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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天候瞬息万变。
一早还艳阳高照,到了中午就狂风大作,天色阴霾得像是随时会落下暴雨。
风在他耳边呼啸作响,甚至吹动束冠上的璎珞,打在脸上有些发痛。
他脑袋要是够清楚,就该先到御东殿找照霆,可是那抹鲜艳的红彷佛占满所有色彩,让他转不开眼。
“褚非,你在干么?”
弋风皇朝二皇子弋照霆,踏出读书的御东殿,直睇着站在外头发呆的表弟。
“那个孩子是谁?”他指着那抹红问道。
弋照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啊,那是前几天进质子府的龚家人。”
“龚家人?”褚非低吟。
他和照霆为表兄弟,加上他爹是骁勇善战的镇国大将军,所以尽管并非皇族,但他却得以和诸皇子平起平坐,一起习字学武。
“进质子府的有两个,站在外头这个,是年纪稍长的龚风华。”
褚非闻言,一双桃花眼微瞇。
那抹红看起来很纤弱,血般鲜红的红纱捻金丝长衫,衬得那孩子脸色极为白皙清透,那双狭长美目炯亮有神,似乎无所畏惧。
尽管年岁尚小,但看得出来,再过个十年,她必定风华绝代,夺人心魂。
“龚家人她就是龚家的下任女王喽?”他问。
龚家龚阀在弋风皇朝,是极为特殊的一个组织。
据说百年前,在这片中原之土,最鼎盛的皇朝为曳宿,主事者历代为女王,却在十九代时闹双胞,导致当时的曳宿皇朝各拥一主,后来因为某个原因,其中一个女王支持当初身为曳宿皇朝四大诸侯之一的弋家为帝,于是曳宿皇朝,正式分裂为弋风和娄月。
自此,龚家的主事者仍称女王,但不管政事,反倒组成龚阀,只管商事,百年过去,龚阀商旅足迹遍布每个国家,势力庞大到教弋风皇帝极为在意。
后来的皇帝便要求龚阀必须像娄月和其他小柄一样,将继承人送进宫当质子,以维持彼此之间的平衡。
“不是,他是男的。”
“嗄?”
“褚非,你忘了,龚阀下任女王,身子骨很差,直到现在还出不了房门,所以这回才会让两个龚家的远亲进质子府。”
“可”怎么可能?她根本是女的吧!
一双飞扬浓眉都快要打结,褚非想也没想地朝那抹红迈去。
“褚非,你要做什么?”
他快步走到那抹红面前,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瞪着对方。
瞧,浓眉外加一双深邃美目,可以想见等她长大,会是多魅惑众生的美人眼,再瞧那挺翘秀鼻,还有嫣红小嘴
龚风华神情不变地瞅着他,唇角微勾,笑意盈盈。
他心头突地咯噔了下,正要开口,却见对方朝他身旁颔首。“龚风华见过二皇子。”
嗓音尖细这分明是姑娘家的声线吧,重要的是,自己是死人吗?这么大一个人就在她面前,她没看见?
“照霆,你骗我,她根本是姑娘家,要不然声音怎会这么尖?”他恼声问道。
龚风华微扬起眉,对他的观感瞬间变差。自己初进宫,识得的人并不多,原是打算等着弋照霆为两人介绍,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像是对自己极为不满似的。
看他的衣着打扮,富贵逼人八成是某大臣府里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纨袴子弟,一点结交的意义都没有。
“褚非,风华才十岁,这嗓音很正常。”弋照霆低笑。
“十岁?”褚非倒退两步,不死心地再前进两步,皱眉打量着龚风华好半晌。“十岁长这么高?”
