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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岁大学毕业,我找了几家单位都认准让我当文秘。刚上班不过半年,我就换了三家,原因无一例外:性骚扰。我不知道是我真的太漂亮还是有些男人真的很贱。最后一次,一气之下我决定不当任何人的雇员,自己在都市村庄租了间民房,开始了所谓的"作家"生涯。
真正把写作当做谋生的手段时,我才清楚路遥为什么会因为一部长篇小说而英年早逝。他好在有素材有构思,我有什么?出书?一则我没有一点名气,二则出版社我又不认识谁。我认准为报纸副刊写些爱情、亲情类的小散文,在学校时这是我的强项。投出去了十篇,只有电视报用了800字的一篇,一共挣了25块钱的稿费。爱情,我经历了不少,一直也觉得自己的每段感情都是那般轰轰烈烈,所以每次坐在灯下都是一气呵成。终于有一天有位编辑给我回了封信:“我们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爱情非同一般,但众多的爱情故事放到一块儿时,你就会发现自己实在太平凡。”我不知道这位编辑老师的话什么意思,但隐隐约约中我感到有哪处不对劲了。
后来听同学说现在最吃香的是纪实类新闻稿。他们还说xx杂志千字千元,还有奖金。如果在此杂志发的稿被评上奖了,不但有1万元的奖金,还能免费出国旅游呢。我心动了,花了几十元钱买了一摞xx,躺在床上研读了整整三天,熟悉了所有的栏目特点及所有编辑的编辑风格。那几天,xx杂志成了萦绕在我心头的一个结。晚上做梦全是一行行的字,每次努力地想看清内容,但无论怎样就是看不清,总是急得满头大汗从梦中挣扎着醒来。看床头那台黑白电视时,灵感一闪,一个晚上我就写成了一篇一个“二奶”的人生自述,全是照着正放的电视剧中主人公的人生经历搬来的。贴了三张邮票寄走的稿件却如泥牛入海再没了音讯。这是去年9月份的事,到现在我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幻想,说不定哪天这篇稿子就会发表。
我不想出门,因为兜内money不多。将近一年了,到现在我只发了5篇文章,全是亲情小品文,共挣了稿费305元。我跟家里人说我在这个城市内的一家报社上班,实际上连每个月的房租都是男友替我交的。他在一家效益不错的公司上班,终日出差,每个月最多能回来一趟,给我带回一大堆脏衣服,当然还有一个月的生活费。有时候他开玩笑说我是被他包养的“金丝雀”我极力否认的同时,内心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撞了一下。我知道他一直都爱着我,在这个都市内我们是彼此的依靠,所以除了笑着否认之外,我没多说什么。
如果真的死心塌地地承认自己是他的“金丝雀”可能我的日子会过得心平气和一些。但很多的时候“应该”是一回事,而内心的真正感觉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让自己承认这个事实,但心中却仿佛有一座钟时刻敲打着自己,拷问着自己的灵魂;我想麻木,但偏偏就有一些东西不停地提醒着自己,让我感到痛苦而无奈。
每天我醒来基本上都是上午10点多钟,洗漱完毕,刚想摸摸笔,一看表11点了,干脆吃过午饭下午开张吧!做饭时忍不住又把电视打开,等到一连三集的电视剧结束,饭桌上的碗早就干,时针也指向了下午4点半。揉揉发困的双眼往床上一歪,不到晚上8点一般是不可能醒来的。醒来后刷锅、洗碗、做晚饭,收拾停当之时黄金档的电视剧几乎已演到第二集了。等到电视节目主持人道过了晚安,我仍目光炯炯,清醒得如同夜里的灵猫。打开台灯,拿出纸笔,大脑内空空如也。天哪!谁能告诉我到底要写些什么?随手抄起一本书,直看得头一碰枕头就没了知觉。第二天醒来,大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就开始问自己:“不写东西,你靠什么来生存?你甘心当一只被人包养的‘金丝雀’吗?你的青春难道就在这间斗室内度过吗?”问也问完了,甚至流下了莫名其妙的眼泪,但新的一天与前一天并无太大的差别。一边自责着,一边懒惰地生活,每天似乎都忙忙碌碌,但我一直没有收获到什么。
