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场三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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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7日,小队接到位于庆城县葛崾岘的某西字号采油骨架井的测井任务。去的时候正值晌午,天气晴朗,太阳将其烁热的能量毫不吝啬地洒向黄土高原,干枯的黄土层将其吸收的热浪返回到地表,在上下燥热气流的包裹下,身处其间的我们两面受击、闷热难熬。时下虽处春天,但是夏天的气息已然提前来到。车辆在沟谷峁塬间穿梭,狭窄崎岖的黄土路上尘土飞扬,呛人的沙尘弥漫到密封性并不好的测井车中,一时间早已汗湿的工服上沾满了无孔不入的尘土。但这些都是在悄然间进行的,我们并没有觉察,因为连续作业的疲劳早已让我们在颠簸的车厢中酣然入睡。

    现在我已对工程车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只要屁股一沾上座位,马上就能入睡。哪怕车辆再摇晃,哪怕噪音再刺耳,我照旧酣然入睡。在繁重的作业任务考验下,我们也只能利用乘车的时间来补充下极度欠缺的睡眠。所以,每次作业来去的5、6个小时乘车时间对我们一线测井作业人员而言,是一笔潜力很大的财富,利用得好的话人会轻松得多。

    由于修路耽误了不少时间,到达井场已是日落黄昏。起钻已经完成,我们在井队的配合下迅速施工作业。现在是生产高峰期,也是各作业小队互你追我赶的激烈竞争时期,大家谈论最多的是各小队完成的累积工作量。开工以来,我们队并不顺利,3月份甲方监督查的严,基本上口口井有监督,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下我们只有规规矩矩标准化作业,尽量不落把柄于人。虽然高度小心谨慎,不少小队还是被监督开出重重的罚款单,所谓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甲方监督如果存心找茬,总会找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来。这大概就是乙方的无奈和悲哀吧?

    四月份监督去的倒不多,但是随着私人钻井队的大量开钻,他们与生俱来的偷工减料、敷衍塞责的毛病开始抬头了。我清楚的记得,4月初至今,我们队所测井中只有一口顺利测完(它还是国家队川庆钻探长庆某钻井队所钻),其余的井都通了一钻。不久前,项目部某倒霉的测井队测一口井耗时9天,通钻15次!为了平息苦苦呆在井场的测井小队人心的躁动,项目部领导专程驱车上山慰问该测井队,给予其精神鼓励,安抚民心。

    我深刻体会到,在如今的社会里,功利色彩、金钱意识极为浓厚。很多人是“钱”字当头,为了谋取更大的利润,完全将质量、安全跑置脑后,给国家、社会造成了相当严重的负面影响和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

    石油行业也不例外。钻井队为了完成更多的钻井任务,便极力压缩每口井的钻井时间,泥浆性能和井位设计也是草草了事,仓促完钻井况质量当然不好,井漏、掉块、坍塌、脱靶、毒气泄漏等事故层出不穷,测井遇阻、遇卡自然难以幸免;录井队在录取钻井岩屑时也经常玩忽职守,岩屑忘录或者检测时粗心大意,一些油迹油斑显示被忽略,即便检测出来的油气显示经常深度错位、厚度不对,心虚的他们经常拿着测井综合图修改录井资料;测井队在测井过程中经常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仪器性能不稳定、测井曲线异常等影响测井质量的情况,为了避免重下仪器带来的风险,便将错就错,私自修改数据信息。

    不光国内如此,即便是大名鼎鼎的斯伦贝谢公司也在金钱面前丧失了其应有的质量保证。记得一次一个钻井队队长告诉我,他们的一口油探井由斯伦贝谢(驻中国办事处)某测井队承担。对方果然与众不同,只来了一辆仪器车,一个自称是清华大学、年龄30左右、年薪过50万的女技术员亲自操作、亲自装源。然而,测井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她们要来了地质录井资料在中仓中倒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三图一表和测井综合图交出来。当然,这是别人的一家之言,我没有亲眼所见,不可轻率定论。但是,鉴于目前浮躁的行风和不争的现实,我相信这件事绝非空穴来风、凭空臆造,它的确有其存在的现实依据和事实背景。

    只是没想到,这口井会出现这么多波折!