谁家的小孩,才十岁就可以跟他长得一样高?他今年十五了耶
“十岁长这么高的,也不是没有。”弋照霆往表弟肩头一搭,安慰着“别担心,你很快就会长高的。”
褚非凶狠瞪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照霆不过就大他几个月,可却高了他快要一颗头
“太傅说了,男人到了二十岁都还会长高的。”弋照霆用力地拍拍他的肩。
“我才不在乎这个,你不要以为我很在乎!”他坚信,自己一定会长高的,况且男人重要的是能够保家卫国,身高根本不是重点,而眼前的重点是——“喂,把衣服脱了!”
他不信这家伙是个男人,绝对不信!
龚风华苦笑,带点为难,彷佛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奶奶的,这表情真让人手痒啊!褚非恼火地伸手拉扯对方的衣衫。
“褚非!”弋照霆赶忙阻止“你在干什么”
“我要脱他衣服!”混蛋竟敢用那种表情虚应他,他非扒光他不可!
这一刻他已经认为这家伙是男的,一个姑娘家才不会这么失礼!但不给他下下马威,他就是不甘心。
“褚非!”
龚风华从头到尾,只是看着他,然后摇头失笑。
如自个儿所料,他不过就是个鲁莽又无智无勇的笨蛋。
“照霆,你瞧见了没?这家伙瞧不起我!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带着嘲讽的神情彻底激怒了他。
“褚非!”弋照霆干脆赶着另一个人。“风华,进去质子府里!”
“是。”龚风华微欠身,临走前不忘多看褚非一眼,轻叹一声走进质子府。
那忍让的讽笑和嚣张的背影,像把火般烧断褚非的理智。
“我要宰了他!”
“褚非”弋照霆不由得叹气。
“他最好别再让我见到,要不然我一定打得他哭爹喊娘!”
褚非立下重誓,然而,才隔天,两人就在御东殿狭路相逢。
这回,龚风华身边多了个个头小上许多的男童。
“子凛,来,我向你介绍,这位是褚非,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弋照霆拉着小男童过来。“褚非,这位是另一个龚家人,龚子凛。”
褚非微扬眉打量,觉得对方就是小小一只,怪可爱一把的,一双眼又大又圆,那张小嘴一打开——“褚非哥哥长得真是好看。”
这话教他心花怒放。“子凛啊,乖孩子,和那家伙截、然、不、同吶。”他故意把字咬得重重的,挑衅似地看着某人。
龚风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神情有着超乎年纪的世故老成。“子凛,别靠得太近,笨病会传染的。”
“你说什么?”褚非瞇起眼,怀疑自己听错,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糟,才十五岁,怎么听力就比我家长老还不济?”龚风华皮笑肉不笑。
褚非气歪嘴,手指微颤的指着他。
“咦,褚非哥哥已经十五岁了,怎么才跟风华一样高?”龚子凛没心眼地说。
他张大眼“”的一声,理智再度断裂。“混蛋龚家人!我要宰了你们!”本以为这小家伙挺可爱的,结果原来跟那家伙是一丘之貉。
“褚非!”弋照霆啼笑皆非地将他拦下。“别生气,他们没有恶意。”
“没有才怪!”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很痛快是不是?
他不是长不高,只是时机未到而已!等着瞧,有一天非要他们一个个仰他鼻息不可!
然,老天却像在跟他作对似的,和皇子、其他质子一起读书习武,如此晨昏相伴,他的身高没抽长,而龚风华却像是一夜一寸地长,整个身形变得好修长,但更令他不平的是,这家伙是文武皆通。
非但读到让太傅认可他不用再来御东殿,就连武学师傅都对他赞赏有加,不管拳、棍、枪、剑,甚至是射骑,他全都驾轻就熟,就连兵法布阵,也是一点就通。
面对如此强敌,褚非收敛起王孙公子特有的傲慢脾性,比旁人更加努力学习,只要是龚风华会的,他也要一并学成。
他谁都可以输,就是不能输给那个娘们一样的家伙。
至于身高,每晚抱着兵书入睡之前,他总是一再地向老天祈求,至少不能输龚风华太多!
