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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天,潘金莲等人到王夫人那里说话,王夫人见了几人,便叫丫鬟:“将那外头送来的好西瓜拿井水湃了,给姑娘们拿来吃。”
彩云答应了一声,不多时便端了西瓜上来。潘金莲等人便都拿了签子扎着吃。
就见王熙凤来了,一见众人都吃着,便笑道:“我来的正是时候,太太也赏我吃点。”
王夫人笑骂:“浑然没个主子样。”
王熙凤也不以为意,只顾吃,吃过便说:“自从玉钏儿姐姐死了,太太跟前少着一个人。太太或看准了哪个丫头好,就吩咐我,下月好发放月钱的。”
王夫人听了,就说不必再添了,将那一份月例给了玉钏儿就是。
因金钏儿之死,玉钏儿心中一时怨姐姐存了不安分的心思,明明知道主子王夫人将贾宝玉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平生最恨别人和贾宝玉玩闹,偏偏还要上赶着和贾宝玉纠缠,一时又恼恨王夫人下手太狠,全然不顾自己姐妹服侍她多年,竟然一点脸面也不给姐姐留,将她赶了出去,让她走投无路,不得不寻死。只是她是家生子,阖家都在王夫人的管辖之下,哪里敢流露出分毫来?尤其是姐姐死后,王夫人为了安抚爹娘,又给了爹娘许多银钱,眼下又要多给自己一份月银,便一脸感激地给王夫人磕头谢恩,只是心里到底不称意。
王夫人又问起贾母房中的丫头,说:“你再给老太太挑个老丫头,将袭人的月例银子裁撤了,每月从我的月例银子里头,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停了一停,又说,“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
这便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她看中袭人,要让袭人给贾宝玉当姨娘呢。潘金莲等人都装作听不明白,笑道:“袭人姐姐服侍宝玉有功,别的不说,前次宝玉生病的时候,她不是衣不解带的服侍?太太知人善任,正该多给袭人一些月例才好呢。”此后又说了一些闲话,方才散了。
史湘云当时不在,听贾惜春给她讲了,便约着潘金莲等人和她一起去给袭人道喜:“这样的喜事,我们就该去给袭人姐姐道喜才是。”
几人便都应了,一起去贾宝玉房里,顺便看看贾宝玉如何了。
几人一边走一边说,不想到了怡红院,却见怡红院大门敞开着,便径自往里进,谁知道院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鸦雀无闻,一并连两只仙鹤在芭蕉下都睡着了。
几人都觉奇怪,便透过窗子往里头看,只见贾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躺着床上睡午觉呢,这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然看见薛宝钗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针线,身边还放着一柄赶蚊蝇的白犀麈,这等架势,倒是颇有贤妻良母的味道。
几人见薛宝钗一个年已及笄的大姑娘竟然毫不避忌的坐在外男的床边,还做着针线,这恨不得早日嫁给贾宝玉的心思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便都忍不住笑了。
她们这样笑,屋里的薛宝钗便察觉到了动静,放下东西往外看,见是几人,便问道:“怎么不进来坐?”
潘金莲便笑嘻嘻地往里头去了,进去还问薛宝钗:“薛姐姐做什么针线呢?”
说着,便拿起来一看,竟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紥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
林黛玉、史湘云、贾探春、贾惜春便也都看见了,皆是忍着笑,不作声。
薛宝钗见被众人看见了,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来给袭人道喜,刚巧袭人正做针线,我见这活计好看,便忍不住做了几针。”
这袭人其实也没走远,不过是故意说自己累了,往外走走,让薛宝钗留在那里,好和贾宝玉相处,也是给两个人提供点机会。谁知道忽然来了这么一群人,便急忙过来,给薛宝钗解围:“宝姑娘说的不错。原是我累了,求了宝姑娘替我守一会儿。”
她正说着,谁知道忽听贾宝玉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骂完,翻了个身继续睡了,便呆了片刻。
潘金莲听了贾宝玉的话,心中暗笑,也不知道贾宝玉是真说梦话呢,还是故意说给薛宝钗听的。若说真是梦话,怎么刚才自己等人没来的时候,贾宝玉睡得香甜到不吱声,等来了人才说?
当着众人的面儿,被贾宝玉说破,薛宝钗便有几分讪讪的,刚要开口解释,就见外间王熙凤的丫鬟丰儿来了,说:“哟,姑娘们都在呢。二奶奶叫袭人去呢。”
薛宝钗便急忙叫袭人:“叫你呢,还不快去。”
袭人无法,只得到外间叫几个丫鬟起来服侍贾宝玉,自己便往外走。
潘金莲等人便一同出了怡红院,各人各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贾惜春原本看薛宝钗就不顺眼,便冷笑道:“薛家的女儿教养可真是好,素日还老是说我们姐妹们这样那样不和规矩呢,天底下只有她一个合乎规矩的。我们便是再无人管教,也做不出这等守着一个睡着的外男的事情,她还给二哥哥做肚兜呢,还绣鸳鸯呢。倒还真当自己是宝二奶奶了?”
贾探春笑道:“你做什么这样生气?她愿意说一套做一套,你就让她说一套做一套去。横竖她也管不到我们头上去。”
贾惜春瞥了撇撇嘴说:“她还没管道我们头上呢?镇日的抬举自己、打压别人,好像她多么高明是的。你们没听二太太怎么说的,宝丫头最是稳重得体了,家里的四个姑娘都比不上她呢。哼。”
潘金莲拿手指头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你也太较真了,像她这种人,自然是要不断抬举自己,打压我们,才显得她出众嘛。如若不然,她一个皇商家的女儿,便是再有钱,又哪里能够和公侯之家的女儿相比?”
