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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书岳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早就羞得面红耳赤,没想到张忠义还装糊涂,光在那儿吃吃喝喝并不回答,倒让他一时下不了台,捏着筷子的手指都紧张地发了白。
筱蓉心里闪过一丝怜惜,可是她现在不能给他一个答复,自己大仇未报,如何能定终身呢?
瞧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她又心疼不止,这个人,终究还是赢得了她的心。
可是现在该怎么让他知难而退呢?
她沉思一会,落落大方地说道:“我无父无母,长了这么大,倒是历经过几次生死了,是个不祥之人,这辈子,不想嫁人了,省得给人带去霉运!”
一语未完,正在大口吃着肘子肉的张忠义一下子如同骨鲠在喉,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愣是盯着筱蓉看了半天。
云书岳也好不到哪儿,本来红得都能滴出血来的慢慢地苍白了,端着酒杯的手泛白,若是细看,竟然有一丝轻抖。
迟疑再三,他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话:“别说什么不祥吉祥的,这个世上谁没有个三灾八难的?你才小小年纪就这样打算,未免太早了一些。难道,你就不想找一个爱你的人,幸福地过一辈子?”
张忠义咽下嘴里的肉,喝了一大口茶,才喘出一口气儿来,顺了顺胸口,也跟着附和:“是啊,你才多大的年纪,就这么说?依我说,这世上大好的男儿多得是,不说远处,但是我们”
还没说完,就被云书岳打断:“你哥哥说得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可不就是一个?”
他此时也豁出去了,生怕说慢了一步就被筱蓉给拒绝了。
张忠义还没说完的话被他给打断了。心里老大不高兴。其实他本来想说“我们都是最好的人选”而云书岳以为他指的是他,心里高兴地不知道怎么好,没想到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事到临头还是没忘了他,看样子他还是很维护这个妹妹的。
在他眼里。张忠义真的就是筱蓉的亲哥哥啊。哪里还能想得到其他?
筱蓉暗自好笑:这两个人这么快就联手了?不过自己有的是理由拒绝了他们。
当即就笑道:“世子爷此话差矣,筱蓉何德何能能入世子爷的法眼。世子爷也不想想,你现在有妻有妾。若是我真的跟了你,可算个什么?”
云书岳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她给摆手制止住了“世子爷可别做上次的事情,就算是皇上答应了你和刘碧云和离,但是我岂不是和好几个人结怨了?就这一次,我们在狱里差点儿死了,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呢?”
“这个,我自然会查。定不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放心吧。”云书岳信誓旦旦地说道,筱蓉自然相信他,可现在不是和她柔情蜜意的时候。
她自嘲地一笑:“何必呢,你我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还称不上有缘人。王府里庭院深深。人人心中都有一本账本,我,还真是过不了那样的日子。”
云书岳越听脸色越沉闷,等到最后,他竟是痛心疾首起来。“我知道,那样的豪门贵族生活并不好过,可若是我放弃了世子之位,你还能答应我吗?”
“放弃了世子之位,你还剩下什么?没有了荣华富贵,哪个女子肯和你一起白头到老?别说了,我对这个真的不感兴趣。”筱蓉说罢就搁下了筷子,起身道:“你们慢慢吃吧,我要到房里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跟着哥哥走了。”
云书岳脸上是大大的失落,他无奈地眼睁睁地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可是不能拉着她不让她走。他知道,这一走,还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但是他依然不能阻挡她。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他还得懂的,何况,喜欢一个人,就要放手,任她自己去选择。
他狠下心掉转头,不再看她的背影,默默地端起面前的酒盅仰头就倒了下去。烈烈的酒烧得他喉咙一阵炽热,可依然遮不住那颗伤透了的心!
张忠义倒是没有料到筱蓉最后竟会决定和他一起走,他还以为他还得费些口舌呢,听到她的话,他真是大喜过望,也端起面前的就被,一口就灌了下去,只是那脸色不同于云书岳的苦瓜脸,而是喜上眉梢,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
第二日天还没亮,筱蓉已经收拾了一个小包裹跟着张忠义上路了,云书岳并没有来送她。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都好,省得见了面还尴尬。她不想再看到他哀伤欲绝的脸,估计他更不想见自己装出来的决绝吧。
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筱蓉只觉得心头思绪万千,这一去,势必要亲手杀了仇人,到时候肯定会连累张忠义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地道,虽然拒绝了云书岳跟着张忠义走,可其实是在利用他,是在害他。
她现在能做的只是默默祈祷:到时候希望不要伤他太深!
离开京都越来越远了,耳边再也听不到那些喧嚣的声音,路上偶有行人路过,也都是低头默默前行。
张忠义催马前行,一路上紧赶慢赶,中间只下来吃了一顿干粮。
趁着这点儿空闲的时候,张忠义笑呵呵地问筱蓉:“你为什么不留下来?我看得出那个世子对你还真是情真意切的。”
筱蓉不答反问:“你想让我留下来跟他吗?”
