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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双看了眼手中的南山一梦,又看向红芪上仙,流露出了明显的诧异。
红芪脸上的诧异不比他少,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惊喜,他惊叹道“老岑啊,真是叫人意外,原来你也喜欢看这个”
这话表意不明,岑双倒是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姻缘殿主的意思,自然是他十分吃惊于岑双竟然也会喜爱看这类情爱小说。
岑双微微一笑,指尖在书页上点了点,悠悠道“很有意思,不是么”
红芪便问“怎么个有意思法”
岑双笑答“看似书中故事,实为世间之事,我看的是世间悲欢离合,悟的是人情冷暖变化无常,怎么会没有意思”
这话一落,便见那厢隔了个位置的红芪猛地拍了下桌子,一脸“我与君当真是相见恨晚”的表情,兴奋得宛如他乡遇故知,即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一瞬他的力气变得极大,一把就将岑双身侧的虞景上仙丢开了,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岑双身侧,大有要跟岑双促膝长谈的架势。
他说的话,也分毫不差地表达出这个意思“有意思自然有意思,老岑,你可真是将本殿主所思所想都道尽了这世间姻缘之事,分明是最有意思的事,个中学问,就是连我如今都未曾参透,诸如,红线因情爱而生,姻缘因红线而结,可人心善变,岂是一条红线能束缚住的,有人心变了,有人心未变,到最后,命中注定的情缘都能变成一对怨侣,他们自己求来的红线,到头来还要怨天尤人。
“所以情是什么,爱是什么如何生情,爱从何来人世纠葛迷人眼,却也能发人深省,倘或仙人们多来我姻缘殿瞧瞧,不比那轮回劫效用更好一个个的,只知给本殿主增添麻烦,今日这个下凡,明日那个下凡,昨天才下了凡,刚上来就又要下凡,我两只手一双眼睛,哪里顾得过来”
话至此处,顿了一顿,若无其事地咳了声,才拍着岑双的手继续吐苦水“总之,要我说,整个天宫最有意思也是最能让仙人有所感悟的地方,分明是我姻缘殿才对,可他们这些人,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想本殿主于此道探寻数千载,从一介仙侍到如今的姻缘殿主,眼见着一个个仙人来了又走,就是遇不到一个能静下心来与本殿主一同感悟的仙人,就是我姻缘殿中,倘或有一位仙官能留个百载,本殿主都谢天谢地了唉”
红芪上仙前面那一大串相声一样的话,事实如何岑双不做评价,最后一句说得倒是不假。
姻缘殿嘛,云上天宫最缺人手的殿宇之一,同时也是天宫仙官最不想去的殿宇没有之一,究其原因,倒也不一定是大家都对给人牵红线没有兴趣,而是这地方,它差事多,油水少,上限低,要求高,官途不顺也罢,还得时时被凡间生灵问候祖宗,因此,天上稍有抱负的仙人,都不会想往姻缘殿跑,就是已经去了姻缘殿的仙人,只要给他们机会,准得跳槽。
作为姻缘殿主,红芪上仙心里苦。
心里苦的红
芪上仙,目下终于寻到一个能与他你来我往说上话的,自然免不了一番长吁短叹,到最后还珍重地执起岑双的手,情深义重,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遇不着同道中人了,却原来,本殿主的知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岑啊,你可让我好找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你我定要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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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芪眼中颇有自得之色,却低调摆手,道“哪里,哪里,能入了妖皇尊主的眼,我也深感荣幸。”
岑双道“只是,实不相瞒,我知晓此书乃是上仙所作之后,当真是大吃一惊,因为此书近来正在人间书肆大肆贩卖,不知是您丢了稿子,还是”
虽未言明,红芪却心领神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便解释道“老岑,你放心,这并非是被谁盗了去,最早那一份书稿,是我自己供给琉璃斋的,其实不止是我,我姻缘殿中的仙官,每逢闭关,出来时,都会写上好几沓的纸稿,这些纸稿,一些是他们突破瓶颈时的感悟,一些是对人间异闻的记录,一些则是他们曾经手过的红线故事
