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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丈夫爱鸟,买了两对鹦鹉。一对黄的,一对绿的,并分别起名黄胖,绿头。
黄胖和绿头开始时分别装在两只小笼子里,挂在葡萄架上,各过各的日子。
我对鸟并无大的兴趣,但每天到后院菜地干活,顺便看看它们,喂点黍子谷子,听它们欢快地喳喳叫着,倒也觉得赏心悦目。
过了一段时间,丈夫找人定做了一个大大的笼子,挂在葡萄架立柱上。在大笼子里放了两个二层的鸟箱,放上长长的树枝丫,鸟儿可以在上面蹦来跳去。大大的庭院,有二层别墅,树林,泳池,还有水吧,黄胖绿头一下子住进了高档社区,过上了中产阶级的生活。
原想,黄胖绿头过上了好日子,会更快乐,没想到生活条件变好了却产生了矛盾。两套二层别墅哪套更好一点,两对鸟在新房子前后转来转去,彼此互不相让。喳喳的叫声异于往日,似在互相争吵,听声调的高低,象不时有粗话冒出来。争了半天,黄胖凭着长得强壮,身大力不亏,强行占领了房顶略高的别墅。天色已晚,绿头无奈,只好钻进另一套别墅。因这小小的差别,绿头并未感到乔迁新居的喜悦,进去后静悄悄的,再没出来。黄胖夫妇则在暮色中又唱又跳,天黑下来才兴尤未尽地钻进新居。
看到房子问题闹得如此不愉快,为免产生新的矛盾,丈夫准备了两套食具和水碗,装好鸟食和水,安放在各自的房子前。但因洗澡水池比较大,放两个,鸟儿活动的空间就小了,只好摆放一个,两对夫妻共用了。附属工程布置完毕,房子内部的装修就靠它们自己了。
我对黄胖绿头已产生浓厚兴趣,常常站在窗前和笼前观察它们。观察几天,发现一个现象。
那个洗澡水池换好水后,总是绿头夫妇先进去洗。待它们洗完后,黄胖夫妇才跳进去,扑腾,戏水。一连十天都是这样。看来它们已经达成默契,房子黄胖占了先,洗澡问题上就有了点姿态。看来,小小鸟儿也懂得平衡关系。
(二)
环境优美,关系和谐,生活无忧,俩对鸟儿感觉幸福极了,喳喳的叫声都透着喜悦。
我继续观察着,时间久了,竟发现两对鸟儿表达感情的方式和生活习性有很大不同。
黄胖夫妇属于现代时尚型,感情外露奔放,每天互相卿卿我我,接吻,颈项相交,就象那些在公共汽车上自顾亲热的小青年,全然不管旁人的注视。绿头夫妇则象我们这一代人,感情表达比较含蓄,我从未见它们在庭院里亲热,也许回到别墅里另当别论。我与丈夫说起这件事,丈夫想想说:“真的是这样。不过我倒注意到,我每次换新食,雄绿头总是喊雌绿头一起吃,黄胖则各顾各,谁看见了自己就先吃了。”
为了给黄胖和绿头提供装修内部的材料,我满院子寻找一种细细的,软软的草。丈夫心很细,告诉我,不要一次放进笼里很多草,免得鸟儿不停地叼草,会把鸟儿累着的。我尊嘱,每天放一小把草。黄胖绿头似乎理解我们的用意,不停地将草叼进窝里。可能絮窝和我们装修房子一样累吧,只叼了三天,黄胖夫妇谁都不干了。绿头夫妇则不辞辛苦地继续叼着。到了第五天,我发现,绿头竟然想出了好办法。它们俩将草叼起来塞到屁股两边的羽毛下边,一次能塞五六根草,就象京剧中的元帅,身后插满了小旗,好玩极了,嘴里再叼一根,飞进窝里,效率一下提高了五六倍。鸟儿的智慧真是令我惊叹不已。
半个月后,绿头不再叼草,我想它们已经装修完毕。我趁鸟儿在庭院中玩耍,用螺丝刀悄悄拨开鸟房后面园园的透气孔,向里边看去,哇塞!绿头的窝装修的漂亮极了。草一层层铺的整整齐齐,厚厚的,喧乎乎的,就象高档席梦思床。再看黄胖的窝,真让我大跌眼镜,房间里胡乱丢着一些草,连简单装修都算不上,还有鸟粪留在窝里,卫生差极了。我喊丈夫来看,丈夫看后,小声嘟囔:“都是鸟,差别咋这么大呢?”