    井队队长(应该是副队长,队长好像都走不会长期呆在井场)是个东北人,很随和、客气,拍着胸脯保证井况良好,可以放心下仪器。我们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话,井况怎样仪器一下井就知道。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在1260米左右遇阻,一切希望破灭后只有通井了。在事实面前队长、技术员非常懊恼、着急,不停的央求我们再试试看,对于他们而言,通一钻需要上万元的成本,以赚钱为动机的井队当然不愿意掏这笔额外的倒霉帐。

    通井是测井队很忌讳的事情。野外作业队技术水平、设备配置都差不多,每年的测井任务量上的差距主要取决于通井的频率,或者说小队的运气,因为是否遇阻没法提前预测。通井就需要等待,私人队起钻速度很慢,2000米的井至少需要7、8个小时。耽误时间就会影响测井量,顺利的话一天测一口井,通井至少会耽误一天,在单井承包制的政策下,测井数量减少就意味着收益的减少。一年四季辛辛苦苦奋战在条件艰苦的野外,更多的人还是为了挣点钱养家糊口。所以,在仪器遇阻的情况下,本着“能不通就不通”的原则,测井队都会自行想尽各种办法解决,不光为了井队,也为了自己。

    但是,这口井本身是口直井,井斜不大,不像斜井由于台阶或者狗腿子阻碍仪器的下放,据下测曲线显示遇阻层段是砂岩,砂岩缩径,这种麻烦不可能通过侥幸地违规下冲仪器来解决,除了通井别无它法。事已至此,钻井队只有极不情愿的下钻杆通井。

    这一通足足通了12个小时!在的闷热异味工程车里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10点左右通井完毕,我们开始急切地下仪器。情况依然扫兴,仪器在1680米处再次遇阻。裸眼井刚钻完没有下套管固井,时间越长井况越糟糕,掉块、垮塌的几率就越高,而且随着泥浆对地层的浸泡也越不利于测井,测井讲究的是及时测井,时间长了测井信息就不准确。即便如此,我们束手无策,只有取出下井仪器继续通井。

    在嘈杂的井场百无聊赖地等待,时间就如同蜗牛在爬行,那滋味的确不太好受。18日晚上9点左右我们第三次次忐忑不安地下仪器,结果依然让人失望透顶,仪器在1240米处遇阻!我们无话可说了,唯有对着高耸的井架黯然惆怅!

    夜间,天气突然变化,几阵大风过后,气温骤降,不久电闪雷鸣,吓人的闪电划破长空,轰隆的雷声敲打着大地,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春天的气候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没有一丝征兆。这我们早已领教了,自然见怪不怪。雨滴劈劈啪啪敲打着车玻璃,大风吼叫着从空旷的井场刮过,井场的灯光照得黑夜如同白昼,钻机震耳欲聋地欢叫着,我们在这种单调乏味的氛围中度过了井场上的第二夜。

    大雨下了一宿,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下了一天的大雨早已将干枯的黄土层淋透了,黄土和着雨水便变成了一团乱泥。放眼望去,黄土地便变成了一片汪洋的泥泞海洋,涉足其间,极度粘糊,可谓举步维艰。我们的鞋子、衣服、手脸上沾满了黄泥,供休息的工程车里被黄泥染得粘滑脏乱,难以入目。

    在大雨席卷下的井场煎熬了10多个小时,时间已经指到19日的上午11点。我们抱着自后一丝希望第四次下仪器。两天了一趟也没有测,所有人都很郁闷,这一趟如果再遇阻,估计大家会疯掉的!所幸,老天保佑,这一趟很顺利的下到井底。辅串、主串顺利的测完,测井时间只花了不到7个小时。

    按照甲方项目部的设计方案,采油骨架井需要加测岩性密度。密度测井涉及到放射性源,鉴于放射性源的危害性,项目部实施的是专车押源、专人装卸源的办法,所以,要测岩密必须等源车上井。然而,在泥泞深似海的黄土深山里,不要说源车了,即便是人徒步上山就异常费劲,车辆根本进不来。