五年后
弋风皇朝三年一次的武举,由民间好手一对一应战,单战论胜负,胜者才能晋级,最终选出十二人进围场,和其他的武官子弟比试。
眼前热风灼烈,弋风的六月天异常酷热,让应试着莫不满头大汗,只穿着半臂应战。
就连向来讲究穿着的褚非,今儿个为了比试,也特地挑了极轻巧的玄纱半臂,就连中衣都给省了。
倒是有一人,浑身包得密不透风。
“小稚,你是疯了不成?”褚非走近,劈头就没好话。
打从知道龚风华表字为“稚”之后,他从此叫他小稚,状似亲昵,实则是种嘲讽,像是嘲笑他幼稚。
龚风华微抬眼,对上那张不论何时看到自己都没什么好脸色的俊颜,似笑非笑地说:“这可糟了,竟被个傻子说疯呢。”
“你说谁是疯子?”他瞇起眼,桃花眼戾气横生。
“就看谁在回话了。”龚风华耸耸肩看向远方。
“你别以为我真不会对你如何。”
“好害怕。”龚风华哈哈笑着。
褚非深吸口气,忍住掐死他的冲动。
忍住他非要忍住不可,就算要痛扁他,也是在围场上。
他保持风度,不与他一般见识,再看向他一身交领锦衣,腰间革带更显他身形瘦削,但束起的长发却让那张脸更显绝美俊魅。
男的随着年纪渐长,这家伙的眉眼确实较偏男相,尽管嗓音不若一般少年那般低哑,却相当醇柔悦耳。
“小稚,你知道为什么我直到今年才参加武举吗?”他故意问。
“因为你今年才长高?”
“”为什么这家伙一开口就让他这么想扁他?褚非狠狠地瞪着龚风华。
好歹是朝夕相处了五个年头,为什么就算自己偶尔放下身段,小稚还是不买他的帐?小稚可以和质子们相处融洽,甚至也结交了些大臣之子,却唯独对他时而冷嘲热讽?
有时习武练字之后,他会找来几个赏心悦目的宫女伺候,也让小稚尝尝这尊贵的享受,但他却嗤之以鼻;有时特地寻来不凡的宝贝借他赏析,他却不屑一顾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
褚非走近,用身高的优势压迫着他。“我去年就长得比你高了。”如今,他已经高过他半颗头了。
“恭喜。”龚风华由衷道:“真忍不住替你捏把冷汗呢。”
他闭了闭眼,觉得这人真有惹恼人的好本领。抿了抿唇后,努力地挤出笑意,不让自己受他影响。“我会选择今年开始参加武举,那是因为你要到今年才有应试资格。”
“这样也好,要是你只落得一个武榜眼,人家也才不会笑你。”
“什么意思?”
“有我在,你拿得到武状元吗?”龚风华哼笑道。
那漾在白里透红面容上的笑容明明是好看的,可看在褚非眼里却刺眼得很,就像是在嘲笑他似的。
瞪着那纤细的颈项,他心想,自己只需用单手,肯定就能把小稚掐死。
龚风华笑容可掬地又说:“反正你当了那么久的手下败将了,就算这回再输给我,人家也不会笑你,顶多是说你运气不太好,和我同期应试罢了。”
“谁是你的手下败将?”
“不就是你?”
“你脑袋坏了是不是?我射骑赢过你!”拳、棍、枪、剑,他赢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但论射骑,不是他自夸,他赢小稚太多次了。
“五样只赢了一样,果真是武榜眼的命。”龚风华摇头叹气。
褚非眼角抽搐,真的很有掐死他的冲动。
“主子,咱们先走了吧。”项予忍不住开口。
他已经忍得够久了,不能再忍受主子被人欺负下去。身为贴侍的他,照理应该跟龚风华好好地理论,问题是,他试过了惨到极点。
龚风华那张嘴就跟砒霜一样毒,他被毒得哑口无言,无脸见人。
所以,在主子被伤到面上无光之前,赶紧带他离开,才是上策。
褚非抿了抿嘴,正打算先离开一步时,身后却响起一道声音——
“褚非,你又在惹风华了?”
