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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咫尺与天涯的排序问题上,更多人喜欢天涯摆在前头的感觉,天涯咫尺,让人感动于远在天边,近在盈手的心灵距离。但是,如果你面对的不是一张皮肉被动地无穷变化的角色面具,而是一个随意游荡在网络世界,伸手几可隔着电脑荧屏触摸到的,一个出离了现实角色皮囊困扰的,渴望袒露、倾诉和精神慰藉的陌生心灵,咫尺天涯的感觉,是否更会令人欢喜有加?真的庆幸,人与人,而且是陌生人的心灵之间,竟可以有这样直达的捷径,而且一旦抵达,便可以水乳般的交融到一起,从此,只要有台电脑,便拥有了可旅栈一样,任由在现实中走得乏累不堪的心灵随意栖息的一生之票。请原谅我在现实中找不到有同样优惠条件的住宿凭证的命名,现实中最多只有月票、年票。我也无法用结婚证之与家庭的关系来取代心灵旅栈之与一生之票的关系,心灵更适宜居住旅栈,而不是家庭,因为,倍受现实困扰的心灵更愿意出门旅行,家庭式的归宿往往象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一样,是心灵的坟墓。
就此打住旁逸的话题,并先回到陌生人的心灵上。在久远的已往,陌生人与陌生人的心灵想一经接触便能寻找到近在咫尺的感觉,简直也是一部科幻片。但谁也没想到,这搅拌着热泪的梦幻竟隔着冰冷而无生命的电脑荧屏变为现实,并依然能保持天涯一样悠远的距离,这距离,不但是为想真诚袒露、倾诉的心灵屏蔽来自现实的不安全因素,而且,更重要的是为天性喜欢漂泊的心灵,提供了一个有咫尺与天涯之间那样浩瀚的任由畅快漫步的区间,而随意漫步,又不必突破薄薄的荧屏,仿佛中学时学到的一个函数解析图,心灵曲线可以无限接近x轴、y轴,但永远不能抵达x轴、y轴。只是有意味的还是,x轴、y轴不仅代表那个你正面对的,彼心灵寄寓的你可能永远见不到庐山真面的肉体的网友,也代表这个心灵本身的真实性和纵深度。但是,我们的初衷虽然是与陌生心灵进行真诚的袒露和交汇,却似乎不是十分重视这个心灵的真实面目,也许,一旦见到那个真实面目,内心的美妙感觉会立即荡然无存,更严重的是,我们同时也付出了不再可以痛快袒露和宣泄自己的代价。许多人近乎恐惧的害怕见到彼此的真实面目,仿佛害怕观看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铃时,看见从电视屏幕中爬出的披头盖脸,一身丧白,水淋淋的贞子。我们与陌生心灵漫无边际的聊天,其实是在维护自己的心灵对真诚袒露的渴望,和对美好心灵的幻觉,并通过网络不停捕捉着这种渴望和幻觉,但谁又敢肯定,网络里是否也存在着象贞子一样设下的灵魂陷阱?许多时候,我们维护自己的心灵对真诚袒露的渴望,对美好心灵的幻觉,已到了刻意的程度,但还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又一种心灵困境,不仅是出现的那些让我们有另一种百无聊赖感觉而不得不规避的网友,也包括无意甚至故意设置在我们坦诚交流的河道上的恶毒诱惑。这种困境,甚至在网络上直接把我们重新压缩进自己现实中狭小而尴尬的朋友圈,回到另一种“安全”环境中感受虽起了个另类昵称,但仍然能清晰感觉到的再熟悉不过的热哄哄的气息,这时,既不是天涯咫尺的感觉,也不是咫尺天涯的感觉,或许两种感觉都有,混搅在一起,滋味颇觉怪诞,怪诞得让人不由得苦苦一笑:“难道,电脑荧屏前的咫尺天涯,也是一个关于人心距离的寓言或宿命?”
徐志摩的话:“我将于茫茫人海中寻访我惟一的灵魂知己,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较之现实中,在荧屏屏蔽加现实释放营造的,梦幻般的,无处不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网络世界中,这寻访应该有更大的成功几率,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仍将是我们秉承的原则。
如果今生有幸在网络世界中寻访到几个灵魂知己,他日黄泉路上,我也一样会偷偷泼掉孟婆的那碗美味无比的迷魂汤,好以明亮的眼睛,穿越未知的来生,寻访那些曾牵惹了我心弦的人。但来世,我依然会拒绝打破那层薄薄的荧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