“他们出关之后,便会拿着这些纸稿来请教我,我看完后觉得他们明明非常适合姻缘殿,奈何也罢,不提他们,总之,我觉得他们写得甚好,留在姻缘殿彼此传看太过可惜,不若造福大众,就让他们隐瞒身份,去人间书斋投稿,久而久之,我姻缘殿便固定为琉璃斋供稿了,你手中这本书,便是我前次出关时带出来的,也是巧,我前些日子才拿给琉璃斋,今次便在你手中看到成品了,也是十分惊喜”
岑双拨弄了下书页,笑着问道“这么说,这本书,莫不也是上仙曾经手过的红线故事之一”
听闻此言,红芪没有立即回答,面上的兴奋都淡了许多,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才道“是,也不是。”
岑双心念一动,问他“上仙的意思是”
红芪道“老岑,方才你不是说,书中之事,乃是世间之事我方才说它是,便是因为它的确是世间之事,说它也不是,乃是因为这桩红线,非我所牵。”
见岑双没有说话,只好奇地看着自己,红芪便接着道“不知你可听闻过人间三大惨案之首如意城”
岑双道“略有耳闻。”
红芪道“那么,想必你也知道,与如意城牵扯极深的,玉烟国的亡国之君罢”
岑双指尖一顿,脸上再次流露出讶异的神色,道“倒是听说过,我还听说他乃是一位半妖,还是个喜怒无常的荒唐暴君等等,暴君上仙,你的意思莫非是这本书中那个对楚丞相求而不得的六皇子,便是以那暴君为原型所创作出来的人物,而他的身上,还牵着一条红线可是与那位丞相大人的”
红芪道“非也,他身上的确有一条红线,却不是牵着丞相,也牵不上旁的任何人,因为那是一条单向红线。”
岑双道“这”
红芪又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既是我知音,告诉你也无妨,何况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岑双适时将脸上的惊讶一点点收起,再度转变成满脸的好奇,又趁红芪不注意,将他身前的那碟瓜子慢吞吞挪过来,优哉游哉地嗑了起来。
红芪瞅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直接抢回来,而是伸手抓了一大半,放在自己的果盘里,这才继续道“他身上的红线,是上任姻缘殿主,也就是我的恩师,为他牵的。
“我师父这人,母亲是先天仙人,父亲是后天仙人,虽然他继承的是他父亲的血脉,只是个普通凡人,仙骨也是后天淬炼而生,但他心中却一直以先天仙人自居,即使后来有他父母提点,成了一殿之主,也从未将凡间生灵放在眼里,可想而知,这样的他,早晚会犯下大错。”
那是在那位前任姻缘殿主,被封为殿主的头一日,新官上任的他并不急于查看自己要处理的事物,反而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红线全部丢给了两位副殿主,自顾自约上母族那边的好友去人间游玩,巧也不巧,他们下凡的地方正是六皇子那个破败的皇子府,所撞上的,正好是六皇子先救了乞丐老儿,又摔死鸟儿的场面。
因为六皇子的举动实在有趣,且还有帝王命格,便让两位仙人生出了浓厚的兴趣,还因此争论了起来,一个说他虽身世坎坷却心存善念,只要让他通了人情,再由那人教导着怎么爱人,未来定然是位明君;另一个说他对幼鸟都能如此残酷,天生寡情薄欲,就算识了情爱,也生不出任何爱怜之心,注定无法与任何人共情,未来定然是个昏君。
他们打了一个赌。
前任姻缘殿主变出了一根红线,那是原本该系在丞相与三皇子之间的红线,被他随手绑到了六皇子身上,红线错牵,于那一瞬,便成了一根直指未来丞相的单向红线。
原本的六皇子,合该是个孤寡一世的命格,任何人于他而言,都是过眼云烟,却因那一根红线,对一个陌路人生了妄念。
可这是单向红线,所以他的妄念,注定得不到半点回应。
只有他爱人,却无人爱他,更讽刺的是,所有爱慕,都是镜花水月,万般痴狂,不过是错牵红线,凡间生灵的一生,于两位仙人而言只是一场折子戏,从始至终,都只有六皇子一个输家。
丞相与三皇子姻缘天定,即使无红线姻缘,也密不可分,而这在被牵了单向红线的六皇子眼中,无异于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后来他杀父弑兄,祸国殃民,致使生灵涂炭,绝对有前任姻缘殿主的一份“功劳”,所以最后事情败露,那位殿主被革去官职,剔除仙骨,打下了凡尘。
红芪困于瓶颈闭关之际,便时时想到他恩师做下的这件错事,到后面,干脆提笔将此事写成一个故事,既是为了警示自己,也是为了警示所有姻缘殿仙官,可后来想想,只警示身边人太过可惜,不若发表出去,让世人都得到警示
然后他的稿子就被打了回来。
琉璃斋的人说,以他们发书多年的毒辣眼光来看,原本的故事虽然曲折,却不够有趣,虽有戏剧性,却少了很多这个元素该有的桥段,而且丞相和三皇子的戏份实在少得可怜,加戏,必须加戏
这一加,就不小心把丞相大人加成了主角。
这一修,就将原本的主角六皇子修成了炮灰。
倒像极了六皇子原本的人生。
但总之,在这样的修改之下,南山一梦成功发售。
卖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