    井队审时度势,决定向项目组申请免测密度,这样一来,我们就算完成了测井任务,井队也可以根据测井曲线及时标深下套管,这样的一口质量很差的乱井再在雨中泡几天,很可能就是一口废井了!申请免测密度说容易做起来很难,井队长要向项目组提出书面申请,要甲方主管领导签字,并向测井公司下达免测文件,这一系列程序颇费周折,很好地体现了国企里办事难的弊病。最重要的是不知甲方主管领导是灵活变通,体恤下情,摊上一个死脑经、本本主义式的领导,认准设计方案不动摇,那申请免测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所幸,晚上10点,我们得到了明确的答复,申请得到了批准。于是,如同得到解脱,我们冒着大雨齐心协力地拆卸仪器、井口,并出齐井队和录井队所需的资料图件。大家一商量,决定明早步行回基地,车辆交由井队保管天气晴朗了,再上山将车辆开回。看天气预报,大雨要持续到21号,我们完全没有继续呆在井队受罪。

    20日早上8点,我们关紧车窗门,收拾好物件,冒着大雨徒步返回。没有预备雨具,我们就裸露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在一尺多深的泥泞里踉踉跄跄地走着。泥泞太滑,走在上面很容易滑倒,而且是山路,我们拄着树枝,相互搀扶着爬过一坐坐山脊,下过一道道陡坡,跨过一条条蓄满浑水的水沟,经过一座座高耸的井架,路过一户户零散的人家,绕过一辆辆陷在泥泞里被主人弃之荒野的小轿车。路边泛着翠绿的庄稼正在吧嗒吧嗒吸允着久违的甘霖,远处山谷里升起一阵奇特的暮霭,腐烂的泥土气息夹杂着草木散发的芬芳随风飘荡,满山遍野忙碌着的钻机声打破了深山里寂静。

    就这样一直走了两个多小时。雨水和着汗水顺着脸、头发直往下滴,笨重的工鞋沾满泥泞,愈发地难以走动。有时一脚踏空,整双脚没在泥中,如同灌满了铅,半天提不起。工鞋带起的泥泞四处涣散,沾满全身。两个小时的山路,走得人口渴舌燥、饥肠辘辘、精疲力竭。这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当年的红军战士也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徒步长途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但是他们比我们多一重压力,那就是随时面临着敌人头顶的狂轰滥炸,前面的枪林弹雨,后面的围堵追击,在这样的生死残酷考验下,他们硬是徒步创造了一个世界奇迹。我领悟到了,长征其实是人类体能潜能爆发的一次骄傲展示!

    我又想到去年年末央视一套黄金时间上映的石油题材电视连续剧奠基者,影片中铁人王进喜、“马猴”马厚生、“武刹把子”武山宝等人可歌可泣的形象至今清晰地浮现在我面前。铁人率领1205钻井队拉肩扛卸钻机、脸盆端水保开钻、泥浆池里拌泥浆、奋不顾身压井喷的场面,让人热泪盈眶,肃然起敬。为了参加石油勘探和石油大会战,三万多部队官兵、勘探者和石油工人从部队、青海、新疆、玉门来到了“头上青天一顶、脚下荒原一片”和“狼嚎狐吟”、“有月多风”的荒原上,住进了牛棚、马廐、地窨子。为了保住油样,不为艰险的女工沉入了沼泽地里;为了压住井喷,奋不顾身的钻工死在了井场上;为了松基三井能按时试油,扎根一线的技术干部(沈霖)没有回家为母亲送终粮食不够吃,他们就抠鼠洞、扒树皮、挖野菜、开荒种地;设备不够用,他们就“人拉肩扛”一幅幅感人肺腑的画面,让我们80后的石油新一辈在内心深处接受了一次全所未有的心灵冲击和灵魂洗礼。

    我们也许的确被影片感动过,但不要过多的将感动停留在口中。感动之后就结束,往往会带来愤怒。我们在感动之后,更应该将内心深处的悸动化作行动,将老一辈石油英雄的优良传统、过硬作风、高尚品质、可贵精神发扬、继承下去。和别的行业相比,石油工人的生活确太辛苦了,但是切莫要以此为借口,君不见千千万万的石油工作者并没有因为环境的恶劣、条件的艰苦而退缩,相反,一批又一批年轻的有志青年加入这一光荣而神圣的行业,为祖国、世界的油气事业默默地付出着、贡献者、拼搏着,他们也正是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野岭,在无人问津的北国冰原,在风沙弥漫戈壁沙漠,在巨浪熏天的南海群岛,一步步成长起来,是艰苦的环境教他们坚韧,促他们成熟,催他们奋进!

    感谢这次难得的井场三昼夜,感谢这次意外的深山雨中行,让我不光体能得到一次前所未有的锻炼,也让心灵接受一次自我的洗礼!

    作于2010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