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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真有眼光,我表哥可不像那些虚有其表,只知卖弄和摆架子的王子和世子,也不像有些人,虽说是武艺高超,智谋过人,性格却孤僻又酷爱刁难人。他连个性都好,谁嫁给他都是上辈子烧了好香!”霍磊的席次在凤旋之后。平时虽然讨厌表哥唠叨,可是一起在父亲手下的这些年,他也很明白表哥仍是照顾他的,也因此霍青云去年把这个不肖子和侄子分别调开到不同营里,免得这不肖子又想事事赖着表哥,不知长进。
霍磊一边向围在他身边的那一票酒肉朋友——当然也都是大辰的贵族子弟们吹嘘,一边也是故意说给那个“武艺高超,智谋过人,性格却孤僻又酷爱刁难人”的某人听。被送到骠骑大将军旗下磨练的高官贵族子弟不少,除了凤旋以外,还有宰相之子蓝非。凤旋、霍磊和蓝非,算是同梯进到军营里的,这三个人有背景、有能力,仪表堂堂,当时可说各领风骚,但霍磊至今仍然只是个哨官——放眼大辰的军营里,肯定没有一个世家子弟的位阶比他更低!要不是为了跟父亲赌一口气,他早就离开军队了!
不管霍磊自己服不服气,长不长进,霍青云对儿子特别严厉倒也是真。今天他坐在这里,还是因为他是将军之子,是凤旋的表弟。而凤旋早已当上游骑将军,蓝非更是升上了参将,在这之前还曾经是霍磊的长官,霍磊对他早有成见,这些年两人少不了诸多较劲与争执——当然这是霍磊单方面的想法,对蓝非来说,他只是依照军法行事。
而蓝非确实是有本领的,他的性格得罪不少人,但他的能力却能服人,否则跟蓝非一向水火不容的霍磊,怎么可能会用“武艺高超,智谋过人,性格却孤僻又酷爱刁难人”来形容这讨厌的家伙呢?
让霍磊更不平的是,凤旋和蓝非一起在军中这几年倒是成了莫逆之交。蓝非向来只把强者当人看,凤旋性格又宽厚仁慈——所以只有他受得了蓝非!霍磊唯一在才能上赢过蓝非的,恐怕就是他朋友多,一呼百诺,而蓝非真正的知交就只有凤旋而已。
蓝非的座位在凤旋隔壁,霍磊又是一阵腹诽连连。心里直道:孤僻鬼,除了表哥之外,想必没人想跟他同桌!
“霍爷,吃醋了?”见他恶狠狠地将视线投向前方的蓝非,深知霍磊、凤旋和蓝非之间“三角关系”的死党忍不住取笑道。
“羡慕嫉妒恨呐!”另一个好友凉凉地调侃。
“去你的!”
“真羡慕凤将军,身边好像尽是贵人呐,先是有个骠骑将军姑丈,现在又有个未来宰辅当兄弟。你们知道圣上其实也有意栽培蓝参将接他父亲的位置吗?因为蓝参将和殿下同年,从小经常出入皇宫,说不定圣上会看中凤旋,蓝参将帮了点忙啊。凤旋不只能够娶得皇储,还与未来这个国家权力第二高的人称兄道弟,看样子将来最吃香的人就是他,啧”有人这么道。
霍磊听出那口气里的酸味,性格直来直往的他立刻拍桌回呛道:“那是他的本事,有骠骑将军姑丈怎么了?你看过我爹徇私了吗?”
“嗳,霍爷,他开玩笑的!”一名友人连忙打圆场“啊,殿下往这里看了!霍爷,形象!形象!”
“怕什么?”霍磊挥了挥手,看向左前方,慕容霜华果然正注视他们所在的方向。时已向晚,夏季的白昼较长,垂在她长发上的水晶与宝钻折射出夕阳余晖,像璀璨明星,然而那些终究是为了陪衬她脸上优雅的微笑而存在。“殿下要看也是看我表哥,你兴奋什么?唼!”
