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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早晨还在满大街穿着短袖的城市，晚上就降落在了零下十几度的乌市，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直到夜里一点多的寒风把人淋漓地吹了个通透，才被强迫地清醒过来。
乌市，我真的可以离你这样的近？
缩着肩胛抱着臂膀，边跳着脚边跟着人流四处张望。那期望中一切会来吗？
一千多个日夜辗转的过往，在我的生命中不算长，可温柔漫过千山，中间隔着的是无休止的等待。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长久到有些麻木。长久到，即将淹没我守望的热情。
我已在寂寞的等待里，枯萎发黄。
身边的陌生人，瑟瑟发抖地抱怨机场的设施太落后了，竟然要走一截没有灯也没有暖气的路。我的心里却在隐隐地担忧，这里的一切又会是怎样的呢？可否会和自己想象的一样？
走出大厅，我们看见了几张顶着寒冷，在深夜满带笑意的脸，第一时间的感动扑面而来。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和你初见时的一刹那，想起了初见你时，你温柔的眼神，温柔的声音。温柔，从那时起，便成了一把画地为牢的锐刀，将一圈圈的守望刻在心上。
从此，我明白了什么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地为你执着。就如这个冬天，千山万水，我依旧在心甘情愿地寻找温暖的痕迹。义无反顾。
二
早晨，路面结成了冰，又硬又滑。风清冽地在身上游走。
不习惯这样的路面，几次都差点滑倒。不得不把旁人紧紧地抓着。终于我也变得如此小鸟般的依人了。可路在脚下，心却不知在何方。
喜欢挑有雪的地方走，喜欢看积雪，在我的脚步里支离破碎。
住在嘈杂的小区，每到傍晚，路边就挤满了各样的摊贩。蔬菜、水果、干果，烤羊肉串
维族老乡、汉族老乡的叫卖声、讨价声、说话声各种方言，懂的、不懂的，在寒风中嗖嗖地流窜。
地下的蔬菜叶子随处可见，踩的久了，就变成泥浆，践踏在形形色色的脚下。泥泞的街面，乱作一团的景象和初来时的工作一样，没有头绪猝不及防。
洗澡回来，头发冻的结了冰。一绺绺，硬的，像抹了一层厚厚的发胶。边走边摸，心里在痛。
寂寞与盼望，失落与冷意，纷踵而至。
开始后悔，开始想家。
记得刚说到要来时，兴奋的一个晚上都辗转反侧地没法入睡。眼睛困得酸痛，可意识和想念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那今天又是怎么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样的方式，真是有些意料不及。
三
现场的温度计显示着零下五度。
他们都说天气真暖和！我也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一群人围着火苗窜的老高的炉子，谈论着零下二十多度时在现场的艰辛。口气就是谈家常般的平静。
生火炉的是个叫阿兰的甘肃女子。第一次到现场，她站在我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便多看了她几眼。浓密的眉眼，睫毛黑黑地向上翘着，粗糙的皮肤，眼角周围布着纹路很深的皱纹。看着她的脸，我想象她年轻时的容颜，应该是漂亮的。
她经常会围着我问，冷不冷？用不用把炉子点着？她絮絮叨叨说的其他话，很多我都听不懂。总以为她已是中年。后来，听说她只有29岁，离了婚，我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我为她的年龄感到惋惜。多么好多么值得挥霍的年华！
一个女子逝了容颜当真可怕吗？那绽若烟花的容颜曾经那么美！可消逝了，似乎青春都已不在了。
女人的悲哀！岁月的可叹！
不服老不行，老不是罪过，可自暴自弃的老，却又是无法原谅的。老去，容易，可要像雪小禅说的那样，优雅地老去，也确实难得。
正像她说，时间赠人阅历的同时，一定把更无情的沧桑也随手相赠。
青春远了，容颜逝了，这是自然的馈赠。外表的美可以消散，但内在的美却可以历久弥新。那是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优雅，比年轻貌美的时候更有味道，甚至那样的美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活着是一种态度，是自己的方式。好与劣，放开与禁锢，取决的是在自己。
