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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冬天的那场雪,是我们这座小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屈指数来,那个冬天离我而去已经十六年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六年呢,在我,那也可以算作往事了。我常常想起那场大雪,它一直在记忆深处温暖着我,不曾融化。
那时候,我十六岁,上高中二年级,学校分了文理班,我和好朋友红梅都选择了理科班。红梅的语文特别好,老师们都劝她学文,可她想做一名医生,所以放弃了文科;我呢,尤其钟爱数学和化学试验,也幻想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实验员,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理科。那一届,我们理科班的同学都分外用功,个个起早贪黑的拼命。我和红梅也不例外,我们俩坐在同一桌,时时互相督促,要是谁偷懒或者开小差,对方必定毫不留情。她一心要考北医,而我则立志要上南开,自从文理分开以后,我们就开始向着心中的目标进发了。
北方的冬天,必定要下几场象样的大雪才肯罢休。那场大雪也许是在午夜降临的,或许更早一点,没人知道准确的时间。第二天一早,我们发现大雪覆盖了整个校园,积雪足有一尺深。学校的一颗老槐树被连根拔起,倒在校园里,像个受伤的老人。学校附近的那个小树林,一夜间变得光秃秃的,所有的枝桠都被飞雪折断了,林子里的飞鸟都走了,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避寒。在这之前,我心目中一直认为雪是飘逸的精灵,纯洁的使者,真没想到它还具有如此的杀伤力。校园里的电线也被雪压断了,我们面临断炊。暖气也停了,很冷。学校想尽了一切办法保证我们的伙食,并告诉我们,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为了不叫家里的亲人担心,我和红梅中午去了附近的邮电局给家人挂电话。我的电话比较顺利,妈妈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好,她正在给我和红梅赶着编织毛袜子,一人一双。红梅的家在县城,挂了好久都不通,我们一次次不停的拨,最后终于通了。令人心碎的是,红梅的妈妈告诉她,宁武的煤矿昨晚瓦斯爆炸了,红梅的爸爸就在井下,生死未卜。我们听了这个消息都惊呆了。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心不知该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残酷。那时,外面的大雪似乎不再可怕,而那来自宿命的未知的东西占据了我们年轻的心,恐惧和无助刹那间袭击了我们。往回走的路上,来时的谈笑没了,红梅无声的哭泣使我不知所措,寒风中,我握紧她的手,无言的走着。
此后,我们每天中午去邮局给她家里挂电话。令人惊喜的是,第五天中午传来了好消息。红梅的妈妈告诉她,她爸爸和另外三位工人死里逃生,在救援队伍挖掘的第四天被救出井来,虽然奄奄一息,但毕竟保住了生命,已经脱离危险,正在治疗。红梅听了,激动得脸都红了,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下来,我也忍不住紧紧地抱着她,我说,咱们周日去附近的那个教堂做一个礼拜,让上帝保佑你爸爸早日康复吧,她使劲儿点点头。
返回校园的路上,红梅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我们谈这场罕见的大雪,也说起班里发生的有趣的事,还彼此鼓励一定要珍惜时间,争取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我们紧紧握着手,就那么单纯地走着,彼此温暖着对方的心,我们简单地快乐着,没什么忧伤。
走过校园附近的那个桦树林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的停留了一会儿。那个夏天时候曾经绿荫斑斑,秋天时节红叶漫天的小林子,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象一位纯洁无暇的少女,站在一望无垠的原野,银装素裹,显得格外美丽。此时的红梅诗兴大发,她信口做了一首诗念给我:
白雪掩映的桦树林子
你这天地间绝胜的景致
必将载着青春和怀念
穿越记忆
记忆中还有一个你
寒风中临立
洒脱飘逸
善解人意
回忆终将停留在这个冬季
后来,红梅的爸爸恢复了健康,她们一家人依旧幸福地生活着。高三那年,她如愿考上了北医,学了临床,毕业后分配到了汕头;我呢,也幸运地踏进了南开的大门,在那儿度过了快乐的四年后又回到了我们的小城。从此,我们天各一方。如今,红梅的女儿也5岁了,我的儿子已经7岁了,我们常常象亲人一样互报平安。
后来的岁月里,虽也经历了很多纷纷扬扬的大雪,但降落在1988年的那场冬雪,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我常常忆起红梅红扑扑的脸和她那双熠熠闪光的黑眼睛,忆起她温暖的双手和鼓励的话语,也常常忆起她激情满怀而无限向往的诗歌。
青春的美丽就在于它的不可再。发生在88年的故事,永远的走了,不曾回头。而我,却常常站在彼岸,深深的怀念!
我的1988,我的青春,我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