“我又不是吃饱撑着。”他没好气地回头。
“比试就要开始了,你别打扰人家。”弋照霆咧嘴笑道,往他的肩上一搭。
“我打扰?”他不禁扬声,睨了龚风华一眼,这才发现他脸上浮现异样的红。刚刚就觉得他的脸有些红,但现在仔细一瞧,好像不太对劲。“喂,小稚,你很热吗?”
龚风华瞧也不瞧他一眼,视线盯着围场对面。
褚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娄月质子娄战耒又戏弄着龚子凛,手上不知拿着什么,吓得龚子凛抱头鼠窜。
“娄月的质子,真是学不乖。”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弋照霆咂了声,便朝对面走去。
龚风华见状,正要随着离去却被一把力道扯住。“干么?”神色不变地回头。
“你”“喂,客气点,我家主子好歹是镇国大将军之子,你这态度要是换作他人,轻则掌嘴,重则”
“那么,拿掉镇国大将军之子的光环,他还剩下什么?”
项予闻言,不禁摸摸鼻子,默默退到一旁,想假装自己根本没开口说过话。
“可以放开我了吗?”龚风华依旧神色不变,但隐约可看出有些不耐。
“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褚非低问。
龚风华闻言一愣。
“你不要紧吧?”褚非碰着他,发现他的指尖竟透着一股寒意。
这状况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己热得浑身是汗,他怎么可能还透着冷意?
“不关你的事吧。”甩开他的手,龚风华哼笑着,一副他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模样。“有时间管这个,不如找你家拿过武探花的七品贴侍陪你对打个几回合,教你一点秘技,免得待会一上场,就被我打得屁滚尿流。”
“喂,你”“告辞。”龚风华一转身,径自朝围场对面走去。
褚非瞪着他的背影,一股无明火他胸口烧得发烫。
“这龚风华真不知好歹,也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质子,竟敢如此目中无人,主子要是心里不快,倒不如让小的”项予努力地一张老实脸扭曲得异常狡诈。
“项予,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要是敢找人找小稚的麻烦,你就死定了。”褚非敛下长睫警告。
他不解极了。“主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实在是那家伙真的太不识抬举!”
“他再怎么不识抬举,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就好比我爹再风光,那也是我爹自个儿的荣耀,不是我的。”褚非顿了顿,瞇紧桃花眼道:“我警告你,别老是抬我爹的名字出来唬人,我很不爽。”
小稚说的一点都没错,拿掉镇国大将军之子的光环,他一无所有。
真想得到什么,他就得靠自己争取,要不然顶了再多祖荫,也不过是个虚名。
“可是”
“没有可是!”“喔。”
“还不过来陪我练拳?”
“是。”
项予叹着气,心想待会到底是要实打,还是虚着应打,可这虚实之间,实在是很难拿捏。
打重,怕主子堪不住,下手轻了,主子又要翻脸话说回来,不是他要夸自家主子,可他家主子真的不像王孙公子,没有半点气焰,更是赏罚分明,待人又厚道就不明白龚风华那家伙为什么老是要跟主子针锋相对?
更不明白,主子明明碰了那么多的软钉子,为什么还老要找他聊天?
