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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前人的智慧文字常常冥想:要何种锐利的眼光,才能把人世的喧扰描摹得如此生动;是何种悲悯的心情,才能把人生深重的苍凉描绘得如此透彻;是何种天才的文字,才能把世俗百态点染得如此精到!自知读的书太少,却总是日日蹉跎着。戏剧大师曹禺的日出,虽知是一部难得的好剧却总是懒惰未全读,一直引为憾事。日出曾几次拍成电影,私下里觉得真是明珠暗投,一出好剧却没有精到骨子里去的演绎。因此,对电视剧日出的播出不曾着意,最后却被深深地吸引。
连续剧版日出的编剧演员俱是一流,把大师笔下的悲世与生之哀歌演绎得精当老到。虽不似大师原剧凝炼,却拓朴了更广的天地。整剧似高阳的小说,以世俗生活万象映世道人心,借一个时代的背景与故事框架讲述人与人性、生存与生命的尊严。毕竟人世间的沧桑转换只是时空变换将背景幻化罢了。人生的挣扎与烦忧、选择与放弃,在某种意义上说本质上都只是一种历史的重复演出。穿过这样的重复与幻影,有那些“真”之核在凝炼,在透析。“日出”就是一道凝着“真”之核的社会与人生的大餐,把一卷悲世的画而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更把一曲人生的哀歌吟得如泣如诉。
电影是一种精炼的童话,给人以最强的视觉刺激与强烈的形而上的思考。而电视剧较之电影的长处在于:可以不慌不忙地把生活的真实面貌一点一滴地展现,并混合汇集,渲染出时代或社会的大场景。日出的编剧得大师慧笔之精髓,以最大的悲悯把处于那个旧时社会的下层人们的悲苦自安,着点点的平淡的暖意,把社会底层的生态万象真实细致地再现。那些人性的弱点与闪光,温暖与悲凉都在不夸饰的描绘中以原始本真的姿态缓缓流泻。而对于那些浮于上层的各色人等,也尽力以最简明的线条勾勒,再加之以真实全面的人性润色。有此等上好的剧本做胎,再加上一批实力演员的倾力演出,成就了日出这一精品雕花青瓷。
长相一般的徐帆把陈白露的那种揉着清纯的娇媚和靡艳,曼舞清灵的沉沦与堕落之诱魅风情以眼神与肢体动作完美呈现,把陈白露挣扎在物质与精神,堕落与追求之间矛盾与自怜揉合。“一生之水一滴露,何处觅芳踪”是对陈白露的怜惜,却未肯忍心把她的软弱点明。陈白露是一朵清清的莲,却不是出自清水,而是植于污垢之中;这朵莲怜惜着自己的清香只付与臭气升腾的污浊,梦着蝶儿的自由,却不肯忍受精神与肉体暂且的痛苦去踏实地寻找一方净土,只是自怜着幽幽地忧伤。她清醒地认知着自身的清香与身边的污秽,身陷污泥之中,又岂能奢望净如处子?这是她的悲哀,她的挣扎。其实,人间没有绝对“悲惨”的命运,对于不满于既定现状而又迷茫着不知寄心何处,或是不肯选择坚实地行走的人儿,精神的焦灼与灵魂的寂寞无可豁免。智慧不止于冥想或向往,更在于正确地认知与行动。也许那句“我终日灌溉着蔷薇,却让幽兰枯萎”可作陈白露悲剧的另类注解。人生如露,无相无住,空花幻梦,泪笑何由?既是来到这尘世中打一遭滚儿,谁可无尘而去?
相对陈白露的精神悲剧,那么抄录员黄省三则是无可避免的悲惨。一个善良的,与世无争的旧时知识分子,恪守着自身的善良与早已烙入身心的道德节操,虽安分守己却是懵懂地看不清社会与人心,在那样的乱世,他只能处于社会最低层,经历着人世最悲惨。他能时时自安,却逃不脱生存的压榨,当生命的尊严与生存狭路相逢时,黄省三又如何能省得塾当舍塾当存?当李石清恶毒地把他的尊严一点一点剥离,他的处世处身支点崩离飞散。是的,当生存的法则总会凌驾于生命的尊严之上,也许疯或死是唯余的路径。对人世间这样的惨剧,天地也当无语。
日出中的人物,每一个都可重彩描化,却不离全剧以世俗的画卷展人性与时代之主旨,把悲世的长卷工笔细描加以重浓墨渲染,把人生的哀歌以铁板铜琶高唱,又和之以红牙檀板的浅吟。悲世的长卷,人生的哀歌,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