(三)
一天早晨给鸟换水,在黄胖的房子前发现一个鸟蛋。鸟下蛋了,要孵小鸟了!我高兴极了。晚饭时我告诉丈夫,丈夫说:“前些日子我就发现鸟踩蛋了。你没发现这些天雌绿头很少在院子里玩吗?一定已经开始孵蛋了。”我想拨开透气孔去看,丈夫阻止:“不要打扰它们,你注意观察吧。”
要添人进口了!我一天数遍地跑到大笼子前去看。雌绿头果然很少在院子里玩,偶尔从窝里出来一次,也是匆匆吃点食,喝点水,就马上回窝里去。有时耽搁的时间长一点,雄绿头还用嘴啄它,赶它回去。但这时雄绿头也时时表现出少有的温情,在雌绿头伸出脑袋透气的时候,竟也与其颈项相交,亲热一番,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令我十分感动。
黄胖夫妇每天依然自顾玩着,乐着,在树枝丫上飞来飞去,全然没有想孵蛋的的迹象。我悄悄拨开它们房间的透气孔,窝里有三个蛋,东一个,西一个,有一个似乎还破了,有液体流出来。看来黄胖是想保持二人世界,做丁克家庭了。如果结束供给制生活,一定是一对月光族。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慢慢地雌绿头不出来吃食了,可能是孵小鸟到了关键阶段。雄绿头不停地吃食,再回到窝里,不知是不是在喂雌绿头。再过一些日子,雌绿头从窝里出来了,明显变瘦了。小鸟一定孵出来了!几只呢?我想拨开透气孔看,又怕惊吓了小鸟,强忍着没有打扰它们。
有了孩子,绿头夫妇更加忙碌了,它们轮流回窝喂小鸟。过了二十多天,一对小脑袋从窝里露出来,两只小鸟!小鸟脑袋和身子都光秃秃的,说实在的,真不好看。可想到我儿子生出来时,也是像个小毛猴,极难看,可全家人仍爱不释手,绿头夫妇也是这种感觉吧。
黄胖看绿头孵出了小鸟,也极羡慕,不时凑到绿头房前探头探脑地看,有时雌黄胖还试图去喂小鸟。因两家关系融洽,绿头对黄胖的举动并不反感,喳喳的叫声透着温和,似有谢意在表达
小绿头一天天长大,头上身上逐渐长出绿绒绒的羽毛,小嘴也变红了,煞是好看,丈夫和我喜欢得不得了。
小绿头慢慢地能从窝里出来了,会自己吃食了,喳喳的叫声十分清脆。
一天黄昏,鸟儿的叫声有异,小绿头的喳喳声似乎透着焦急。我跑到笼前去看,只见绿头夫妇堵在房门前,不再让小绿头进去。原来是孩子长大了,绿头夫妇要让它们独立生活了。小绿头不理解,急得在房前转来转去。丈夫下班,告诉此事,他急忙到仓库找出以前的旧鸟箱,挂在离树枝丫近的笼子边上,让小绿头暂且栖身,笼子里才平静下来。看来绿头夫妇比我们有些父母还懂得如何教育下一代,孩子大了,就要让他们独立生活。不像我们心疼,溺爱,以至把孩子惯得过而立之年还在家当啃老族。
十一月初,天冷了,丈夫将鹦鹉分装在三个小笼子里,拿到室内,摆放在平台上。一天,极要好的朋友来家做客,去平台看鹦鹉,听我讲了它们的故事,执意将小绿头提走,说有好的遗传基因。朋友走后,丈夫看我落寞的表情说:“刚才建生说了,放心,小绿头在他们家和他儿子一样地位。”
(四)
冬去春来,黄胖和绿头又回到了高档社区。丈夫将两套别墅清洗一遍,清除里边的旧草,还在表面刷了一层黄漆,弄得黄胖绿头兴奋地喳喳叫个不停,以为又搬了一处新居。
我象去年那样,每天放进笼子里一点草。绿头依然将草插在屁股两边的羽毛里,嘴里叼着,飞进房间絮窝。黄胖去年喜欢绿头的孩子,也想享天伦之乐,结束丁克生活,也学着往羽毛里插草,嘴里叼着飞进房间。可效率虽高,絮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懒人难改懒毛病,黄胖干了一个星期就烦了,还是丁克简单,自顾去玩去乐了。
绿头夫妇重复着絮窝和孵小鸟的过程。
一天下午,天气奇热,我坐在客厅吃雪糕。忽听笼子里鸟的叫声透着慌乱不安。我忙跑出去看,只见雌绿头躺在笼子里一动不动,雄绿头和黄胖围着它,急得团团转。我将雌绿头拿出来,放在手掌心,身子还软软的,一定是在窝里孵蛋闷的中暑了。我把雌绿头放在葡萄池的泥土上,想让阴凉潮湿的地气驱走它身上的暑气。半个多钟头过去了,雌绿头依然一动不动,身子慢慢变硬了,我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我将雌绿头埋在葡萄架底下,让它离它的伙伴近点。那晚我和丈夫都没怎么吃饭,雄绿头也蹲在树枝上,一夜未进房间。
鸟笼里失去了往日的欢乐。看着雄绿头形单影只的样子,我很心酸,与丈夫商量,尽快给雄绿头选一新配偶。