比试第一关便是射骑,骑着快马跑,举弓射向百步外的十个靶,依射中位置评分,而拳、棍、枪、剑其他比试,则分为四回合对打,站在红圈内,看以几招将对方逼出圈外予以计分。
围场边早就聚集不少人潮,其中不乏皇子和大臣们。
尚未轮到比试的人,就在红圈外等候唱名。
此际已是下午时分,天色阴霾,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空气闷得教人快受不了,上场比试的人不觉多了几分烦躁,出手也显得更加凌厉,似乎想要赶紧结束比试。
褚非站在红圈外,沉着眉眼。
此刻在红圈内与人对打的,正是龚风华。
而这场对战实在是吊诡得教他皱起眉。
他和小稚对招的次数多得不胜枚举,小稚的实力有多强悍他是最清楚的。
然而眼前的小稚竟陷入苦战。
脸色绯红、汗流浃背不说,脚步也虚浮得古怪,就连一开始的射骑,也离奇的出现一次的脱靶,完全失了水平。
糟的是,小稚的对手出手非常狠戾,彷佛要置人于死地一般——就在龚风华一个脚步不稳,对手执剑逼向咽喉之际,褚非吓得向前一步大吼道:“喂!”
然,说时迟那时快,龚风华一记下腰躲过一击,立刻回身横劈,对方为了闪避往旁一跳,结果却跳出红圈之外。
褚非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以退为进,在对方松懈时再予以痛击。
“停!胜负已现。”场边的应试官举旗喊道。
褚非立刻冲进红圈里,一把撑住报风华。“你没事吧?”
龚风华粗喘着气息,不解地看着他。
真是搞不懂褚非这个人?他们明明时而针锋相对,但褚非此刻脸上的关心是那般真诚,彷佛他们不是竞争对手而是朋友。
说不感动是假的,弋风皇朝表面上待他们这些质子为贵客,心里其实瞧不起他们,不然就是想利用他们来拉拢他们背后的势力。
在这种环境长大的褚非还能够真诚待人,实属不易,尽管仍然有些纨袴子弟的不良习性,比如戏玩宫女、炫耀宝物。
“褚公子,最后比试一刻后就要开始,先放开龚公子吧。”应试官走进红圈内道。
“我要求最后比试明天再进行。”褚非道。
龚风华微蹙起眉。
“为什么?”
“因为他身体不舒服,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没好气地指着龚风华。“我和他是最后应试者,我有权要求明天再比吧。”
他刚刚算过了,小稚的分数和他旗鼓相当,最后肯定要再加试一场。
“这个嘛”应试官面有难色地沉吟着。“稍等一下,我去问一下是否可以延期。”
应试官一走,龚风华轻推开他,站直身后问:“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胜之不武。”他没好气道。
这场比试,虽说是采取积分,但却是分组比赛,他很清楚自己被分到一堆烂虾软蟹的那组,而小稚则被分到几乎都是武官子弟的那组,可以想象他应战得比自己艰辛许多。
他甚至怀疑,根本就是有人在操纵抽签,要不然怎会这么巧?
龚风华徐缓调匀气息,忖着褚非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场武举分明是为了让他胜出才会做出如此分组,甚至有人为了防止自己击败褚非,才在茶水中下毒褚非不可能毫无所觉,但却积极的替身为他最大竞争对手的自己,争取鲍平的比试机会?
“就算胜之不武,但至少是拿到武状元头衔了。”虽然心里对他已经改观,龚风华嘴上不饶人道。
“喂,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他微恼地问。
他出身将门,又是皇亲国戚,难免有些气焰,但礼义廉耻,他都懂好不好。
“不也许是我看走眼了。”龚风华低声咕哝。
对自己的眼力极有自信,不认为自己会错估人,但倒是错估人心会变。
也许,这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也许这人是可以当朋友的。
“你说什么?”褚非臭着脸问。
“我说——”
“两位可以回去了,都督说了,明日殿上比试。”应试官走来宣布。
龚风华看他一眼。“可惜了,你注定只能当武榜眼。”
那同情的目光教褚非好气又好笑。“别太得意,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不,你已经错过机会了。”非常笃定。
“最好是。”
两人对视而笑,头一次尝到惺惺相惜的滋味。
翌日,最后武举应试是在启乐殿进行,满朝文武围观,而弋风皇帝则坐在宝座上等候。
由于殿中不得携剑带枪,只好挑了拳战,看谁先迫得对方倒下,谁就胜出。
但信心满满上场的褚非,就在三招之内被打得跌坐在地。
瞬间,鸦雀无声。
褚非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输得这般难看,而且还是在文武百官,甚至在自己爹亲面前,他又羞又恼,抬眼瞪着龚风华,却瞧他笑柔了那双狭长美目。
这是第一次,他朝他笑得这般愉悦,没有半点讥讽,反倒像是认同他似的霎时,那抹红强烈地烫进他心底,也几乎炫花他的眼。
“皇上,胜负已分,微臣在此宣布,龚风华为武状元,褚非为武榜眼。”五军都督出列禀报,打破了满殿沉默。
弋风皇帝这才回过神,忙道:“来人,授花绶。”
龚风华向前,一把将褚非拉起。“傻子,你在看什么?”