坐在前方的凤旋也注意到慕容霜华的注视,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慕容霜华笑得更甜了,转头和随侍的宫女说悄悄话,凤旋这才收回视线,发现身旁的好友那张俊美脸庞上,又出现微妙的、只有熟识的人才看得出来的不悦。蓝非的性格一向让人难以亲近,这下子看起来又更苍白更阴沉了。
“怎么了?”凤旋记得他刚才明明心情还挺不错的。
“没事。”蓝非似乎想眼不见为净那般地盯着前方。
他不说,就表示他最好别问。凤旋向来也很随和,便由他了。
酒宴持续着,慕容霜华的视线也频频飘向他们的方向,众人于是都以为这桩只差没用言语和文字公开的婚事,看来是公主殿下对高阳王子情有独锺,当下反而恍然大悟。
是啊,高阳国虽然不比西武或雾隐,可是高阳王子比起那些或放浪或高傲的王子们,却更显得英英玉立,气宇轩昂。那些王子们每在天京作客,总少不了负面的风言风语,像西武王子财大气粗,雾隐王子目中无人,扶澜王子根本是个大老粗之类的,反观高阳王子,不只在军中获得袍泽们一致的信任与爱护,来到大辰数年,他也结交了许多朋友。这样仙资玉质的人,若不是传言熙皇有意招为驸马,天京可是不少名媛淑女偷偷爱慕着他呢!鲍主殿下会倾心相对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凤旋这厢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向大辰最知名的水利工程师——前工部尚书,同时也是熙皇的太傅,如今虽然退下尚书之位,但被熙皇慰留在天京,加封弼国公的老爵爷——热切地请教问题。老爵爷早就如闲云野鹤,才不理会政治风向怎么吹,本来被凤旋缠得有点烦,但见这年轻人好学又诚恳,他也只能好气又好笑地一一为他解惑。
至于坐在凤旋隔壁的蓝非,依然是那张满肚子不爽快的臭脸,苍白着一张俊颜,瞪着前方不知名的某个点喝他的酒,也不搭理别人。
慕容霜华依然看着他俩的方向,到最后甚至支起颊,脸上的微笑早就成了一种习惯,却是默默地深思着。
凤旋怎么跟那家伙很熟吗?她食指轻轻点着桌面,探究的眼光在某两人之间飘来飘去。
最后的日头隐去,御花园里的琉璃宫灯与天上繁星一同点亮天上与人间,酒宴虽然从酉时开始,但前半个时辰是让宾客们应酬寒暄,只上薄酒与水果,后半个时辰才开始提供美酒佳肴与宫廷表演。在表演开始之前,熙皇通常会利用此时众人期待的情绪,先宣布一些重要的事如果有的话。但有时仅是单纯地宴请群臣,那就只说些嘉勉的话语。
就在熙皇思考着是否该先下手为强,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霜华与凤旋的婚事时,意料之外的人,却像风暴一般降临。
夜后的斗篷一挥,天边最后一抹属于太阳的余光,灰飞烟灭。
爆奴唱着那姗姗来迟者光鲜亮丽地示人的头衔,宛如平地一声雷,众人无不带点惊诧地看向那黑色的、魔性的、惑人的倩影。
每一双眼睛都看着她,男人惊艳,女人嫉妒,她知道。
世人不禁赞叹,到底是大辰地灵人杰,得天眷佑,或者因为终归是皇室娇养的花蕊,无论温柔可人或冷若冰霜,都是天仙般灵逸之姿。如果慕容霜华是朝暾下绽放的白芙蓉,那么慕容黎冰就是开在异梦之中孤芳自赏的黑莲花。
黎冰的优雅与霜华不同,冰冷带剌,偏又让人着迷,流露着一股拒绝红尘欺扰,天下人若负我,我必负尽天下人的自私。那说穿了是父亲的漠视与母亲的痛苦所灌溉而来。
她只簪上月季银步摇,玄黑的袒领袍服衣摆,随着轻巧又不疾不徐的步伐在晚风中飘逸。宫灯与月光照映出衣袍上翟鸟与玫瑰的明暗织纹,银灰束腰,月白花看带在裙间垂下银流苏,一条缠枝蔷薇镶白钻银项链悬挂在袒露出的半片饱满雪白乳峰上,让男人们的视线都不知该往哪儿摆了。
熙皇有一瞬间恍惚着,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年的兰妃。然后他回过神来,才惊觉黎冰长得真的很像她母亲。
兰妃后来的样子,他已经记不得了。反倒是看着黎冰,他开始想起当年那美艳的女子,大辰第一美人,嫁给他时的模样——那般美艳的女子,却如同每个期待爱情的少女一般,也有娇憨痴儍的一面。她是他的嫡妃,却没能成为他的皇后,因为她从来就非他所爱,但她却凭着阙家如日中天的权势强嫁给他。
阙家自恃大辰最古老的权贵,也是当时朝中保守分子的领袖,处处与甫登基不久的熙皇作对,而他每每因为阙氏一族那些让他难以忍受的守旧思想,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他甚至相信阙家根本是大辰的毒瘤!