这是一种纯粹，一种境界，一种坦然。
如果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优雅地老去，老就老了，有何不好？
四
暖气充足的房间，夜里热的醒来。身上竟然沁着汗珠，湿湿的。
北方的冬天，尽管外面冰天雪地，可屋里却熙暖如春。比起家乡不冷的冬天，这里关起门的日子，反而显得宁静，温暖，好过。再冷，都不用手脚冰凉地在夜里苦熬。
还是经常会在夜深时不知所措地醒来。有时一点、有时两点、有时四点于是，有关你的种种思绪，便破壳而出。这时的想念，你可否感觉的到？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古乐府吹了几千年的风，悱恻地刮进心里。
这时的你正睡的香甜吧？做梦了吗？而你的梦里一定不会有我。契合是什么？这样的局面显然不是。这就是我所要追寻所要等待的吗？
真的想知道，可会有人在这样的夜里曾经倏忽地想起了我。
在外的日子，潇洒是给别人看的，孤寂留在心里。
刚来的时候，觉得委屈。不习惯走那么长的路去有些脏有些冷的公共澡堂。不习惯和别人同住，觉得没有了自己的自由和隐私。可呆久了，反而觉得依赖，依赖室友们的热情，依赖室友们的友善，依赖室友们同在异乡的孤寂。
有次醒来，躺在床上不想动，听见客厅一支接一支的点烟声。便窸窸窣窣地起身，打开房门。阿良正在网上鏖战，听见声音，回头看着我笑了，他有些长的头发挡住了他一半的眼睛，他顺手撩开，灯光下他的脸格外的干净。
笑着在他的对面坐下，没有说话，只有两台电脑的呼呼声，在寂静的屋里空虚地回响。
五
从小就生活在温暖的南方，甚至没有真正地看过下雪的景象。
头一次下雪，我正站在六楼的窗口边发呆。听见同伴夸张地大声叫道，下雪了！
我抬起头。
这么大的雪，怎么可以下的这么无声无息？这么的纷纷扬扬？大块大块的雪花，不像是从天上落下，而是从房子的另一头挥洒过来的。只是一会的功夫，地上、树上、车顶上，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厚厚地铺上了一层素白。
喜欢白色的纯净，就像喜欢一个人的纯粹，不沾尘埃的干净。甚至连爱也奢望如此。
一时兴奋的有些不知所以。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多想告诉你我此刻的心情！
平时肮脏的街道，在雪的包裹下，都变得妖娆了！
妖娆这样的词，也许本不该用在这里，太过媚了！但在我的眼里，妖娆就是一种状态，和颜色无关。那就是极致的、没有丝毫吝啬释放自己美的一种状态。就像那句：如果爱，请深爱！喜欢这样的极尽，这样的怒放。是花，就要开到荼靡，是美，就要美到蚀骨，是痛，就要痛到清冽，是爱，就要爱到纯粹。
夜里守着窗儿，不用开灯，就有很好的光线。所有的景物都清晰可见。一层层的白色密密地盖满了所有空旷的地方，分不清哪儿是路，哪儿是休闲的空地，哪儿是花园，哪儿该是长着草坪的地方。
几棵一人高的松树，在雪地里摇晃。偶尔会有刺眼的车灯，张扬地划过冰冷宽大的玻璃窗。
固执地坐着，有些痴迷，有些孤独。
关着门的卧室不断地传来一阵阵轻微香甜的鼾声。
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说，该去睡了，不知明天又会是怎样的冷。可每次又都宽慰自己，明知道是睡不着的，何必要去做那样无用的挣扎？
挣扎？蝉的挣扎，四年的黑暗，只为短短的一夏。而，我的挣扎，又是为了什么？
每次，晚上心头疯长的思绪，到早晨醒来，都会变的理智。没由来的会找出很多的理由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天使，每个人的心里又都藏着魔鬼。人的两面性，只是看哪一个会占到上风。
处在矛盾中的每天，一会惆怅一会遐想。
六
天气变得一天比一天暖和。
不远处山坡上的积雪还是厚厚的，但路边的和楼前湿润的泥土露的越来越多。
窗子外面的雪，不知是谁垒成了几个小山的形状。上面有深深的脚印。站在窗口，我总是想，我踩上去，雪会漫过我的什么地方？
天晴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见天山的雪峰在天边绵延。
那就是心中曾向往过的雪山的模样。巍峨，挺拔，气势磅礴。遥遥地相对，雪山迷雾般的白色，模糊了天的轮廓。
这样的时候，不知，可有人和我一样，在心里暗藏喜爱？
