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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母亲，就会有一种温馨已然如涟漪一般温柔的荡漾开来，可随即而来的是一种尖锐的疼痛在心尖上肆意，迅速蔓延整个心脏，泪花开在我瞬间疼痛的眼眸里。秋水之上，红尘之中，有没有一个没有阻隔的轮回？那轮回里积攒的记忆穿越唐风宋词能不能找到一份深情的等候？
母亲，如果有来生
――题记
1
翻开沉淀的岁月的记忆，数十载光阴的衣衫梭梭中而过。
母亲曾经是如许美丽。光洁如玉的额头，细密微卷的睫毛下双眸翦水，挺直小巧的鼻梁，一笑一个酒窝，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微笑则清澈如溪。长长的辫子及膝，在清淡的乡村山水间和着风轻轻起舞，姿势优美如一曲曲动人的芭蕾，花一样开在那样的旧时光里。
母亲那时除了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还是乡里文工团的骨干，每逢遇上演出，母亲的那根辫子就飞舞在舞台上，黄莺般清脆悦耳的嗓子唱响了一路渐逝的青春，李铁梅的坚定不屈成为母亲记忆里最浪漫的回忆。
父亲最喜欢母亲那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但在生下我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打理，一狠心就剪去了。父亲为了这事还和母亲怄气。如今谈论起来犹在唏嘘。
记忆里，母亲的身影从来都是忙碌的，乡村诊所虽然小，但方圆十几里的村子上的人一生病都会往那里跑，我看着母亲拿着听诊器用心的听诊，在处方上写着什么，然后一边柔柔的叮嘱病人，一边灵巧的从各种抽屉里抓出种类繁多的草药，或者从形状不一大小不一的瓶子里倒出花花绿绿的药丸子，那些人看我母亲的眼神是如此的依赖和信任，在母亲的安慰下由狂燥不安变得顺从安静。有时，到了半夜，还会有人到家里叫门，母亲从来就是二话不说背上那个药箱，星辉下和晨雾里的无数次涉水而歌，在阡陌纵横的乡土里写下一串串清晰的脚印。那时的母亲就象一位好心的仙女，下凡人间只为治病救人。我看母亲的眼光是骄傲而崇拜的。
除了在诊所，母亲还要利用空闲的时间经营土地，那时，父亲是村的支部书记，每天总有干不完的事，农活很多也就压在母亲身上，每天，天没亮，母亲就要早起，扛着锄头，扛着露珠，扛着一脸的希望，在扬花吐穗的玉米地里，在村头的橘子林里，在郁郁葱葱的高梁地里，在觥筹交错的阡陌中书写下一个个挥汗如雨的身影，岁月之梭在她的手里穿来穿去，编织成细密的爱的衣裳，希望和汗水投进岁月的炉里，冶炼成袅袅的丰收和富足。当初分家的时候，只有几间简陋的平房，但在父母的辛苦操劳下，变得日益富足起来。
母亲也是魔术师。母亲的手在抚摸我的时候那么温暖那么轻柔，如同春天柳条刚抽芽的新绿。但正是这样轻柔小巧的手，踩着吱吱嘎嘎的缝纫机，裁剪出各种样式的衣服，有着细细碎碎的小花，精巧纤细的腰身，翻飞的蝴蝶结把我和弟弟打扮得如同童话里的小公主和小王子，让人羡慕极了。还是这双柔软的手，亲手一针一线的编织成各种颜色各种样式雅致的毛衣，密密匝匝的针线，美丽奇特的图案，毛衣里有着最温热的母爱，有着那把希望编织成童话般的呢喃，细细品味，小小的缤纷。也是这双手，可以把一顿很平常的家常菜变得魔幻无比，让人口舌生津。印象中的韭菜炒蛋清香扑鼻，蜂蜜蒸蛋甜沁入心，豆豉蒸腊肉让人垂涎三尺，臭豆腐滑腻奇特，粉蒸红薯可以让人一直吃到撑得不能行走
时间蔓延在美丽故事中，转瞬而过，花开，花落，所有的路程都与梦失约。那样的岁月是如此的美丽，一直沉睡在我的心底。
2
我从小体弱多病，甚至，有人认为如果我活下来是奇迹，但母亲从未放弃过我。她背着我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用尽了各种方法，只要是听说有可能治好我的，无一不试，甚至，从不信神的母亲，虔诚地祈祷，用迷信的方法为我驱鬼。但奇怪的是，无论如何都诊断不出我的病因。自己学医却无能无力，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衰弱，那种悲哀我想是别人很难想象的。