“谁是傻子?”他有些狼狈地移开眼。
“看谁应话。”
“你!”他又怔住。
被羞辱,他该要气恼,可一对上小稚那漾着笑意的眼,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再被他笑个一百次,也无妨。
在五军都督的指示下,新科武探花也跟着进殿,依序站在殿上,由皇上亲自授予花绶。
“武状元龚风华,朕钦点为五军都督的指挥使,武榜眼褚非,朕钦点为皇卫司庭尉,武探花莫求言,朕钦点为五军都督的副指挥使。”
褚非闻言,眉头微皱。
这分配怎么他这个武榜眼,官阶还比武状元高?庭尉是四品官,指挥使却只是五品官。
“谢皇上封赐。”龚风华迅速双膝跪下。
他和莫求言见状,也赶紧跪下。
离开启乐殿,褚非一把抓住他。“喂,难道你不觉得皇上”
“龚风华见过大皇子。”龚风华回头,却是朝他身后作揖。
褚非转身,果真瞧见大皇子弋谦廉徐步走来,便赶忙低头作揖。
“风华,这是我答应的,要是你能够拿到武状元,就送你陶笛。”弋谦廉长相斯文儒雅,极具书卷味,噙笑时双眼璀璨如星。
他将一个不到巴掌大的椎状陶笛交到龚风华手中。
瞧龚风华开心得笑瞇眼,没来由的,褚非心底有点火。
“多谢大皇子。”
“不用谢,我也不过是依约行事罢了,至于这个”他从怀里取出一只蝶形玉佩。“这是仙宁恭祝你成了武状元的贺礼。”
仙宁?不就是小鲍主
褚非一怔。约莫两年前吧,娘还在世时,他陪娘进宫探视皇贵妃,曾见过仙宁公主,那时她年纪还小,但看得出长大之后必是个美人胚子,再加上她性子温婉没娇气,他便对她很有好感,结果她竟送小稚玉佩
不满地瞪向龚风华,他心想,这家伙真是到哪都吃得开,那眉目随着年岁渐长更加深邃迷人,难怪小鲍主也春心荡漾了。
可自己也不差呀,承袭娘亲的一双桃花眼,天生晒不黑的白皙玉容,不知道有多少权贵千金想巴上他,但在小稚眼里,他似乎就跟路边的阿猫阿狗没两样,真气人。
“这不太好吧?”龚风华有些犹豫。
“收下吧。”弋谦廉揉了揉他的头,甚至还抱了抱他。“恭喜你了,风华。”
褚非瞪大眼。都多大的人了,这样抱着不怪吗?
他是听照霆说过,大皇子似乎是个喜男风的,但毕竟是皇族的事,他也不好探知,不过照眼前的状况看来,好像不是空穴来风。
更扯的是,小稚居然不推开他这是怎样?
“多谢大皇子。”龚风华勾笑道,不着痕迹地退开一些。
“有空再到承先殿找我。”
“好。”目送他离开,回头看见褚非直盯着自己,疑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怎么不知道你跟大皇子有交情?”他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