贾探春也说:“你看她的举动,和端庄二字相差甚远,可人家出身好,会投胎,又有亲娘在身边,时时处处为她打算的。我说句话,你们也别恼,看看我们这几个人,不是庶出的,就是有爹没娘的,哪里有谁为我们打算来着?”
潘金莲说:“这话虽然不好听,却委实是大实话。我就不用说了,大老爷的性子你们也都是知道的,嫡母又是个不管事的。若是姨娘在还好些,偏偏我姨娘又早早的没了,也就是这个样子了,还能怎么着呢?”
贾探春苦笑着说:“二老爷是个清高的,不管庶务,我姨娘又是那个样子,嫡母只有自己的孩子,也顾不到我。我也不怨别人,只恨自己投了个女儿身,我但凡是个男子,哪里用在家里这样窝憋着,我早就离了这个家了,也省得惹来无数是非。”说着,那眼泪便淌了出来。
潘金莲将帕子递给她,也不说话,只拍了拍她的手。
贾探春接了帕子,到底还是哭了一会,方才止住眼泪。
贾惜春见状,那眼泪也不免落了下来:“我倒是个嫡出的。可我刚一出生,母亲就没了,父亲又崇信道教,也不顾家,终日和道士为伴,只顾炼丹。哥哥和我又不是一个母亲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自幼在老太太这里长大,也不亲近。哪里有谁来管我呢?”
潘金莲不免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都是我们姐妹命苦罢了,虽说投生到这等富贵人家,还比不得一般殷实人家一家子亲亲热热的。”
贾母等人又去看贾宝玉,便是连王夫人、王熙凤、薛姨妈、薛宝钗也一起去了。
贾母仔细看了贾宝玉的伤处,见都好得差不多了,便说:“我就放心了。到底是小孩子,皮肉长得快。”
贾宝玉便说:“正该多谢薛姐姐呢。那日她拿来的丸药,袭人每日用酒化开,给我敷了,先前连谁都睡不安稳,用了那药,倒是能睡得安稳了。”
王夫人见贾宝玉说薛宝钗的好话,可不正中她的下怀,便不无得意地说:“到底是宝丫头想的周到,其他人万不能及的。”
贾母也说:“薛姑娘为人处事真是难得,不是我夸她,真真是极为难得的。”说着,便向薛姨妈道,“也不知道姨太太是怎样调/教的,竟将她教的这样好,我们家的三个姑娘,就连林丫头都算上,都是比不得她的。”
薛姨妈忙客套推辞:“老太太也太抬举她了,不过是个寻常的孩子罢了。”
贾母扭过头对贾宝玉说:“等你大好了,定要好好谢谢姨太太和薛姑娘。”
林黛玉含笑插话道:“还不止这些呢。老太太不知道,薛姐姐还给二哥哥赶蚊子呢,二哥哥可真是应该好好谢谢薛姐姐呢。”
贾母便问:“什么赶蚊子,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宝玉身边就没个伺候的丫鬟?”
贾惜春忙说:“老太太不知道。那一日,我们听说二太太给袭人姐姐涨了月例银子,便都来给她道喜。谁知道一进来,就见二哥哥躺在床上睡午觉呢,薛姐姐正坐在床边,给二哥哥绣一个鸳鸯戏莲的大红肚兜来着,身边还放着一个赶蚊子的白犀麈。二哥哥可不是该好好谢谢薛姐姐?”说完,还抿着嘴笑。
贾母听了这话,便看向薛宝钗,心里暗骂:好一个没有廉耻的薛宝钗,居然丝毫不顾男女大防,真是丢人。嘴上却说:“这倒奇了,丫鬟们都到哪里去了?袭人呢?”
贾惜春笑说:“那些小丫鬟们都歇着呢,袭人姐姐说她不困,要守着二哥哥。谁知道,后来见了薛姐姐,就托付薛姐姐替她看一会儿。”
王夫人听了这话,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她眼中的薛宝钗,一向是稳重大方、随和得体的,怎么会跑到贾宝玉的房里去,还不顾贾宝玉睡着了,就坐在床边上?自己是喜欢她没错,可也没想着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啊。更何况,自己看中薛宝钗做自己的儿媳,是因为知道贾宝玉根本就不喜爱薛宝钗,即便贾宝玉娶了薛宝钗,薛宝钗也不会是他心中最为重要的女子,还是会听自己的话。如果,薛宝钗还有这样不得体的一面,那是否意味着,她在自己面前的表现未必是全部的她?心里这样想着,王夫人看向薛宝钗的眼神就带了审视的意味。
薛姨妈一贯知道,薛宝钗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端庄守礼,否则也不会需要吃冷香丸了,但她还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敢连一个丫鬟都不带,就孤身一身跑到贾宝玉的房间去了,还给贾宝玉绣肚兜,便有几分难以置信地看向薛宝钗,一时不知如何替薛宝钗开脱。
薛宝钗听见贾惜春开口,就知道这件事情无法善了,她便也不为自己辩解,只做出并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是看着袭人做的针线颜色鲜亮,一时手痒,忍不住替她做了几针而已。”说着,一脸无辜地看向众人。
贾母能怎么样,若是当真不给薛宝钗留几分脸面,那可是在贾宝玉屋子里,连贾宝玉也得跟着丢脸,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宝丫头真是个好孩子,照顾兄弟,不辞劳苦。宝玉,你是该好好谢谢你姐姐。”
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听得贾母如此说,便知道无事了,便将话题岔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