母亲说，小时候的我虽然多病但很乖巧，打针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但从不很大声地哭，我想或许是已经习惯了那种疼痛，又或许幼小的我看着忧伤的母亲竟也懂得一丝体贴。
那天，久病的母亲突然说出一句话：“瘦弱的孩子喜欢哭。”我笑着问“妈妈，那我岂不是很爱哭？”母亲微笑着摇摇头，目光变得悠远“不，你虽然瘦小，却不喜欢哭。只是紧抿唇的样子让人心痛。”可是，现在的我却喜欢流泪起来。不经意间，泪就会朦胧双眸。
一直到大约3岁，突然间，我就活泼乱跳了。完全地好起来，没有任何理由，甚至也说不清究竟什么治好了我，是药？还是那份舔犊的深情？有时候，真是让人不得不相信奇迹的。
如今，所有疼痛的记忆已经久远。
我却独记得母亲温暖的背脊，田间窄窄细细的泥土小路，每个春天的雨后开满金黄的油菜花，有抽穗的花香，夕阳的影绣在田野里，跌落进村边的那条小溪里，清凌凌的水花溅起，我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背上，枕着淡淡夕阳，华光流泻纤纤指缝，陶醉在母亲发迹那股淡淡的芳草清香里。
还记得每一次放归宿假，我疾步奔回家，蜿蜒的群山，抱着黄昏的寂静，缕缕炊烟在暮色中从自家烟囱里恣意地翻滚。韭菜炒鸡蛋的香味深深的吸引着味觉。一进家门，母亲的微笑如菊。连忙接过我的书包，拉过我的手仔仔细细的看“我们颦儿又瘦了。”母亲的手那么温暖，一直渗透到身体最冷的神经末梢。我调皮的亲一下母亲“妈妈，吃我最爱的韭菜炒鸡蛋啊。太好了，好饿。”
转身，将温暖携刻进记忆里。
从我的童年一直延伸至今，已被岁月的风尘筑成一条苍劲古旧的路。听蝉轻轻细语，时光淡淡流逝，曾经那么稚嫩那么多病的我，在母亲的呵护下，慢慢长出丰满的羽翼，在蓝天白云下疾速飞翔，洁白的羽翼渐渐远离温暖的巢，而母亲，就在日复一日的思念里，在斑驳的枝头静立成一只老燕子的模样，等我归来。
只是归家的脚步仍在迟缓。
一轮一轮的年月中，看华发渐落，听脚步渐远。
3
后来，父亲和母亲都离开了农村，先后到了一个企业工作，而后，他们脱离了企业，开始了经营生意。生意上的事情繁多，但母亲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总是默默的辛勤的付出。
在我们家里，母亲是粘合剂，因为有母亲，我们每个人心里都觉得安稳。
父亲长得魁梧高大，性格暴躁，而母亲则刚好相反，长得较小玲珑，性格温和。他们一柔一刚，无论是在生意上还是在我们家庭，都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每次我们姐弟闯了祸，不听话或者生意上遇到不顺心的时候，父亲不上三句话就会上火，然后音量提高八度，一双剑眉横上，有时也会抡起巴掌，我和弟弟则怕意顿生，直往母亲身后躲。而母亲则淡淡的微笑着，温柔的迎上父亲，轻言细语的说：“什么事好好说吧。别吓着了孩子。”父亲便在母亲的温柔中渐渐变得柔和起来，最后也总能找到解决办法。
虽然父亲脾气暴躁如许，但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过母亲和父亲真正吵过架，如果说父亲是一头勇猛暴躁的狮子，而母亲则是那根柔柔的细细的绳，总能牵动父亲心中柔软的部分，让父亲变得平和起来。
我们姐弟俩渐渐大了的时候，我离开家在外地求学，而弟弟则长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弟弟长得象极了父亲，两人一样的硬脾气，一样的急性子。但他们却往往在生意上和生活小事上争执，谁也不肯让谁，谁也不肯服输。
每当父子俩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心生怨意的时候，总是母亲两端劝说。
