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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翌日清晨,柳翠微找了一件吴蔚平时很少会穿的衣裳,就是高宁雪当初送的那几件。
时至今日,吴蔚和柳翠微还是舍不得买同品质的布料,再做几套这样的衣裳,于是二人便默契地将高宁雪送的这几套压了箱底儿,只等着碰上这样郑重的场合才会拿出来穿一次。
整套衣服十分繁琐,需要柳翠微帮忙才能穿上,忙活了快一炷香的功夫,才算是穿戴整齐。
衣裳华丽,妆容也不好太过寡淡,柳翠微将吴蔚按到铜镜前坐好,细细地给吴蔚上妆,描眉。
柳翠微用的眉笔和妆粉,胭脂,都是吴蔚亲手做的,用吴蔚的话说健康不伤肤的,用着才更安心。
吴蔚的双眉生得好,只需简单几笔就描好了,妆容也是薄薄的一层,看起来别有一番清新感觉。
看的柳翠微阵阵心动,抬起手指轻轻勾勒起吴蔚的轮廓,爱不释手。
吴蔚半眯着眼睛,一副享受表情,偶尔会笑着撒娇道“痒。”
要不是担心碰坏了吴蔚嘴上的薄胭脂,柳翠微真想一亲芳泽。
米庄的生意忙,大多数时间吴蔚只是洗漱后便匆匆下楼,已经很久没有上妆了,从前在半山小院那会儿,吴蔚还会和柳翠微挤在铜镜前,一起讨论哪个胭脂的颜色更适合对方。
上好了妆,柳翠微取来大氅亲手给吴蔚披上,扣上胸前的暗扣,再细细抚平,说道“真好看。”
吴蔚却不管那么多的,“吧唧”一口便再柳翠微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胭脂印子,柳翠微惊呼一声,嗔道“快到出门的时辰了,还闹”
见吴蔚唇上的胭脂淡了不少,柳翠微只能再给吴蔚补了一层,来到铜镜前仔细擦去自己脸上的印子,才推着吴蔚出了房门。
二人来到米庄大堂,伙计们见到吴蔚,无不夸赞道“大东家今日可真好看。”
“大东家,往后都要这么穿才好啊”
平日里吴蔚的性子爽朗,与伙计们相处得和朋友一般,大家开起玩笑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只见吴蔚扬了扬下巴,扫了众人一眼,说道“你们想得美,要不是今日要到宜王府去谢恩,我才不会打扮成这样呢,麻烦了自己,取悦了旁人。”
伙计们一阵哄笑,继续干活。
米庄里的客人也都纷纷看向吴蔚,不乏惊艳者。
吴蔚登上马车,给张全说了大致的方向,马车开动了。
宜王府。
侍卫禀报说,吴蔚求见。
“带她到前厅去候着,本王一会儿过去。”
“是。”
宜王正在东方瑞的书房里,今日二人一同吃完早膳就过来了,追查的事情有了新突破。
瞥见东方瑞询问的目光,主动说道“过来谢恩的,昨儿我派人送了一件大氅过去。”
东方瑞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入到
卷宗里。
宜王自顾自地说道“年前,吴蔚把米庄账簿的誊写本连同这半年的分红送到了当铺,虽说名义上是送给我那小侄女儿的,可银子毕竟到了我手上,也不好一点而都不表示。”
东方瑞淡淡道“殿下决定就好。”
“行,那你就先忙着,本王去去就回。”
宜王走后,东方瑞露出一抹笑意。
其实,宜王说的并不是全部的实话。
他之所以会送吴蔚一件大氅,是因为那日当铺老板来给自己送米庄账簿和分红的时候,宜王一时兴起询问了吴蔚的近况,结果当铺老板哭笑不得地说道如今泰州城里的人,都在戏称吴蔚是放羊娃出身的。
原因是,自打入冬起,吴蔚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个羊皮袄子,整日穿在外衫的外面,招摇过市
宜王当即心生不悦,他已打算再让吴蔚历练几年,等自己彻底摸清朝廷在泰州的部署,就派个差事给吴蔚,若是她做得好委以重任也不是不行。
结果吴蔚不好好爱惜她的名声,来了这么一出。
米庄的账簿宜王让账房看过,吴蔚做的账目就连王府的账房先生都赞不绝口,奏请宜王推广吴蔚的记账方式,从王府到王府所持的所有店铺,都要把账目做成这样,这已经是第二个宜王身边的人夸赞吴蔚有能力了。
宜王让账房算出吴蔚的经营所得,在得知吴蔚也赚了不少时,宜王更生气了。
明明有银子置办好衣裳,偏偏穿得那般寒酸。
宜王又不能把吴蔚揪过来问,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吴蔚的名声垮掉,干脆在自己的私库中挑了一件短款的大氅,差人在正月十六的清晨,坊市开市以后趁着人多送过去,以此来洗刷吴蔚那个放羊娃的戏称
宜王来到正厅,一眼就看到了吴蔚,和上次一样,正在吃王府的糕点,嘴巴撑的和硕鼠一般
宜王转了转拇指上的翡翠阳绿扳指,信步走到主位上坐好,慢悠悠地说道“来啦,放羊娃。”
“额。”见吴蔚瞪圆双眼,一副吃瘪的表情,宜王的心情好了不好。
