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困顿

锦衣夜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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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惜晚被这样一急,情绪波动,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进了卫生间,又是一阵大吐不止,只是早已吐无可吐,口内发苦,眼泪倒比口内的秽物还多。陆沁园急得什么似的,端水递毛巾,生怕女儿有什么事情,花满庭还在兀自生气。

    他认定花惜晚和莫然不堪的事实,也是心头焦虑。莫然从来就喜欢花惜晚,他不是不知道,好在花惜晚从小就懂事,一直对莫然没有男女方面的感情,但是她现在正是感情受挫的时候,身边有这样一个体贴的男人在,谁能确保两人还能一如既往的清白无辜呢?

    她不能和莫然在一起,他又不能直言其事,憋得只能将气发在莫然身上。

    花惜晚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红肿着双眼,花满庭心一软,乖女儿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知道现在不狠下心,以后就更难收拾了,冷着脸,就是不肯看她。

    花惜晚始终也无法这么狠心绝情,不由道:“爸爸,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不拿掉孩子,没什么好谈的,你也不要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花满庭硬起了心肠。

    “那好,我走。”花惜晚咬住了唇,拉起了自己并未动的从日本带回来的行李箱。

    陆沁园急道:“怎么能女儿这样出去呢,大晚上的,她身体又这个样子。你怎么和女儿犟到一处去了?你快劝劝女儿啊。”

    花满庭哼了一声,“我说了多少次了让她不要和那个小鬼在一起,她偏不听。现在什么样子了,你还护着她!”

    花惜晚已经走出了门口,听到父亲如此说,更加无法留步,大步走了出去。

    “嗐,晚儿,女儿,你等等。”陆沁园见花满庭无动于衷,只好自己跟了出去,接过了女儿手中的箱子,劝道:“晚儿,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你爸爸他是在气头上,过一阵子消了气就好了,你别走,留下来我们好好说。”

    “算了,爸爸他根本就不好好听我说,我还是等他自己冷静了再回来吧。难道只有你们认定的人,才是好的吗?我连交什么样的朋友,都不得不听父母的吗?妈妈,我是大人了,是结过婚,有孩子的大人,我能明辨是非,也懂事理,爸爸说那些话,我真的不能接受。”花惜晚黯然道。

    陆沁园也没办法跟他说莫然的事情,只得说,“你爸爸是一时急了,尽说糊涂话。”

    “妈妈,您也怀过我,就算您遇到这样的事情,您有想过要放弃我吗?宝宝在我肚子里,我都能感受到他在动,去检查的时候,能清晰的听到他的胎心,爸爸这样说,我是真的舍不得。”

    “傻孩子,傻孩子,”陆沁园骂道,自己反而去抹眼泪,“楚原来找过你好几次,就算你们离婚了,他也还是在乎你的。虽然妈妈不忍心你受委屈,也不赞成你马上重新接受他,但是莫然,妈妈和爸爸的意见一样,也是绝不会接受他的。”

    “妈妈!我和然哥哥只是朋友,您应该最清楚了。您也觉得,我是那种随便乱来的人吗?”花惜晚没想到母亲也这样说。他们都不喜欢莫然,但是她跟莫然,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人人都说这样的话呢?

    陆沁园当然不敢告诉女儿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只好强笑道:“妈妈当然知道你是乖儿女,但是……但是……”想说但是莫然是不是也这样乖,也能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能以礼相待,那谁能保证?

    想了想,终是无法出口,道:“但是莫然不是有思怡了嘛,妈妈当然不肯让你才从一个漩涡里走出来,又陷入另外的纠缠。相信爸爸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那个人不太会说话,难免越说越急,你别往心里去。”

    花惜晚低头想了想,就算有道理,但父亲那样的话,打击得她无法呆在家里安然面对二老,蹲下身去行李里面找出两个盒子,笑道:“妈妈,这是我给您和爸爸带的礼物。既然这样,我先在外面住一段时间,等爸爸消了气再回来。”

    本来想开口告诉母亲,孩子是范楚原的,但是听母亲话里的意思,他们始终还是对范楚原抱有希望,生怕父母会忍不住告诉他,他那么想要孩子,肯定会单纯为了孩子来找自己,那样的纠缠,除了徒增烦恼和伤感,还能有什么用?又忍了忍,没有出口,想不如先这样吧,一个人也好,自己这两个月,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不也挺好的过来了?

    陆沁园见女儿拿出礼物,心里疼她的乖巧,又见百般留不住女儿,拿出了一把钥匙放到她手心,道:“这个房子是以前外婆给我买的,你小时候也常去的,你现在先去住着,妈妈隔天来看你。你拿着,你这个样子,总不能去住酒店吧?”

    花惜晚接了钥匙,事情到这个地步,跟她回来时候的预期,完全不一样,懒懒地也不想再说什么,终于在母亲的目送中打车离开。

    花满庭看到陆沁园一个人回来,失声道:“晚儿真的走了?”

