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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窦万儒是一位诗人。毋宁说他是一位怀揣语言魔法的魔术师。
各种面目的词语,在灵感的指引下,尽心尽力的倾听来自诗人内心的纯粹。随便一站,就是一种意象。它们暝想、发音、振颤、飘荡,如同暗夜里的花开,如同空气中的水响。
流浪在窦万儒的诗中。就像走进一个个被施了魔法的村庄。
如果你有静下来,就会看见。阳光的箭羽嗖嗖而下,雾一样的蓝蝴蝶背着薄薄的忧伤,红缨子的玉米林孵出蓝色的星星。七月的草打磨着手中的蓝宝石大声的笑响,栗色的小马奔跑的蹄印有青苹果的清香。风推着时间,在水珠上,行走。几粒鸟影、几声牛哞、几颗青果,呼出洁白的气息,栖息在村庄的肩上。一只白鸽、一朵木莲、一片云端里的野百合、一窝芨芨草和一把紫色的胡麻,一起俯身张望。
你只要随便翻到一页,就会准确无误的抵达诗人的心幽微之处。直至感到生命的轻盈脱俗,至于盛大的庄严。
一枚青果夏天的鸟儿
在树荫间演奏着流水般的曲子
那声音比风柔软比风细
在正午时刻
把田野吹出团团绿汽
一枚青果打盹儿的时候
常常忽略了蟋蟀的聚会新发的嫩芽
和叶子捻碎的阳光
它只是在枝头上打了个盹儿
牵牛花爬过了墙麦子被布谷送出了夏
――窦万儒多么美(组诗12首)之一
诗人在为这个村庄施魔法时,脸上的神情,一定是圣洁而又庄严的。一定是绸缎一样轻柔,一样白。流沙一样地,拂过被季节冰封的路。那是诗人内心最明媚的反照。那一刻,整个世界寂静无声,诗人丢掉所有防备的盔甲,像一株海葵一样,轻轻抖颤着,向这魔法的村庄打开了每一个触角。所以,词语如花。诗意如画。
如果你再耐心些。静静的等待夜的柔软绽放。诗人内心中那些渴望,那些焦虑,那些忧伤,甚至于绝望,就会风起云涌。一些虚无和漫漶,一些敏感的,先验的,纯粹的,飘忽的,睿智的,奔腾的,陌生的与孤独的呓语。在一个无法醒来的梦里反复交织。
从荒诞与谬误里
抽出的丝,相互纠缠
这些无用的月光、砒霜和刀子脱落的锋芒
一次次读出绝望的倒影
蘸着秋风饮酒
记忆里的毒,幻化迷乱的烟景
我竟这样衰败。向前走一点
就死去一层
――窦万儒漂浮与陷落
施了魔法的村庄,心一再的沉下去。夜的寂寥和狂乱同时趔趄而行,敲不开半掩门的风雨,扭曲的光线和生与死的虚无,并排行走。当现实的阴霾一再的笼罩这个洁白如玉的村庄。诗人,走了一条充满荆棘和焦灼的路。唯有这样诗的魔法,能够让他找到一条灵魂的出口。那些白鸟的羽翼,它们掠过风影,低低掠过呼啸的雨点建筑的屋顶,掠过雷电的缝隙和草地上雏菊的鲜亮颜色。然后,在村庄的上空,一再的彷徨。或者,那会让你的心,一再的疼痛。但或许也会刺醒你久已昏睡的灵魂。
谁能敌得过现实的残酷?谁又能真正逃过内心的惊惶?
让我们记得吧,诗始终是无望俗世里一种清洁的救赎之道。
但是,窦万儒那施了魔法的村庄,决不是沉闷的,也不是萧瑟的。思虑或者是底色,可是,只要我们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深入进去。就能触摸到诗人内心最柔软的回廊。
那是关于母亲与过去。关于爱和想念。那是一瓣瓣新鲜的白莲花,踏在荆棘漫生的天涯。 妈妈,天上冷不冷
星星像不像咱家的煤油灯
遇到好事就结一朵灯花,遇到风就被带走
并不时地想你。如你想我时,盯着铁门环
想象孙女们花苞一样涌进来
你欠起身,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窦万儒在春天
这样一些情感,柔软而细腻。像春天里,萌动的种子,一直在渴望和回想温暖的土地。像是世界的退隐,像是村庄安详的微笑。喃喃自语流过的是,错落无声的砾石,有了温暖的情感的浸润而加倍的光滑圆韵。
诗人心中一定隐藏着巨大而汹涌的爱。你如果细心些。就会看见村庄尽头的的树枝上,开始长出细小柔软的苞蕾。
女孩儿般的名字
注满了水
阳光东一脚,西一脚
草从林子里
吹出绿气
并翻手向上,接住上帝之眼
南风起的时候
我和我的二月,干干净净地返青
――窦万儒彼岸花开
那是一些纯美的复苏。是微寒的春天渐渐的暖。是遥远的杨柳岸。是清晨推窗啜饮到的九天之外的净洁。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安静的站在村口。看二月的桂花落满诗人的脸庞,十月的梨花粉粉的盛放。
但是,诗人的魔法村庄远不仅如此。关于理想关于信念关于远方,关于苍凉与悲欢,被诗人轻盈而刚劲的飞架在村庄的阡陌里。
诗,不过是要找到栖居灵魂的居所。海德格尔说,诗人的天职是返乡。窦万儒的诗,无论悲伤的、喜悦的,轻快的还是凝重,最终,其实,也不过是走在返乡的路上。只是,那一路的风景,被诗人一一用语言魔法点化。
于是,一幅一幅画,徐徐的展开。每一样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事物,都纷纷站起身来,向诗人致敬。那是一种盛大的排场。更是诗人内心对纯洁对美好对生命的一种追溯和倾听。就像他所说“倾听,是一种姿势,一种暗夜里似绽犹合的气质。仿佛八月的江南,风挽着满山的竹子向上攀升,青灰色的山峦忽然有了凌波欲出的冲动。”
他倾听群山,倾听芨芨草,倾听岚烟和红墙,倾听原野和农田。然后,本真的倾听语言的召唤。以一种敞开而从容,以一种魔法般的想象,建构了一座座村庄,并赋予它们以呼吸。安居诗人的灵魂。也会安居读者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