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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外的几名看客,在听清了兰总管说的话后,无一不把目光集中在燕吹笛的身上,轩辕岳拉着他的衣袖,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师兄”他都期待那么久了,没想到师父他
燕吹笛蹲坐在门边,两手抱着膝盖动也不动,半晌,他才闷闷地低问。
“住这儿不好吗?”他是短了吃的还是少了穿的?无论想什么要什么都立即送到,虽不敢说无微不至,但也自认是慇勤备至了,更何况,他都还没同师父好好说上一句话呢,没想到他们竟然要走。
眼看他都落寞成那副德行,藏冬的心肠再硬也看不下去了,他干脆打开客院大门大声往里头问,直接帮燕吹笛讨个理由。
“国师大人,你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怎突然要离开?是天问台有何不周到吗?”
“住不惯,太小也太旧了。”皇甫迟看了他一眼,同时也注意到燕吹笛失望到整张脸都快埋进膝盖里了。
得了皇甫迟的回答后,藏冬以指戳了戳燕吹笛的肩头。
“你家师父他是不是拐弯抹角在暗示你家太破,供不起皇后娘娘这尊金枝玉叶?”也只可能是这样了。
燕吹笛一睑茫然“太破产”一整座山头都是他家哪,这还小?且有楼有院有池有林,屋龄不超过七年,这这还供不起娘娘她老人家?
“我觉得挺好的呀”轩辕岳也是无法理解,明明这儿再住上两打人都还有得剩。
当一头雾水的三人组还在面面相觑时,纪非拍着皇甫迟的肩头示意他将她放下,接着她提着裙,摇摇晃晃地走至燕吹笛的面前,笑意盈然地道。
“小皮猴,你何时才要兑现诺言?”
燕吹笛觉得脑袋更是空了“什么诺宫?”
她扳着手指替他回忆“当年你四岁时曾说,等你长大了,要盖幢像钟灵宫一样大的宅子,然后一间给师父住,一间给岳儿住,一间给你”燕吹笛连忙喊停“等等,我说过这种事?”
“当然。”她得意洋洋地挑离了黛眉,不疾不徐地抖出他的底细“你还说过,你没长大前都要跟师父一块儿睡。”
当下原本凝重的气氛一扫,所有人都神情怪异地瞅着他瞧。
闹了个大红脸的燕吹笛忙想捂上她的嘴,却又不敢造次,他有些气恼地问。
“娘娘,您怎么知道这回事?”都八百年前的年幼往事了,她打哪儿去挖出来的?这要是让师弟误会了他的清白怎么办?
她耸耸肩“你告诉你家师父,你家师父告诉兰总管,兰总管告诉春嬷嬷,春嬷嬷就同我汇报了。”她的小道消息多年来一直都是很畅通的。
藏冬这下搞清楚了“所以说,这小子承诺过要盖座钟灵宫似的大宅给他家师父养老?”跟钟灵宫那种宫殿相比,那自然是看不上这儿了。
“不错。”既然立志那么早,那她这个体贴的长辈当然要成全他的心愿,在他把宅子弄好前,他肯定是没时间来打扰她与皇甫迟的两人世界了。
燕某人原本涨红的脸庞,立刻变得青青白白的。
不是吧?这么玩他?
“小皮猴,别忘了你的诺言啊”生性爽朗大方的纪非使劲地拍拍他的肩头,接着转身走进院里投入皇甫迟等着的怀抱。
歇停了几日的雪花自天际悄然落下,带走了忙着搬家的兰总管,也带走了抱着纪非离开的皇甫迟,徒留下忽然背了一大笔庞大家债的燕吹笛呆怔地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许久过后,总算自打击中清醒过来的他,闷不吭声地跑回他的主院去,并在他房间的床底下拖出一大箱珠宝,还有好几箱的黄金。
苞着走进来的轩辕岳讶然地看着一地的钱财,从不知道他家师兄这七年来居然这么会生财,他不解地问着坐在地上清点家产的燕吹笛。
“师兄,你要做什么?”
“准备盖房子。”哼,盖就盖,他就不信这回他玩不过娘娘她老人家。
“啊?”他还当真啊?
“那个反正眼下也没我什么事了,我这就回灵山了,不必送我。”也跟着进来看情况的藏冬,走至门口听到他那句话时,马上就转过身急急闪神。
“站住,想都别想跑!”一颗黄澄澄的元宝飞过藏冬的耳畔,直接打中门扇,砰地一声,门扇立即关上。
“师兄,我也忽然想起我有要事。”见苗头不对,轩辕岳的脚步也赶紧往门口的方向挪。
燕吹笛才没放过他“你也别溜。”
“你想盖房子就盖房子,你你留下我们干嘛?”藏冬闪闪躲躲地避着他那像要吃人的眼神。
“我缺苦力。”
“”片刻之后,自主院内冲出一人一神,在天问台上四处窜逃,跟在他们后头还有某人边追边喊。
“还跑还跑你还跑?”