    “你那个样子,是我我都被你气走了,别说晚儿了。”陆沁园没好气的说。

    “我还不是怕她和莫然闹出什么事情来,你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的。天意弄人,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是这样的情况,莫然这样的孩子,晚儿嫁过去也是她的福气。”花满庭喃喃道。

    陆沁园叹息一声,“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老公,你今晚真是太武断了,你哪怕再急,也不该跟孩子说那些话。你有没有想过,孩子不是莫然的,是楚原的呢?”

    “晚儿跟你说了?”花满庭急切道。

    “她什么也没有说。”

    “唉,我也是看到她和莫然在门口那个样子,一时急昏了头脑。即便是楚原的孩子,他们婚都离了,你愿意看到晚儿为了一个孩子,被毁掉一生的幸福?我恐怕……恐怕也不会同意她留下孩子。”

    陆沁园望了一眼花满庭,看到他坚决的神情,张口想说什么,始终没有说出来。

    肚子里的孩子,算起来已经快四个月了,花惜晚只是偶尔接到母亲的电话,知道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父亲始终不赞同自己要这个孩子,更断了回家的心思,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一直疼自己的父亲,这次会这样坚定的否认自己的想法,甚至不惜让自己离开。

    花惜晚平稳了一下思绪,这套房子在三楼,她爬楼梯上来,稍微走快了两步,都不免心慌气短,也不敢再多想什么事情,热了打包的汤,好歹喝了几口。

    坐在书桌前,算了算去医院做验血的花销,居然花了三千多,不由咂舌。又看了看在超市里买的东西,只是奶粉、酸奶和水果而已,花了五百多,那么今天,连三顿饭,宵夜、甜点、奶茶,打车的费用,以及在楼下买了一小束花,一共花了小五千了。

    她一向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一向都是刷父亲的卡,连信用卡账单都没有看到过,现金则随时有母亲备着;嫁给范楚原以后,衣食住行更是没有操过什么心,在日本,公司几乎也包了所有的花销。现在一个人住,乍一算,开销如此之大。即使她有在这个城市中等偏上的收入,不算今天去医院的费用,只是吃、行而已,她的薪水,这么算下来居然也才勉强只够半个多月的花销。

    现在就入不敷出,那么,孩子生下来,自己至少有一、两年时间不能上班,还需要请一个保姆来照顾宝宝,这个花费,将是惊人的数字了。

    在电脑上打开网页,查了一下手中所有卡上有的钱,父亲以前给的十万没有动,在水吧里挣的钱还有三万,这次去日本,补贴加薪水和奖金,是十万,查了一下,自己原来用来给范楚原医药费的卡上,居然有一百零三万,看日期,正是结婚的时候范楚原存上去了一百万的。

    想起旧事,又是一阵惆怅。呆呆地看着那个一百零三万,叹息一下。

    还有一百二十六万,花惜晚松了口气,他给的一百万,看机会用吧,以后自己省着点花,工作上努力一点,尽量保持收支平衡,带好宝宝还是不成问题的。她找出一个笔记本,把今天的花销一一记录上,然后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在旁边,至少,宝宝是健康的,这比有更多的钱,更为重要。

    “一盒甜甜圈多少钱?热牛奶呢?”花惜晚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以前,她是从来不问价格的。

    “四个装的六十,六个装的八十。热牛奶小杯十五,大杯二十。”店员熟练的回答。

    花惜晚想了想,说:“我要六个装的,要半盒吧。热牛奶不用了。谢谢。”家里冰箱里有牛奶,自己回去也可以热着喝,虽然麻烦点,但算下来只要不到一半的钱。

    提着盒子,远远地就看到母亲在路边向自己这边张望,花惜晚赶紧跑过去,“妈妈您怎么来了?”

    “我炖了汤,来看看你。”看了看花惜晚手里的东西,嗔道:“就吃这个啊?孩子营养怎么够?”

    “您这不是炖了汤吗?”花惜晚笑道。

    上了楼,才发现陆沁园提的食盒里,远远不止炖了汤,还有好几样花惜晚爱吃的菜,以及一些精致点心,花满庭口里硬气,那天气走了花惜晚,已经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天天都催促陆沁园来给女儿送东西。

    “天气渐渐要热了,我把你的衣服也收拾了些过来。你爸那个犟脾气,嘴倒是硬,心里还是疼你的,妈妈找个机会,你们父女俩好好聊聊。”

    “嗯。”花惜晚应着,嘴里专心对付妈妈带来的菜。刚刚在办公室才吐过,晚上还有服装节的发布会,不吃点东西,怕是挨不了那么晚。

    陆沁园想了好久,终于问:“晚儿,你告诉妈妈,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她当然相信女儿不会在外乱来,但是花惜晚一直没说,她总是悬着一颗心。只要不是莫然的,至少她心里已经暗自认同了这个孩子,为了花惜晚的幸福着想,大不了自己辛苦点,帮她把孩子带大。