熙皇向来最痛恨受到胁迫,他拔除所有外戚的权势后,便再也不愿对兰妃假以辞色。如今阙氏一族全部被派到边疆,或者替他守着一个可有可无的卑微职务
但,也许他曾经是爱过她的?她刚生下黎冰那时,皇后也还未嫁给他。他一方面厌恶阙家的嘴脸,一方面努力让自己对她公平一些。但出身自边境一个小领主之女的皇后,却让他不愿意再忍受阙家的气!
那时候,皇后是爽朗而体贴的,他爱那样的她。纯粹而不受政治权力干扰的爱情让他很快就不再勉强自己与兰妃磨合那些不愉快。
皇后的家族是聪明的,他们把女儿嫁给皇帝,却远离朝政,在边境过他们土皇帝般逍遥的日子。相比之蟣uo诩沂翟谔薮馈?br />
兰妃走了,他有些感伤,更多的是愧疚,但依然是顾忌着皇后的。多年来与他有夫妻之情的毕竟是皇后。
他爱过兰妃吗?当下,熙皇确实迷惘了。也许他一直是对她不公的如果不是她的家人,他也许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她
会吗?永远无解的“也许”总是格外让人难以释怀。
黎冰维持着她如入无人之境却悠闲的脚步,不动声色,却没忽略熙皇闪烁的眼神与皇后骤变的脸色,心里总算有一丝痛快。她当然是故意的。
对于那个美丽的“情敌”哪怕兰妃早已是输家,这么多年来也始终是皇后心里的一根刺——爱情里,她原来心胸狭小得连一粒砂都容不下。
直到黎冰来到熙皇面前,虚应故事地向他请安,熙皇才从震惊与回忆中警醒,再看清她的穿着,不悦之情溢于言表。“你就非得在这样的日子穿着一身黑吗?”黑色,是大辰的国丧之色。
黎冰有些无辜,楚楚可怜地回道:“父皇难道忘了?冰儿正在服母丧。”熙皇哑口无言,皇后原想提醒:那么大公主可以不用出席。但这话对丧母的黎冰来说似乎太刻薄了,恐怕更会让人以为她连庶出的公主都容不下。
熙皇没好气地让长女入座,黎冰敛去眼里的冷笑,回身时毫不费力地带走这酒宴上所有男人的视线。
老实说,若非大辰国力雄厚,谁想娶一个高高在上的未来女皇,人前人后岂不是只有低头当小相公的份?相比之下,天姿国色的大公主还能带回家当花瓶,简直是所有男人们的梦想。
之后的酒宴,慕容霜华不再是众人焦点,那些献殷勤的王子与世子,献诗的,献礼的,全都冲着黎冰而来。熙皇有些头疼,皇后面带微笑,桌下的玉手却狠狠掐痛了掌心,而慕容霜华依然百般无聊地观察某两个人,频频要随侍的宫女去替她打探关于这两人的事,然后默默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