张忠义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当然不想,你跟着我走,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个长年行军打仗的粗人,竟然也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他的心思,筱蓉自然知道,只是想想自己不可能满足他的心愿,心里的愧疚又更深了一层。
她幽幽说道:“你知道,外头人都认为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张忠义虽然是个粗犷的汉子,可他并不笨,他自然听得懂筱蓉话里的意味:亲兄妹怎么可能成为夫妻?
他不由沉默了,粗糙的大手拿着一块干粮饼子啃咬着。并不看筱蓉一眼。筱蓉知道,她也伤了他的心了不是吗?
还没等她说一些话来安慰她,他就呵呵笑道:“这个你不要担心,我绝不会让你吃苦受累的。这个名分有什么要紧?等我回去禀明了摄政王,就带着你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在那里。没有人会认得我们。自然不知道我们曾经做过兄妹”
他的设想很好,可是筱蓉心里已经装下了云书岳,自然不能再放他进去了。只能当做听不懂。低头默默地吃着干粮。
很快,他们就起身,一个骑马,一个上车,一路上再无别的话。
大半夜的时候,他们才赶到摄政王营帐所驻扎的山上。跟随着张忠义一直来到了半山坡,才来到一处帐篷外。
张忠义亲自进去点了灯,指着收拾一新的床铺,憨厚地笑着:“山野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妹妹先将就着住一夜吧。”
筱蓉打量了一下帐篷里的铺陈,虽然是在荒郊野外,可是里头的东西都是簇新的,眼色典雅古朴,看得出来是用心收拾了。
她露齿一笑道“谁还背着房子走路啊。我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这个地方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看得出来张忠义听了这番话,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高兴。
好好地睡了大半天,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刚睁开眼睛,就听张忠义在外头喊道:“妹妹。你可醒了?”
筱蓉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儿,忙披衣穿鞋下地,打开门,只见张忠义一脸的焦急。
见了她,他忙说道:“我义父昨晚上后背上脓疮又发作了,疼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你会医术,能不能过去”
筱蓉一听,也顾不上说什么,一边走一边扣着纽扣,嘴里说道:“那就快去吧。”
张忠义没想到她这么快速,高兴之余不由问道:“他可是围攻过京城,还曾想把你圈在这里的人,你,难道不恨他吗?”
“恨!”筱蓉丝毫不沾泥带水、痛快利落地答道:“只是他现在是你的义父,我不想让你着急上火的。”
张忠义顿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担心了一夜的心就放下了。这么说,筱蓉还是为他着想的,还是为了他的。
到了摄政王的寝帐,筱蓉跟着张忠义低头进去了,摄政王正趴在床上,疼得直哼哼。
筱蓉轻轻地走上前,检查着伤势。这个脓疮其实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不过摄政王蜗居在这山头上,心里不痛快,又连吃败仗,心内的火气憋着,硬生生地在背上憋出了一个大脓疮。
望着这个昔日的杀父母的仇人,如今已经老态毕现,花白的头发,疲惫的神态,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就是这个人,残忍地矫诏,让人夜半杀害了江府所有的人,当然不包括她。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呵呵,真是山水轮流转啊,命运安排得多么巧合,让仇人的女儿给仇人医治。
这样的时机,她怎么会错失?何况这个人不死,天下就一日不宁,百姓们已经厌倦了战争,可他还是不罢不休,让天下的人跟着他水深火热。
探查了一番他背上的伤势,筱蓉就悄悄地退出来。张忠义忙跟上,悄声问道:“怎么样?义父这伤势”
“不打紧,我有一个偏方,专对这种脓疮。”她云淡风轻地说着,喜得张忠义连声催问:“到底是什么方子,快说来试试。”
筱蓉就道:“其实也很平常,就是用鹅油擦了,再开一副药吃了,应该就好了。”
当即就跟着张忠义到他营帐里写了一个方子,张忠义立即让人煎了端给了摄政王,又找来一只老鹅杀了,熬出鹅油来,一日三遍地给他擦着。
脓疮外不得发散,内里吃了筱蓉开的药,血脉不通畅,病势越发的凶险了。及至到了晚上,摄政王疼得更加厉害了,已经卧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张忠义急得满头大汗来找筱蓉,筱蓉却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正常反应。吃过晚饭,她又去看了摄政王一眼,说道:“疼过这阵子就好了,长痛不如短痛,过了明儿一天就比一天轻了。”
她回到帐篷里却拿了笔墨认真地写起信来。张忠义折腾了一天一夜早就又累又乏,见筱蓉说得没什么留了两个人伺候着,自己就在摄政王外间搭了一张小床睡下了。
到了半夜,摄政王忽然清醒过来,疼得大呼小叫,吓得张忠义急忙赶出来去叫筱蓉,却看到她的帐篷里黑灯瞎火的,以为她睡下来,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他才觉得有点儿不妙,进去点了灯看时,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忙命人四处寻找,急得上蹿下跳的,可终究没有找到。
最终,他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折好的信,但是没有封口,也没有封皮,显然是给他的。
他拆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砰砰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