不看电视时,我读了不少书,可谓泥沙俱下,兼容并包。看池莉、方方的小说我跟着感叹生活的不易;读一些文学理论方面的专著,我还认真做了不少笔记,但我不知道这些笔记有什么用,并且往往看完就忘。掂起红楼梦,吟诵其中悲凉的诗句,那份感伤让自己都会事后大吃一惊,但每次必定如此,也许这就是经典之作的精妙之处;搂着一本近似垃圾的黄色小说我也会看得心潮澎湃,情不自禁。
除了过年,我从来不回家。偶尔写封信,也全是一些报平安的好话。母亲只知道我很忙,她一直以为女儿大学毕业在省城找了份非常体面的工作,只不过没有经常回去表示孝心而已。其实我很想家,尤其在生病的时候。年前,就在冬至的前天晚上,我熬到半夜渴得不得了,但暖瓶里一滴开水也没有。于是,胡乱啃了一个苹果,我便睡了。这下子可惹了麻烦,下半夜,我起来了五次,天亮时人拉肚子拉得连起床的劲儿都没有了。一个人在床上半清醒半昏迷地睡着,隔壁的人家正和亲朋好友一块包饺子,聊天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让病中的我泪如雨下。再看一下我的小屋,除了被窝一切都是冷的,头天的饭碗仍在饭桌上干着,大张着空洞的嘴,仿佛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那一刻,一种思乡之情是那般地刻骨铭心,但抱紧的仍是自己无力的双肩。
实在寂寞难耐的时候,我就跑出去给男友打手机,很多时候他都慢言细语地劝慰我,向我诉说相思之苦。但有一次,我刚一打通电话,他第一句话就说:“上个月我光手机费就用了800多元。”泪,立即从眼中流出,我匆匆忙忙跟他“嗯啊”几声便挂了电话。我知道他是无意的,但走回小屋时,我已泪流满面。我没有钱,但却有太多的自尊,没有文人的才华,却具有太多文人的敏感,所以我令自己受到伤害。
终日我就穿套睡衣在不到15平方米的室内晃来晃去,困了就睡,醒了就看书或看电视。有时一个念头上来,我会拉上窗帘、锁上门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然后拿着钢笔从脚趾开始,在自己的皮肤上默写唐诗三百首,我有一种想把自己弄伤的欲望。而一旦一不小心把皮肤哪个地方刺破了,看到伤口处的鲜血慢慢把字迹染红时,我又会一下子绝望起来。扔掉笔,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眼泪慢慢流到下巴的全过程,然后再冲镜子咧一下嘴,笑一笑,一切很快又平静下来。不知道这叫神经质,还是变态,但我又很明了自己都在做什么。
我很清楚自己应该走出这间小屋,应该真正深入采访才能写出有分量的纪实稿件。于是我找同学,希望能发现一些信息,聊天时他们都说我知识面太广了,简直是一个女才子,将来必成大器。尽兴而归,回到那间小屋我却有一种刚刚卸妆后的疲惫,仿佛自己进行的是一场表演。女才子有什么用?只要不换成钱,一文不值!我想出去采访,但我没有工作单位,没有工作证,谁相信我?我更没有出去采访的经费,自尊不允许我有如此奢侈的花费。况且线索很少,稿子写出来也不一定入编辑的眼,所以我一直没敢轻举妄动。我知道这是我在为自己找借口,但日子就在这种清醒和麻木中一天天从指缝间滑落,包括我日益憔悴的青春。
有时候傍晚我强迫自己到外边转转,因为我怕自己会发疯。看着同龄的女孩子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随意地在大街上闲逛,一种羡慕亦或是嫉妒令我痛苦不堪。来来往往的人们提着菜篮走向他们自己的家,我的归处何在?我拥有了自由,最大限度的自由,并且衣食无忧,但就在这个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我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