星期天我与丈夫去鸟市,转了一圈,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一只体态丰盈,毛油绿油绿,嘴红红的雌鹦鹉。卖鸟的人说是去年生的。丈夫担心地说:“年龄不行吧,和小绿头一般大。”我笑他说:“别装了,男人都喜欢少妻,现在都时兴娶孙女辈的了,放心吧,绿头一定会喜欢”
我和丈夫兴冲冲地将新雌绿头带回家,放进笼子里。看到来了新伙伴,黄胖和雄绿头围着新来的雌绿头飞来飞去,喳喳地叫个不停,不知是在表示欢迎,还是感到惊诧。慢慢地它们融合到一起了。新雌绿头对优越的生活环境很快适应,叫声中透着欢乐。
雄绿头认为新来的伙伴是它的同类,表现也就比黄胖夫妇更热情。看到新雌绿头在水池边转来转去,就跳进去扑腾一番,似在告诉它,这是我们社区的游泳池。还引着新雌绿头吃它房前的食。丈夫笑着说:“这雄绿头还真对这小女友有好感。”可是到了晚上,雄绿头却不准新雌绿头进它房间。新雌绿头几次试图进去,都被雄绿头啄了出来,只好孤零零地蹲在树枝上。黄胖夫妇从房间伸出脑袋看看,觉得不关它们什么事,复又回去睡觉。
第二天依然相处融洽,晚上依然如故,雄绿头不许新雌绿头进窝。我很着急,强行将新雌绿头塞进雄绿头的窝。但捆绑不成夫妻,一会,新雌绿头就被雄绿头给啄了出来。没办法,看来雄绿头对新雌绿头只有友情,亲情,没有爱情。
我与丈夫商量,待星期天再去帮雄绿头选一只年龄大点的。
第四天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晚上,雄黄胖看到新雌绿头还是孤零零地蹲在树枝上,就从窝里飞出来,挨着新雌绿头蹲在一起,还不停地去和新雌绿头亲嘴。哈哈,原来雄黄胖是个花心大萝卜!我乐得喊丈夫来看。一会,就见雌黄胖从窝里飞出来,去啄雄黄胖的头,新雌绿头则吓得蹲在笼子角落一动不动。雄绿头听到了动静,也飞出来看,似乎明白了什么,追着雄黄胖就啄。笼子里乱成一团,我乐得不行了,丈夫则目瞪口呆,说:“这鸟怎么和人似的,还搞婚外情。”
有了一次教训,雄黄胖即使有贼心也没贼胆了,鸟笼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星期天,我又和丈夫去给雄绿头选配偶。雄绿头传统,这回给它选一只年龄相仿的。逛遍鸟市,才看中一只自认为合适的。卖鸟人不愿卖单只的,还多付了十元钱。路上和丈夫商量,两只雌绿头了,干脆叫雌绿头a和雌绿头b吧。
回到家,将雌绿头b放进笼子里。 似乎鸟儿已习惯了新伙伴的加入,没有惊诧,没有喧闹。雄绿头对新来的雌绿头b,依然表示着热情,保持着距离,晚上独自睡在窝里。看来,雄绿头对任何一位女友都不会接纳,雄绿头是忠贞不渝的。
丈夫又买了一个新鸟箱,一套新食具,放在笼子里做雌绿头a和b的新居。两位女友生活在一起,也许它们的感觉更象一对母女吧。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着,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危险竟悄悄地来到了鸟儿身边。
八月份,儿子从国外回来休假。一天早晨,儿子醒得很早,就到后院菜地拔草。我也醒了,躺在床上按摩腹部。忽听窗外儿子一声惊叫;“妈呀!”我赶紧起来,探头向窗外看,只见儿子站在鸟笼前,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急忙跑到后院,只见鸟笼里惨不忍睹,雌绿头a和b被撕扯开,羽毛和血迹到处都是,黄胖和雄绿头伏在笼子顶角上,惊恐地看着。我泪流满面。儿子已平静下来,检查笼子的四周。发现,右下角挨着葡萄架柱的笼子铁网眼很大,儿子说,一定是黄鼠狼或耗子钻进来咬死了小鸟。我听得毛骨悚然。
丈夫不在家,我去仓库找出了冬天用的小鸟笼,把黄胖和雄绿头放了进去,儿子打扫血腥现场。为了洗去血腥气,儿子用皮水管将笼子冲了很长时间。
黄胖和雄绿头在小笼子里依然惊惧,不爱吃食。把它们放回大笼子里,不敢进窝,总是伏在笼子顶上。
丈夫出差回来,看着黄胖和雄绿头难过得不行。不能让鸟儿在恐惧中生活,我们一家三口商量,决定将黄胖和雄绿头放生。
第二天,我和儿子把黄胖和雄绿头带到北陵公园深处。我轻轻打开小鸟笼,看着黄胖和雄绿头从里边出来,向远处飞去。不禁流下了眼泪,这几只小鸟,曾经给我们带来多少欢乐和牵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