母亲在我们面前，经常说：“你父亲这人啥都好，心地善良，家庭责任感重，聪明能干，吃苦耐劳，但就是脾气急了点，他也年纪大了，凡事，你们要多体谅他。我这一生，最幸福的就是嫁给了你们的父亲，拥有你们俩兄妹。”
而在父亲跟前，他也总是劝说：“华现在已经长大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有些想法也许在我们看来不可思议，但细想起来也确有道理。我们毕竟一天天老去，有些事，还是要多多听听他们的。”
母亲看问题总是理性而且公正，也总能让父亲和弟弟心悦诚服，然后，彼此才很快就会重归于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
我无法想象我们家庭如果没有母亲，将会变得怎么样。
现在我们兄妹俩都已经成家立业，拥有幸福的家庭，都住进了大房子。也有能力让母亲不再那么辛苦，而是幸福的渡过晚年了。
但是，曾经的似水流年在背影中压辗，桥行水流已不在身旁。
上天如此折磨人。
疾病开始渐渐侵蚀着母亲曾经娇媚如花的身体。
4
其实，我怕极提及现在的母亲。刹那间，泪水就浸湿了记忆，思绪在此刻凝结了，笔触也在此刻冻僵。
脑癌。当我打下这个词时，心里一阵颤抖，在家里，我们没有一个人提及这词，这是一个可怕的字眼，从此，将我生命里最温馨美丽的记忆抹上浓郁的黑色。我一直不愿相信母亲是得了这种可怕的病。
有时候午夜梦回，母亲温柔如花的笑容犹在眼前，母亲的软语轻嘱犹在耳畔，母亲勤劳忙碌的身影犹在屋前屋后，醒来却发现一切只是梦。惟有泪痕斑驳。母亲依旧在忍受病痛的折磨。
我们提心吊胆的数着日子，从去年7年动了手术到现在，经过了折磨人的放疗化疗，眼看着母亲似乎开始慢慢康复，一直相信奇迹一定会又一次降临，然后眼看着希望一天一天的破灭。
听得母亲多次念及颦儿。我也想早日回家见得母亲。但在心底里，我仍有些犹疑，其实，我怕见母亲，每次见了母亲，总会触痛我最柔软的神经，触痛那山那水，很长很长的岁月在我的眼里慢慢地徜徉过去，载着苦难，艰辛，疼痛，以及爱。我就会变得空洞起来，我还怕见了父亲的斑白的鬓发和那眼里无尽的忧伤。
以往回到家里，还未到家，很远就能听到母亲的爽朗清脆的笑声，很远就能见到母亲倚门而立，见得母亲眼里的温暖和思念。我就会如小鸟一般的飞扑过去，依偎在母亲怀里，心里安稳极了。
而现在，这一切都只能是一个美丽的梦。母亲依旧躺在床上。见得我回来，吃力的吐出“颦儿”
我心里一酸。顾不得放下行礼，只是握住母亲如枯槁一般的手。母亲曾经乌黑浓密的头发不复存在，在放疗化疗后全部掉完，虽然现在开始长出浅浅的苍灰色，掩住了那条如蚯蚓一样的动过手术的疤痕。但看起来如此苍老，似乎携刻着近一个世纪的沧桑。那双曾经明亮清彻的眼睛，在风霜侵蚀的岁月里已变得浑浊，深邃的眼眶陷成一口苍老的潭，只是脸上的欣喜仍如嫩绿的叶儿，晃眼地透着青翠的光芒。
上次推着母亲散步时，母亲还对我说，她要活到80岁方能满足而去。有算命的告诉母亲，母亲的病春天不能好，夏天不能好，只有到了秋天才能好。于是，母亲就天天问，立秋没有？
如今，母亲却开始丧失了信心，她拉住我的手，断断续续得说到：“颦儿，妈妈看来是好不了了，妈妈现在没有一点安全感，没有一处地方是舒适的，似乎没有自己的家”
“妈妈，这不就是你的家吗？别胡说啊。”我早已泪眼朦胧。
“颦儿，你听妈妈说，妈妈随时随地都有死亡的危险，以后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多吃饭。”
“妈妈，不会的，你不会的，你会一直在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只是，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泪，内心只有跋涉不完的山高水长。
母亲的病是一天比一天重啊。行动一天比一天变得迟缓，变得羸弱，从一只腿的不灵便到现在下肢完全瘫痪，大小便失禁。我买回来的三套睡衣，一天之内就换了个遍。
