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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壳甚至忘记了怎么到的这条路，路两旁高耸的废墟楼使他产生浓浓的末世感，钢筋骨骼从撕掉皮肤的肌肉里戳出来，锈迹斑斑，矗立成两排硕大的鸽子窝。灰蒙蒙的天色下，那些被水泥分割开的空间黑洞洞地瘆人，如两摞密堆得骷髅头。空气中充满了灰尘，稍远处的地方，视线便如两道逐渐虚弱瘫化的冰锥，无力凿开这朦胧与混沌。
尤其是那席地而坐的老乞丐，污渍已经将他的衣服原色完全覆盖，新粘上去的土反而显得卫生些。他肆无忌惮地挥舞着光可鉴人的油袖子，手上抓着一块早已冷冰冰的白薯，慌忙藏进怀里，仿佛怕黑壳抢似地。黑壳便捂了鼻子，快步从他身旁走过，交错的瞬间，他还将新尼子大衣往身体上拽了拽，生怕碰到那油乎乎的袖子。
他快步前行，想要尽快挣脱这梦魇般的路，却愕然看到老乞丐突然又出现在他身前了。他站到老乞丐前边，保持一定的距离，仔细观察，没错，就是刚才那家伙。老乞丐抬起头，不耐烦地剔着牙，又将手指捅进鼻孔，像拧螺丝那样狠命转动，那些滋在鼻孔外面的鼻毛被他的手指塞回去，剧烈地在里面摩擦，像一只钢丝马桶刷在马桶里痛快地翻搅。
黑壳感到有些头晕，他甚至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匆忙间开始往各个方向奔跑，最终发现还是回到原地。
你进来了，就再难出去。老乞丐不屑地说。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我怎么出去？黑壳似乎认同了这个奇妙的空间，他科幻小说看得不少，他知道这种空间可以存在。
出去？那得看你的造化了。先别说这个，你有吃的吗？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黑壳心说你不刚刚才吃过吗，但还是好心地掏出了一包膨化食品，撕开袋口，抓了几颗扔给老乞丐，老乞丐将它们丢进嘴里，却不高兴了，你这玩意儿过期了。
不可能，我今天早上新买的，黑壳拿起包装袋，翻找上面的生产日期，你看，这是上个月生产的，保质期是十二个月。
拿过来我瞧瞧。
黑壳将它递给老乞丐，老乞丐看也没看，猛然将袋口扯大，将袋里所有膨化小食尽数倒进自己嘴里。
尽管黑壳气得哆嗦，但还是保持住了绅士的体面。
老乞丐开始望天，黑壳也顺着老乞丐的目光向天上看，天上除了挤满了过期摩丝样的灰云，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老乞丐突然叫声不好，转身就钻进了楼洞。弄得黑壳莫名其妙。这时天上飘下了雪花，那些微小的雪花从天空盐似地慢慢洒下来，黑壳甚至伸手去接。
从天而降的雪花将黑壳划伤，他捂住头脸，忙也避到楼洞里，按着伤口，恶狠狠地瞪视着老乞丐。老乞丐却一脸幸灾乐祸。
谁叫你不学着我避进来，那雪花都是六棱的刀片，站在外面，穷等着给你活剐了。
气温随着下雪又下降了几度，黑壳开始感到寒冷一拳一拳向他打来，他双拳护住头脸，退到场地边角，狼狈防守。老乞丐却机敏地用干柴生着了火，那火苗渐渐繁殖，不一会柴上就腾跃起一群活力四射的小火兽。黑壳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也蹙到火堆旁，火兽蹬鼻子上脸，红光都爬到了他的脸上。
不一会，他甚至感到汗在衣服里蚯蚓般游走，便站起身，将外套脱掉，丢在一旁，像一张瘫在地上的人皮。还是热，便又去了身上的毛衣，便露出了几根稀疏的胸毛。这时，老乞丐突然起身抓起他扔在地上的尼子大衣，迅速裹在身上，瞬间，黑壳感觉到这老乞丐的眼光里放射出逼人的光。
如果说之前的事黑壳还能忍，这却让黑壳不能再容忍，他猛站起身，便要挥拳向老乞丐打去。老乞丐忙从裤腰里抽出一把刀，在惊慌的黑壳面前比划着。黑壳便撒了气似地，懊丧地坐下。
告诉你吧，别跟我这再摆什么上等人的臭架子，在这，早晚都得死！你以为你是什么，白领？高级职员？我呸！咱们都是老天爷的一包红药水，你看那边，黑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堆放着难以数计的皮口袋。
告诉你！那都是红药水。你死了，就把你身子里的骨头都抽出来，做棉花棍，再把你所有能出血的口都缝上，缝成一袋袋盛着红药水的药包，你看那天上。
天空被六棱雪划开一道道口子，鲜肉在口子里若隐若现。黑壳完全耷拉下脑袋，盘算着怎么活，食物是最大的问题。老乞丐眼中一阵阵冒出凶光，仿佛随时准备趁他不备，切下他几块肉烤来吃。黑壳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与老乞丐盘算着，如何合伙骗下一个闯进来的家伙，并且商量着怎样分配这家伙的肢体与器官，老乞丐执意要吃睾丸，说是补肾，黑壳貌似爽快地答应了，却在暗筹如何抢到这家伙的脑子，他平时最爱吃猪脑，却在为哪能找到椒盐而发愁。
天空中不断划开新的口子，鲜肉中不时探出已经四肢退化的人虫，露出一个小头，又匆忙钻进去，血便从伤口迸出，云这药棉花，沾着新出产的红药水，在伤口上可劲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