扑面而来的冰雪化为利刃,划过颊畔是种钻心的疼,被皇甫迟抱着离开天问台后,纪非只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一回,便不敢再小看严冬的力量,安安分分地窝回他的怀中,任由他在这等天候下腾云驾雾继续赶路。
当刺耳的风声已停,他们所乘的云朵也缓缓落至雪地上,纪非拉开皇甫迟厚厚的大氅,首先看见的是满头满脸都是雪的兰总管,正扛着他们的家当往院子里头走,她随着他的脚步看去,蓦地被眼前熟悉的院落给怔住了。
“这里是”
“咱们住饼的宅子。”皇甫迟摸摸她微凉的脸蛋,快步走进这座丝毫没有改变过的宅子。
倚在他的怀中,纪非看着远处外院那株曾让她捡到黑鹰的老松,一路穿过春嬷嬷曾在阳光最好时坐在那儿刺绣的回廊,走过她在雨天时练过剑的大厅,拐过他们一家子曾热闹吃过年夜饭的饭厅,来到她曾在春日栽满花草的内院,在皇甫迟熟稔的步伐下,最终抵达他俩总是能关在里头一整天的书房
一路上聆听着皇甫迟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纪非仿佛看见了从前十三岁的那个少女,那时的青春,那时恣意的快乐,那时萌发的爱恋,那时的不舍与别离
在这儿,没有纪皇后,也没有她的死亡,余留下来的,是她身处在深宫时作梦也会梦到的幸福。
掉落在发梢上的雪花,遭皇甫迟修长的指尖抚去,已点燃炭盆的书房里暖气融融,温和得就像是春日,皇甫迟脱去她身上的厚农,从书房的里间取出一套轻暖的家居常服,蹲在她的面前熟练地替她更换,然后将她抱至炕上坐好,再取来一条巾帕擦拭着她微湿的发。
她看着他专注的眼眸“你”“咱们回到家了。”他淡淡地说着,手边的动作一刻也没停,眼眸中,似盈满了什么。
当年纪非嫁入东宫时,独自待在这儿的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一径地想她。
纪非有了身孕时,他从厨房里挖出春嬷嬷酿的几坛美酒,在这儿苦苦醉了几个日夜。
记得她死去后,他痛苦得曾想烧了这儿,好毁去所有的记忆与过往,可他舍不得,怎么也下不了手,总以为只要他能把这个家留下来,迟早有天,她便会想起回家的路来寻他。
等待的日子,太漫长了他得给一无所有的自个儿留个念想,一个能继续支持他择下去的力量,因此他留下了这儿,让它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模样,这样,也许在某个雪日里,他便能看到那个他找寻了多年的女孩
为了经营眼前小小的幸福,纪非知道他花费了多大的苦心,也知他深怕眼下的一切皆是他的幻想,经他一碰就可能戳破,因此她装作没看见他指间的颤抖,两手揽着他的颈间亲吻他的眉心。
“谢谢你,我老早就想回这来了。”
“小姐?”
自门边传来的耳熟呼唤,让纪非几乎要以为这是她的错觉,她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就见当年死于凤藻宫的春嬷嬷,正含着眼泪站在门边看着她。
“春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春嬷嬷不住地点头,拿着帕子拭了拭眼泪后,连忙振作起精神“我这就去准备晚膳!”
纪非指着她远去的背影“她不是”
“当年我替她还了魂,并由她来照看这座宅子。”皇甫迟去关上渗进冷风的门扇,同时也顺手把兰总管给领了进来。
还没把家当整理好的兰总管不解地站在他的面前“国师大人?”
“那是本座为你炼制的丹药。”皇甫迟指着桌案上一盒早就准备好的乌木小盒。
掌管钟灵宫多年,同时也负责管理丹房大小事务,兰总管再清楚不过乌木盒里装的是什么,他不禁激动地张大了眼。
“国师大人,这是”先皇求了一辈子也求不着的回春长生丹?
“嗯。”皇甫迟朝他颔首“吃了吧,日后陪着我们过日子。”
兰总管这回没拦住眼眶中的泪“老奴当然愿意伺候小姐和国师大人一辈子门
“去帮春嬷嬷吧,今晚咱们一块儿好好吃顿饭。”皇甫迟被他哭得有些不自在,在纪非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赶紧把他打发出去。
“是。”
当晚在盛大的雪势中,小山顶上的这座宅邸,再次亮起了与多年前一样明亮的烛光,已经有好多年没认真吃过饭的皇甫迟,在饭桌上被纪非和兰总管给一筷筷喂了个过饱,饭后他坐在椅里动也不动,任由坐在他腿上的纪非抚着他的叶子替他消消食,而春嬷嬷早就去找来了皮尺替纪非量过身子,打算为这个缩小成三岁的小姐连夜赶制衣裳
夜深人静时分,纪非抢了燕吹笛以往的位置,趴在皇甫迟的胸膛上安睡,才入梦不过一会儿,就被一阵太过热烈的目光给看醒。
“你是睁着眼睡觉的吗?”都累了一整日了,他哪来的精神继续缠着她?
“嗯?”皇甫迟看她在被子里爬呀爬的,然后一双粉嫩嫩的小手捧住了他的脸庞。
“到底怎么了?”她想起了他以前的坏习惯“你不会是又不睡觉了吧?”当年她不是逼着兰总管叫他一定要把这毛病傍戒了吗?
“我害怕。”
她顿了顿“怕什么?”
“怕一闭上眼,弥又丢下我走了。”根深蒂固的恐惧,让他怎么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傻鹰”她究竟是把他给吓成什么样了。
皇甫迟见她也没了睡意,便侧过身子将她揽进怀中,再拉过被子将她盖得严实点。
“纪非。”
“嗯?”
他自责地道:“我没能守住你的女儿”
“我知道你尽力了。”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千夜的寿数有限,若不是自生下来起就被皇甫迟扶养照料,千夜恐怕连一周岁都活不过,因此她很感谢也很知足。
“千夜她--”皇甫迟还想告诉她关于那些年发生的事,却被她的小手掩上了嘴。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在小皮猴那儿看过了,她过得很不错。”早在天问台时,轩辕岳就领着她去看过那幅屏风了,里头有山有水有屋有田,还有一名深爱千夜的男子,这就够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拉近这些年来与她产生的距离“这些年,鬼后她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