当我去衣橱里想要再找一件漂亮的衣服给母亲时，才发现，衣服虽然都洗的干净整洁，但都是很久以前的衣服。母亲似乎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了。而以前，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有漂亮合体的衣服，母亲曾经那样得曼妙美丽过啊。我心里酸楚着。飘零的思绪掩埋满心的落寞。
从动手术到现在，我没见过母亲一滴泪。有时，我在想，母亲难道真的一点没觉察到自己的病，还是不知在多少个无人能见的黑夜，偷偷的流泪？我不敢去想，只是想把握住现在的每分每秒。
欣慰而又心酸得看着母亲认真吃着每顿饭，一如她以前告诉我们的，只有好好吃饭才有力气和病魔作斗争。其实，我也看得出来，母亲把吃饭和吃药输液放疗化疗一样看着是她艰巨的任务。每次，她都将盛在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甚至不留下一粒饭。这样，反而越发让我心里疼痛。母亲是如此的善良如此勤劳如此节俭，上天怎能如此残酷如此不公平？怎能就如此轻易的放弃这么热爱生命的人？
母亲的记忆也变得日益差起来。刚刚发生的事，她也会忘了。明明我刚刚还在她身边，她却说“颦儿回成都了吧？”甚至，她会忘了自己是否已经吃过早饭。有时也会把以前很久事当着才发生的。但在她的记忆里，总是有我的父亲，总是有我和弟弟。
她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提起“颦儿爸还没吃早饭吧？”
“华与颦儿爸又吵架，是不？”
“颦儿的头还痛不？”
“颦儿要多吃点啊！”
请来照顾母亲的阿姨告诉母亲，你要常常笑才好，象以前那样笑，颦儿爸和颦儿才会开心的啊。母亲便会裂开嘴努力嘴角上扬，但那笑显得如此僵硬，疼痛让母亲似乎已经忘记了微笑了。那曾经让我那么温暖和迷恋的微笑。
但我知道母亲从未放弃过微笑。
每每细心凝视，总能发现母亲眼神里渴望的清泉，在白天的太阳与夜晚的月光中潺潺流出，心中默数着日子的划过，等待着四季的更迭与轮转。
5
弟弟楼前那渠清池的莲花绽放了。花色葳葳，随着淡淡的微风漫溢古墨的沉香，清风缱婉小荷轻，池水歌谣绿水情，任夏语柔柔的歌唱，莲的回眸里，抖落下寂寥的露珠，任晨色水样的轻过，有过飞的痕迹。
我推着母亲，那莲在清晨纯美清雅映澈水漾风骨，绰约韵致宛如处子。但黄昏时分，却又闭合起来。第二天清晨，经过时，居然又娇媚至极的开放起来。我从来不知道莲可以如此闭合转瞬。
看那清莲纵然从来脉脉无语，但一池夏水已遗漏千年忧伤，沿着山山水水追寻记忆的河流，看尽红尘纷呈变化，灿烂繁华。
如果生命可以这样闭合自如就好了，没有烦恼和病痛，纵然有忧伤，也是一种美丽的极致。
母亲一生勤劳简朴，总是辛苦着。没有吃过山珍海味，甚至没有坐过飞机。那次，母亲红着脸，说“方便面好吃吗？”我心里酸痛至极，一口气买了好多袋方便面。看着母亲津津有味的吃着，心里充满了酸楚。
如今，我仍记得母亲同我在麦当劳吃冰激凌的样子，那神情里充满了孩童般的甜蜜和满足。
我曾想，以后我一定要让母亲穿上最美丽的衣服，戴上最美丽的首饰，吃所以母亲想吃而没能吃的东西，放下所有的一切，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游遍山山水水。我们一同坐轮船坐飞机，经常出去郊游，出去野餐，享尽天伦之乐。
父亲也曾经给母亲许诺，等他们到了60岁，就什么生意也不作了。然后开一家旅馆，到处串串门，旅游旅游，悠闲的过着日子。
如今，一切都是泡影。只是徒增伤痛。父亲卖了准备开旅馆的房子，说，如果没有母亲，那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意义。深深眷恋的目光里数不尽的哀伤。
四季的轮回如此的清晰。可是真有人生的轮回吗？
这一刻，我真的很盼望能有来生。
母亲，如果有来生，我想再作您的女儿，我想弥补这所有的遗憾。我一定要让您作天下最幸福的母亲。
不，母亲，如果有来生，我想您作我的女儿。让我来呵护您，我要回报您今生给予我无以回报的深情，让您作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