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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圣诞节，昨天是你生日。
我被两个日子夹在了中间。
昨天早起时我脑子里还有一个计划闪过：上班时去看看日历，估计该轮到你的生日了，该考虑考虑你今年的生日怎么过了。但后来，我与电脑谈了整整一天的恋爱，我这些天老是失神地与电脑谈些乡村旧事谈些人生况味，所以一不小心就把早上的念头吞进肚里去忘得一干二净了。下班时你开车来接我，我坐在你的后边，你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脑子还不算迟钝，早晨的念头速地探出记忆的脑袋，就脱口一句，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笑嘻嘻地说生日你也不表示一下。我说表示什么呢，都老夫老妻了。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又在盘算着，要么晚饭后与你一起到咖啡店里去呆一阵子，与你说些阵年旧事，说说那些已经老得发黄的情书。但晚饭后，你去忙你的工作了，我教训了几声不听话的女儿也钻进了书房，看莫言的四十一炮。你回来后，我还在读故事，书房的门把故事封得严严实实，你睡着时，我还在故事里畅游。十二点钟了，我才看了十四炮。你的生日，比起莫言的后二十七炮，有些轻薄而单调。
睡下时，脑子里的十四炮却象黑板上的板书被快速地擦去，重新写上的竟是那一堆情书。生日，你生日的这一天，我竟第一次没有对你表示什么，连一句话也没有，于是那些情书就又钻出来捉弄我的脑细胞。
回忆是理智拜访。不知道这一晚，是我在拜访情书，还是情书在拜访我，反正整个晚上整个脑子里充塞的都是那些情书。
回忆一下这些情书的历史吧：
1991年9月--1994年5月，我给你写了499封情书，你给我写了499封情书，32个月时间，我们两人每月写31、1封情书，正好每天一篇，正好我今天给你写一封，你明天再给我回一封，多余的小数点一定是我写的，表示了我在整场爱情风波中的略显主动。我把情书一封封藏在抽屉里，你把情书一封封藏在皮包里。不让我的同事知道不让你的父母知道，我们守口如瓶了好几年。
1994年6月，我手头藏着的你写的情书，与你手头藏着的我写的情书，首次相逢在城关一个30平方的农村出租房里。我们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同时装进了一个绿色的皮包里，这个皮包有了这些情书就有点象怀孕的样子，肚皮鼓鼓的。我们的小屋子因为有这些情书而变得满屋生辉。那一包情书成了一包金子。我拿着可乐瓶去小店里买糟烧你带着细钱去小菜场里买青菜，我们的生活幸福无比。一年后，情书跟着我们住进了60平方米的二手房，它们很听话，我们也就不用花什么心思去理会。
1998年10月，情书跟着我们又搬到了一个98平方米的新家，我们因为有这些情书作后盾，挡住了东西南北风，美满地结婚了。结婚时我们在酒店里敬酒，情书为我们忠实地看家。结婚后我们一致同意也给情书一个家，专门腾出一个抽屉给它们，让它们告别了那只绿色的皮包。这时的情书们，看上去是那么地亲切那么地动人。
2000年8月18日，情书迎来了又一个新的家庭成员，我们添新生了，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长得很象我。这时候的情书看上去象饱经了岁月沧桑的老人，因为，没有这些情书，就不可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儿，是情书诞生了这样的女儿。我想女儿以后看上个世纪两个痴情人写的情书一定象看文物一样了，一定会有些看不懂的样子。所以我有空的时候还是会打开抽屉去抚摸它们去瞻仰他们，没有我们去看它们，它们一定也是很寂寞的。
2000年8月19日开始，我被安排睡在书房里，与998封情书朝夕相处，我的脚后跟就是那个抽屉，抽屉里正躺着那些情书，我一抬脚就碰到了它们。我几次把它们伸展开来，那情书的肤色已经泛黄起皱了。我一冲动，想挽救情书的苍老，就开始整理它们的来龙去脉。我在电脑上敲打汉字，重温我们恋爱的历程，我在给女儿取了一个名字后，又给998封情书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爱的历程”我花了一个多月，才弄清楚了十分之一，情书的日期一下子把我拉到那段曾经的岁月，我感觉我们现在是生活得幸福的，但我感觉我们那时的生活也是幸福无比的。