    花惜晚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响了起来,花惜晚一边接电话,一边拿包穿鞋,扭头跟陆沁园说:“糟了,我要晚了,妈妈我改天跟您说,要赶不及今晚的时装发布会了。”

    “你慢点,这么毛毛躁躁的,哪有个快要当妈的样子?”陆沁园急道,生怕她摔着自己,又赶着收拾了点点心塞到她手里,道:“拿着去了吃。”

    花惜晚接过,匆匆走了出去。

    打车赶到的时候,时间刚刚好,舞台已经完全布置好了,温璐婷和莫然刻意照顾她,没有让她来参与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但是模特身上的衣服,还是需要她这个主设计师来过目的。

    花惜晚看着莫然脸上持续未消的伤痕,避开了他,他有未婚妻,自己是太不懂事了,什么事情都找他,哪怕他真的是亲哥哥,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父亲那晚的一顿打骂,不光落在他身上,也落在她心上,是自己不好,要不是自己随时那么依赖他,在他面前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也不会说那些要照顾自己的过分话,让父母误解吧?

    莫然好几次给她打电话,她都淡淡的,在工作室里,她也不正面和他说话,他甚至连她搬了出来,住在哪里都不能从她的口里问道,现在又看她避着自己,心下怅然,端了酒杯,去台下应酬同行和媒体。

    因为花惜晚设计的衣服一早就被悦己成衣看好,才得到这样的机会来参加发布会,莫然工作室也得到珍贵的合同,所以她设计的衣服被安排在开场和压轴两个位置。众所周知,开场和压轴是服装发布会最重要的两个位置,花惜晚虽然做了十足的准备,还是紧张得手心上直冒汗。

    温璐婷一边给模特整理衣服,一边安慰她:“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好的东西,肯定会大受欢迎的,晚儿你不相信你自己,你也该相信我们啊。你过来看看,这个模特身上的衣服,差不多了吧?”

    花惜晚笑着过去,端详了一会儿,道:“没有问题了,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音乐响起来,主持人走到台上,隐隐约约在说什么,因为紧张,感觉到肚子的孩子也躁动不安,轻轻动了一下,花惜晚握了握拳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告诉自己,是模特走,又不是你走,花惜晚你在担心什么。

    温璐婷对模特说:“去吧。”

    那个穿着花惜晚设计的裙子的模特,摇曳生姿的走了出去。温璐婷笑着问:“真不出去看了?”

    花惜晚笑着摇头,“还是不出去了吧,我都还没换衣服呢。我穿着套头衫牛仔裤出现在服装发布会的首排,明天的头条说不定就是我了。”

    温璐婷被她逗得一笑,道:“那我带你去单人化妆间休息一下,压轴的时候,我提前来叫你。别忘了,最后的时候,主设计师要和模特同台,待会儿我来帮你换衣服化妆哈,你可不许跑了哦。”

    花惜晚被带到单人化妆间,向左侧卧在沙发上,自从医生说向左侧着睡对宝宝的发育有好处之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睡觉,她并不习惯,有时候睡了起来,腰酸背痛。发布会的时间很长,没三四个小时完不了,她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会儿了。拿了毯子盖住背部,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一个人推门进来。走近,看到她恬静的睡颜,不经意地笑了笑,她总是这么爱睡,无时无刻何时何处都能睡得着。

    最近,她像藏起来了一样,又像是在故意躲避什么,总是不出现在以前常出现的地方,除了能在工作室看到她的身影外,他居然在停车场,在打车的地方,在她以前常吃甜品的地方,看不到她。

    她是真的和莫然在一起了么?他摇摇头,他常常看到莫然也是独自一人。

    她是去哪儿了?她是知道他一直在身边,刻意避而不见么?他以为回国了,能看到她的机会就更多了,却没有想到,他反而像失去她了一样,常常找不到她。

    毯子并不长大,只是用来打盹儿时候用的,盖住了她的身体,她的脚便全部裸露在外,十个脚趾紧紧地并排在一起,排出了令他炫目的形状。

    有一次,她也是这样,在家里的沙发上睡着了,他轻轻地拿起她的脚,摩挲了一会儿,心一动,便将她的脚趾放进了口里,花惜晚被瞬时惊醒,看到是他,浅笑一下,又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却被他用舌头扫得几欲瘫倒在沙发上,团起身子,薄嗔浅怪的钻进他怀里。那时候,是他们最甜蜜的时候,所以她毫不设防,接受他任何不可思议的宠爱。

    可是,现在她还会吗?以后她还会吗?

    他轻轻地伸出手去,抚了抚她掉落在眉间的发丝,喃喃喊:“晚儿,晚儿~”

    花惜晚没有睁开眼,只是顺着他的声音,低声道:“原哥哥……原哥哥……”一如她以前,在他怀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