吴蔚也顾不上礼仪,端起茶盏来将卡在喉咙里的糕点顺了下去,不由得腹诽道这人怎么走路没声音的也没听到通报声
放下茶盏,吴蔚急忙起身,朝着宜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民女吴蔚参见宜王殿下。”
“行了,坐吧。”
“谢殿下。”
“这上元节都过去了,你今日过来是给本王拜年的么”
吴蔚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宜王今天好像有病。
笑容却很真诚,回道“回殿下,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配来给殿下拜年请安。今日登门,是来谢恩的,拜谢殿下所赐大氅,是民女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衣裳,大恩大德民女永生不忘。”
“嗯。”宜王的心里舒服了一些,却说道“日前,平佳县主来信说请本王代为照顾你。本王正
苦恼该如何全了平佳县主这份心,
赏你点什么,
就听人说你新得了个放羊娃的雅号。”
吴蔚面不改色,说道“民女天生怕冷惧热,冬日难捱,只能怎么暖和怎么穿,至于旁人如何说,民女倒是不在意的。”
宜王轻笑一声,说道“你不在意,多少也要顾虑一下平佳县主的名声,她器重你,又视你为友,若是她什么时候得空来泰州探望你,你们的这份情谊也会公之于众,堂堂县主,未来的尚书夫人,却有一个放羊娃的朋友,实在是有失体面。”
宜王这话若是落在其他古人的耳中,定会使那人羞愧难当,今后谨慎做人,立行于世,方不辱没了县主的垂青。
可惜吴蔚不是古人,听完宜王说的这些,不仅没有愧疚,反而生出了不同意见,只是碍于身份有别,选择了沉默。
见吴蔚不言语,宜王问道“怎么,你不认同本王所言”
“民女不敢。”
“那你为何不表态”
吴蔚权衡数次,低声说道“若殿下恕民女冲撞之罪,民女也不是不能表态。”
宜王被吴蔚的反应逗笑了,大方地说道“你说吧,本王恕你无罪。”
吴蔚清了清嗓子,说道“民女觉得殿下说的不对。”
“哦那你说说,本王那句话说错了”
“民女以为,县主的名声,一部分是来自于皇室的血脉,一部分来自于县主平日的德行,民女能影响到县主的,实在是微乎其微。民女不过是怕冷,穿了一件羊皮袄子,怎么会污了县主的名声古人云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县主是君子,不以民女粗鄙之姿,愿与民女为友,自然也不会在乎民女穿了什么。民女与县主相识于困顿,昔日民女的生活比现下窘迫多了,也不见县主嫌弃的。或许一件大氅于殿下而言,不过是件俗物罢了,可对于民女而言,却消耗诸多积蓄。同样都是衣裳,羊皮袄子也很暖,一张上好的羊皮,不过也就五十文钱。民女也并非孑然一身,民女与柳氏三娘义结金兰,立誓奉其母为母。若是为了所谓的名声,不顾家人生计,自己穿得光鲜亮丽,却让家人吃糠咽菜,县主若有这样的朋友,才真的是伤害了县主的名声。”
宜王轻哼一声,却抬手鼓起掌来,说道“好一番犀利言辞。若本王真是小人此刻就该出尔反尔,让人将你拖下去,痛打一顿。”
吴蔚立刻说道“殿下也是君子。只是殿下身份尊贵,不沾泥泞之事。若是能穿得起大氅,民女自然也不会每天都套着羊皮袄子了,殿下请看,这大氅不是正穿在民女身上呢吗”
宜王自然是听出了吴蔚话中的揶揄之意,这是在暗讽自己这个藩王不识人间疾苦。不过宜王并未动怒,而是略带感慨地说道“前朝从前有个叫东方瑞的女官,你听说过吗”
吴蔚心头一跳,不过短短的几个字,吴蔚却在心中过了许多遍,确定宜王说的是“听说”而非“认识”才敢点头,回道“民间有谁不知道这位大人呢,民女在戏文里听到过许多这位大人的传奇过往。”
宜王笑了笑,继续说道“她在你们民间,声望很高吧”
吴蔚谨慎答道“从前是这样的,如我们这般的布衣百姓,都喜欢听英雄事迹。”
“从前,她是前朝唯一一位女官,身居要职,可是在许多人的眼中,无论是皇室,还是同僚她都是个不入流的。”
吴蔚沉默着,等着宜王继续说下去。
宜王也在观察着吴蔚,见她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泄露半点情绪,问道“你知道为什么”
吴蔚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但还是摇了摇头“民女不知。”
“因为她从前是个要饭的乞儿,本王就曾目睹过,一次宴会之上,一位朝臣喝醉了,公然询问东方瑞,馊饭的滋味如何引得整场宴会的人都在大笑,先帝也只是笑着,并未制止。其实本王也好奇,馊饭究竟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