2001年的某个日子，你学电脑，你说你一定要学会电脑，这样可以在单位里出口气，结果你拙劣的技术害得电脑和电脑上100多篇情书一同去了杭州。回来后，电脑回来了，情书却没有回来，一个字也没有回来，我连呼上当，骂你一通，值得庆幸的是我比较怀旧，竟还留着底稿，是啊，时间可以再挤出来，而情书万一丢失了就再也找不回来，所以底稿是万万不可丢的，丢掉了底稿我们到哪里去寻找最原始的爱情。
1991年9月--2000年8月18日期间，情书上零零碎碎地洒落了一些新的眼泪。998封情书上，少部分本来就是用泪水写就的，那上面有斑斑泪迹作证。但你与我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大概是在我走出家门后，你偷偷地看过它们，摸过他们，就象我有时偷偷摸它们一样，想与它们诉苦，想问它们某些难解的问题，于是你就在它们的身上流下一些眼泪，作为对它们给你的满意回答的一种奖赏。
2000年8月18日——2003年12月24日，某个日子里，你一定是在搞书房卫生的时候又探望了这998封日渐苍老的情书。你看过后对我说，你当初写的东西为什么这样肉麻，你对我说，你看看你现在，你看看你过去，说的比唱的好听，一付甜嘴，把我给骗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大吃一惊，我想你一定没有从头开始看完这全部的情书，你一定是看了我们的爱情发展到人人都变成白痴时候写的那些情书，否则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我在整理它们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我昨天晚上还在想这个问题。爱情与婚姻，就好比吃甘蔗，爱情是从头开始吃，越吃越甜，婚姻是从根部开始吃起，越吃越淡，但淡淡的又有淡淡的泫滋味，平平淡淡的，却也是最真的。
以上是关于998封情书的一些来龙去脉，我们必须牢记，就象记住自己姓谁名谁一样，就象我们问女儿属什么她必然回答属龙一样。
那么，我今天写的这篇东西，就算是我写给你的第999封情书。尽管时隔了整整近十年。十年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十年里钢要生锈铁要生锈铜要生锈恐怕金子都要黯淡些了。但十年的爱情与婚姻，却会被岁月磨擦得发光发亮，所以老夫聊发少年狂，在你三十岁生日这天就不送你礼物了，不送你999朵玫瑰，却送你999封情书，这够得上浪漫了吧，足以让现在的恋爱男女望尘莫及。尽管这件礼物是个迟到的祝福。
浪漫是需要制造的，就象流言需要制造一样。我想，我们拥有了这999封情书，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富足了。这真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资产，我们的爱情竟创造了这998封情书，我们的婚姻将始终忠诚于这998封情书，我们可以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对方，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良心，但我们至少一定要对得起这些用爱心浇灌用泪水挥洒的998封情书。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但我还是会抓紧抽些时间，把998封情书编好顺序，弄清楚这段有些离奇有些曲折有些名气的爱情的起承转合，逐一请到家里的电脑上的，用现代技术来包装我们的感情，用现代技术来挽救情书的苍老。我会把它们订成一册书，送给你一本，送给女儿一本，我自己留着一本，一定要用好看的四号方正舒体字打印，一定要采用标准的a4纸纸张，书名自然叫做ài的历程，我们可以在里面读出许多东西，比如真，比如美，比如纯，比如爱，比如忠，等等等等。
我还会精心制作一本特别的情书，用初号的黑体字打印，等到我们七老八十老态龙钟时，等到女儿出嫁家里只剩下两个老人时，我与你坐在小区的水泥凳子上，迎着冬日温暖的阳光，佝偻着身子，并排相拥而坐，我翻开它的第一页，你戴起老花眼睛，象小孩子识字一样，顺着我干瘪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一行字一行字，朗朗地认出它们来，读出诸如我们真心相爱我们至死不渝我们相伴终生等等词句，然后我们俩人一起，哈哈哈地笑死在夕阳里--
2003年12月24日你30岁生日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