婚那天的行踪说说。
我们协议离婚，房子归我，存款归她。存款十二万吧。我们是下午去民政局办离婚证的，由于结婚离婚的很多，办完后，快五点了，她与我约好晚上八点她过来拿点东西，然后就各奔东西了。我与她分手后回家睡觉了。我不想与她再见面，晚上七点半左右离开家，在街上瞎逛了两个小时，然后就去好吃街喝闷酒，后来我叫来了方伟。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再见到她她的头被割了。
有谁证明？
没谁证明啊，谁在家里睡觉有人证明？没人证明！我在街上没碰见熟人，在好吃街喝酒有那老板与方伟证明
姓名？
方伟。
年龄？
33岁。
文化及职业？
大专毕业，本科文凭正在攻读中。现在在美威公司上班，做市场总监。
说说你发现凶杀案的经过？
是这样的。我没想到赵小勇是那样的人，人肯定是他杀的，我强烈建议你们把他枪毙给红梅偿命，人命关天，一命抵一命！那晚赵小勇喊我去喝酒，与我喝酒时说他把红梅杀了，我开始还以为他是醉了说酒话，哪知道打开门一看，红梅真给他杀了。头被他割下来摆在桌子上，一开门我还以为红梅是坐在那呢。身子被他摆在卧室里，身上血糊糊的。后来我就报警了，法医检查说是被捅了7刀，残忍至极！赵小勇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啊，警察同志，我建议你们从重从快
你与死者夫妇的关系如何？
很好。红梅是我老婆的表妹，赵小勇是我同学。他们结婚是我老婆介绍的。
据传死者生前不检点，两性关系复杂，你怎么看？
我觉得是无稽之谈。红梅我了解，是个很传统很正规的女人
说说你那天晚上的行踪。
下班后我就回家吃饭看电视，直到我老婆回来，后来你们知道，我被小勇喊去喝酒了。
你老婆那天晚上不在家？
是的，十点多才回来。说是逛街看电影去了。
姓名？
李晓莉。
年龄？
31岁。
文化及职业？
中专，下岗职工。
说说你与死者的关系？
她是我表妹，男人是我与我老公介绍的。
但你好象并不伤心。你与她关系好吗？
不好。我要伤什么心，她是个婊子，早就该死。老公嫖妓，自己偷人，我要是她，早就自杀了。
但你老公说你们关系很好。
那是表面。实际上我不喜欢她，她自认为漂亮，经常涂脂抹粉的，哪里像个老师，还勾引别人的老公。
她勾引谁？你知道名字吗？
我不知道，我听小勇说的。我看她那样子，天生是个骚货。
那天晚上你在什么电影院看电影啊？你一个人吗？
老片，你们也看过的，泰坦尼克号。是一个人，我喜欢一个人看电影。
太阳很好，很多的花，方伟看见红梅在花丛里笑，向他招手。他走过去，发现红梅只有头，身子没有了，很多很多的血在头下流着，黑色的长发向他缠过来，他大叫一声，转头就跑一片漆黑，原来是做梦，方伟全身吓得湿漉漉的。
李晓莉不在身边，也不在卧室。
方伟起身到客厅里一看，李晓莉正双眼直直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半夜三更的不吓人啊？方伟吃了一惊。
梦见红梅了吧。
方伟去拉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你瞎说什么啊，神经兮兮的，大半夜的还睡不睡啊。
李晓莉扭扭身体，挣开方伟的手，幽幽地说，红梅肯定要来找你，她的死你有责任。你知道谁杀了她吗？
是谁？你知道是谁？方伟疑惑地问，你是不是疯了，说我有责任。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是谁，公安局迟早也会查出来的。你有责任，你会遭报应的！我知道，红梅知道大勇找小姐被罚款后，就去找了你，然后你手机关机，大半夜才回来。你说，你们发生了什么！你这畜生，你个骗子！你就是红梅的野男人，你就是红梅报复小勇的工具！
原来——你知道。方伟瘫了，啊，那你那天晚上
李晓莉站起来，走到方伟面前，冷笑着说，是的，我那天晚上没有去看电影。我不怕，我的心已经死了，什么也不怕，你去告吧！我什么也不怕！
方伟目瞪口呆，他蹲下去，抱头痛哭。
李晓莉被抓走了。
她对警察说，那天晚上她没有去看电影，她在电影院那幅巨大的沉船广告画前看见了红梅。红梅在她的眼里已经是一条美女蛇。因为她知道，红梅曾经缠绕了她的丈夫。她尾随着红梅，然后把她的头割下来，摆在桌子上。
她对警察说，她钻坏了我家的船，给我家的泰坦尼克号弄了个大窟窿，我要割下她的头去填充那个窟窿。
她对警察说，她的头摆在那里，多么像供桌上的祭品。
警察说，这个女人，疯了！
同一天傍晚，小勇敲响了方伟家的门。
憔悴的方伟把门轻轻打开，看见同样憔悴的小勇微笑着把一个塑料袋举在手里对他说，兄弟，我被这个东西坏了事，把它割下来了。
方伟接过来打开一看，不是很大，只见血糊糊的一团，一股腥气迎面扑来，一时猜不出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小勇哈哈大笑着上前把方伟搂住。
然后，方伟感到一件冰冷的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腹部，仿佛是冰镇的啤酒，一下子凉到了他骨子里去了。他用力推开小勇，发现自己的肚子上多了一把黑色刀柄。他的肚子把它吞地很深，只留了一半在外头。
这是一把什么刀？他呆呆地看着，觉得那刀柄似曾相识。
杀猪刀。朦胧中传来小勇的声音。
哦，杀猪刀。这时，疼痛把他紧紧抓住了，他发出了一声比猪还要凄惨的嚎叫来，半个城市都似乎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