同室的张姐对我说，她今天路过了八楼。后来也带我路过了两次。
以前一直都不明白，刀郎在歌里唱的八楼怎么会有二路汽车？
八楼，本是乌市的一个地名，那里有座八层高的楼房，曾是乌市最高的建筑，因此那里就有了八楼这个地名。
刀郎忧郁而沧桑地唱了好多年，我也迷迷糊糊地跟着和了好多年：
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节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他唱的情结，可否和我的一样？
“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是幸福，是满足，更是珍惜。
如果，每天能看着你忙碌的影子，我想，我是可以爱上那样陌生的地方的。甚至爱那的寒冷，爱那周而复始的清晨，爱那乱哄哄的街景，爱那孤独的落日，更爱那每个想念着的夜晚。
平静日子里缱绻着的爱恋和满足，一天一天，随着日子悄悄地增长。
七
走出小区的门口，不远，就有一处环境还算幽雅的肥牛火锅。
木头的桌子，淡绿的台布，橘色的灯光，热气腾腾的雾气，邻桌的维族美女，一桌桌围坐在一起的客人。
热热乎乎地坐下，脱去厚重的外衣。同事们说，白酒可以驱寒。不由分说，我的面前倒上了满满的一盅。
涛子莫名地说了一句，快十五了吧，外面月亮都圆了。
有时喝酒和寒冷无关，只是寂寞的无可奈何想要宣泄罢了。没有爱的时候觉得寂寞，但真的有一天爱了，只会更寂寞。我们都是一样。
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辛辣从舌尖窜进喉咙，心口升腾出一股火热。几口下肚，就有了控制不住的兴奋，想笑。
我们没有忌讳地说起了男女，说起了感情，说起了相处日久的淡漠，说起了，有时候，幸福就是寒夜里的相互依偎。真的羡慕他们说的那种忘我的勇气。更何况到了我们这样的年龄，放弃与直面，我们缺少和需要的更是勇气。
勇气，我会有吗？勇气，你也能有吗？
有些东西就像你说的在我们的心里其实都有，只是真的缺乏勇气罢了。我是很用心地去聆听着你，可遗憾的是我却一直未曾懂你。
突然就想起和你在一起微醺的那个夜晚。还有在风冷刺骨的路边，你叫我下车和你一起看夜景的晚上。
那晚，借着酒意我说，靠近你温暖我。我看见你眼睛中的那抹光彩。那就是我想要的吗？喜欢有时就是这样简单。
那晚，风好冷。笔直的路，黑且静。
路两边低矮沉默的山丘，还被雪密集地包裹着。广漠的天穹下，静穆的好像只有我们。
冷寂的夜，我偎在你的身边。
这样的情景，是直抵心底的感动。即使很多年以后，我依旧会记得，记得我们十指相扣时你让我感受到的温暖。
八
温暖和着日子悄然地来，也随着日子悄然地溜走。就像曾走进过我生命中的一些人。
流水，落花，春将去也，又怎能挽留得住？尽管我珍惜每一个片段，也珍藏，每一场悲喜。
跋涉过多远的路，有过多少落寞？听过多少红尘的耳语，历过多少无奈？码过了多少想念的字，有着怎样的心情？曾温暖着的日子，还是慢慢地风化成了我的回忆。
终是要走，我没法说出心里的难受与落魄。
没有暖气也没有生火炉的电气室冷的让人呆不下去。站在室外，风是凉的。如果有泪，也会是凉的。
没有挽留，也不能挽留。还要多久，我才会懂？
室友们，忙着陪我逛街照相，忙着给我践行，她们的热情冲淡了许多行将离别的惆怅。萍水相逢的路人，如此的厚待，无以回报，心底满满的都是感恩。其实学会感恩也是对自己的一种释放。
坐上火车，默默无语。这对于喜欢看风景的旅人来说，应该是一种好的出行方式。
从乌鲁木齐到吐鲁番到哈密一座座城市的灯火，在我的眼里进进出出。穿戈壁穿沙漠穿草原一道道望不穿的寂寞，在我的心里来来回回。
不是旅游的旺季，很多的铺位都是空的。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坐在窗口，近乎痴想地看着车窗外面。这是怎样的景色？没有一点绿色，天空一点都不蓝，而且显得浑沌。那么苍凉，那么贫瘠，真是到了草木萌发的季节，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当那只鹰闯入我的视线，才真是让我惊叹了！它坚硬的翅膀骄傲地舒展，在没有一线生机的荒漠，在昏沙烈日下滑过我的窗口。孤独的，只有地下的影子相伴。我的眼睛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它。它却漠视着我的目光，气定神闲地在窗外忽远忽近。
久久地凝视，心，莫名的，有些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