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富的花椒树

常路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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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人民中去,就会有好作品。我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到濒临河北的某山区采风。

    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想写出一首反映当代农民的歌曲真不容易。就说人家陕北的信天游,就是来自老百姓的民谣。

    下了火车,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乡在那里等着我。他给我的印象,就是年龄与形象不符。鼻头发红,脸颊上血丝仿佛纠缠不清的藤蔓,围绕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说是乡里派他来的。

    这里不通车,我就和他并肩走。

    山路崎岖。我问他这里政府没有修路?他说没法修,一条沟六个村三千号人全靠这条路过的铁路来回走。村子里有村村通公路,也是窄的只能跑一辆三轮车,村民往河北跑得多,有时候竟然忘了自己属于那个省市。

    漫山遍野都是荆棘灌木,入目处并没有我在城市中勾勒的内容。

    接下来的一切就更不浪漫了。

    老乡告诉我,他的老伴儿住了精神病院。

    我问他原因,他说都是花椒树给害的。

    我说你们的花椒树不是当地政府一直宣传的奔小康的主要收入项目吗?他苦笑着,拿出一包香烟,取出一支不带把儿的烟卷儿,拿出一盒火柴。

    看着他不想言语,我就零星地找话题。

    山里的娱乐?他回答只有电视,电视就是那种无线的,他家里还是个黑白的。

    山里的水源?他回答那是以前农业社的时候打的机井,后来改装的自来水。

    山里的通讯?他回答电话线才拉过去,手机根本没信号。

    山里的收入?他回答种地赔钱,养殖业赔钱,就是几棵花椒树还可以。核桃树,还有柿子树都已经老化,不能结果,就是结了几个果,还不够山上的松鼠填饱肚子。山里人一年四季靠出外搞副业收入一些零花钱,想富起来难哪!

    我给他讲,你们接近河北,听说了没,今年报道了一个山区靠种板栗树致富的,听说有个被评为“国家级优秀公务员”的林业局局长带领乡亲们因地制宜发展“围山转”林木工程

    他笑了,憨厚的样子让我有些被动。谁会看得起我们这里?政绩工程也不会到了我们这一条沟里,我们这里是“三不管“地段。

    我走得喘气了,他示意我坐在小路旁的石头上歇一会儿。

    那你们的花椒树?

    他回答说花椒树很挣钱,全乡收入全靠他。你不知道,这里种的核桃柿子不成,那是农业社留下的。新种的优种核桃树挂果早,可是产量低。花椒树就是摘花椒难,一到采摘季节里一个月内不抢摘了,就都糟蹋了。成熟了的花椒,落在了地上,心疼啊!这条沟总计能采摘一万斤花椒,卖出去按行情好的时候能卖五万元呢!

    我听着,心里开始琢磨,三千人,五万元,人均收入?

    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这就是电视上天天宣传的花椒村,富裕之乡?

    我的歌曲采风计划,变成了中国某山区农民调查。

    经过长长的山路,到了他的院子里。窑洞,心目中老区的形象住宅。当年毛主席领导的延安队伍住的就是这样的窑洞。

    坐在土炕上,潮湿的感觉席卷了我的下半身。我急忙找了个板凳,坐在那里休息。

    我想问一下他老伴儿的情况?我很想把心中这个谜团揭开。

    他直白地说,你不问我还得请教你呢?哪里有好一点的医院?

    我凝视着他,他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慢条斯理。老伴儿摘花椒,不小心溅到眼里花椒树的汁液,害起了病,一年多了,整夜地睡不着,这两天在外地一所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先开始以为是迷信说的跟上了什么精气,村东头就有一个跟上了猫精的,骨瘦如柴。

    我听着他不断的唠叨,陷入了沉思。这首歌我怎么去写呢?领导还有任务,这下子摊上了帮人家看病,我又不是医生?心里埋怨自己,采风找错了地方!

    休息了片刻,我就邀请他陪我到村子外的山岗上看看风景。他无奈地点点头,仿佛有些心事。

    走到了山腰处,发现了两个蒙古包一样的东西。他介绍说这是湖北两个外地人在这里烧木炭。我问林业局的人同意吗?他回答说,来了一次,罚了七百多块钱,就回去了。

    我听到后,心里越发感觉沉闷。这两个蒙古包样的东西,我真想铲除了它。

    接下来我就看见花椒树了,一簇簇的深红色的花椒仿佛绿叶掩映中的笑脸,团团锦簇地若隐若现。这就是当地百姓赖以生存的摇钱树啊!

    他在一旁接着说了,一天雇人采摘需要花费十元。我在心底悄悄地算计了一下,然后就问一天采摘下来的花椒能卖到多少钱?他苦笑着说,不知道,那得晒干了才知道,有时候还可能赔钱。

    是啊!花椒红了,漫山遍野的,多美丽的一道风景,那可是一年的收入啊!眼看着花椒丰收了,在刺儿密布的枝叶中采摘花椒,确实不是件浪漫的事情。我们炒菜时,为了调味,简单地扔到锅里的花椒,竟然在这里骄傲地生存着。

    他对花椒的冷漠,还有讲故事一样的神态,一直让我纳闷!城里人感冒了就往医院跑,他老伴儿成了那个样子,他反倒是仿佛没有那回事一样,我很奇怪。

    他告诉了我一件事,这里的政策很奇怪,退耕还林把好地都种了树,现在的日子有些艰难。眼看着今年的花椒丰收了,能收入些,可是老伴儿又病了,他现在都感觉很无助。家里的积蓄花光了,借了债,这花椒还在树上

    我听懂了,他不能再着急了,已经有一个急成了神经病。

    他慢条斯理地说,这块儿土地他舍不得离开,能走出去的人家都出去了。

    我内心苍凉得难以言状,创作一首歌原来并不是那么容易,感觉很辛苦,可是守住这一块祖宗留下来的土地,原来更辛苦!

    夜里,躺在潮湿的窑洞,艾叶熏蚊子的气味让我更加清醒,索性坐起来创作歌词。

    在脑海里快速地写下了一组歌词:花椒味美采摘难,成熟季节全家忙,老少齐上阵,可是去哪里找我的娘?花椒味美采摘难,请君伸手来帮忙,采下来晒干折分量,到了年关不够俺买衣裳!

    第二天我逃离了那个地方,依然是老乡送我,我给他留下了几百块钱和地址电话。他很感动,钱退了回来,地址和电话都留下了。他微笑着说,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能给反映反映,我们这里缺个好下乡干部。

    我带着他的心愿离开了,在火车上我追忆着这一两天的遭遇,原来中国农民xx调查一书前段日子卖得挺火,就说的是这一档子事,后来听说不让卖了,我这歌词是不是也不能流传出去?

    回去之后,领导看了说:“你笔下这是旧社会!回去修改!”

    夜里,我睡在席梦思床上,把歌词改了:花椒味美采摘难,成熟季节全家忙,老少齐上阵,欢欢喜喜我的娘!花椒味美采摘难,请君伸手来帮忙,采下来晒干添分量,到了年关够俺买好几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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