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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劳苦一生,一辈子在那一方黄土地上生活,未曾出过远门,见见外面的世界。他信奉祖辈留下的家训:勤俭持家,待人以宽。是个性格温和却不乏男性刚毅的人。从不与人斤斤计较,心里少有仇恨和对艰苦生活的怨忿,一心一意孝顺父母,抚育孩子。家人与村人都敬他。
他一辈子养育了六个儿女,两男四女。大女儿年方十六便送去异乡当兵,孩子也争气,在军营里学了大学课程,后来嫁在那边,生有一女,中年丈夫去世,后便回到家乡所在城市,在市里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生活不错。二女儿没读过什么书,三年级便退学了,不是他不让女儿学习,而是家里田地太多,姐姐远在异乡,弟妹年幼,又不忍父亲受苦,二女儿便自愿退学,在家帮助父亲务农。第三、第四个女儿均读到高中毕业,在那样的年岁里,实属不易。长子排行第五,读了大学本科,后分配在学校教书,再后来考上了公务员,现已是行政单位的正级书记,次子因身体不好,读到高中便没上大学,后经营生意,亦是有方有道,生活富足。
看到六个儿女成家立业,各善其道,他甚是欣慰。一直以来,他以祖辈的家训来教育孩子们,希望他们长大成人后,生活平安康乐,能不断地从生活中学习待人处事的道理,看问题头脑冷静,不要冲动鲁莽。他不能陪伴他们一辈子。惟一令他深深感到歉疚的人便是二女儿,没能让她读更多的书,年少时便跟着自己吃过太多苦,尝尽人世的酸甜苦辣,嫁的人也不是富裕人家,日子过得紧巴巴。二女儿倒并不怨恨父亲,她知道父亲自有他的苦衷,对他亦是孝顺体贴。
他待人真诚,心态平和乐观。对待儿女也是公正公平,男女一般关爱,绝不偏袒丝毫。年轻时也对孩子们发过脾气,事后便又悔恨万分,无论如何都要向孩子道歉一番。他总是说,人活着要有志气,不能甘于贫困,只要一家人团结一致,互帮互爱,没有过不去的坎。孩子们长大后果相处甚好,即便成家立业后,亦是相亲相爱,不分彼此。实属难能可贵。
在那个曾经风雨飘摇的家里,他是一家人的*梁柱,撑起一片无雨的晴空。妻子小他六岁,自从嫁他后,任劳任怨,对他关心照顾,无微不至,亦是个性格温和且善良的人。尽管婆婆对她那么尖刻,她亦是无怨无悔。一辈子跟定了他。夫妻俩一起走过了近六十年,从未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彼此总是互相体贴谅解。孩子们也效仿父母,婚后恩爱幸福,少有介蒂。
他从八十岁卧床,一躺便是七年,是妻子默默地在身边陪伴他,照顾他,每天给他擦洗身子,以免长褥疮,每天至少给他喂五顿饭。他本无病无疾,只是身体瘦弱,是烟抽多了,也是嗜好饮酒的缘故。儿女们一有节假日便回家,带着一颗充满怜惜的心和许多数不数不清的营养品,跪膝他榻前,与他共叙桑麻。欢快的笑声飘满整个房间。妻子在一旁感动得泪落,亦是喜悦的缘故。
年轻时,他体壮力强,锄地时常带着十来岁的外孙女,二女儿的孩子。他教她如果使用锄头,如何识别害虫,如何去除杂草,又不伤着禾苗。祖孙俩的汗水滴满了那方绿油油的菜地,灿烂的笑容挂在两张被泥土弄脏的脸上。自家做的简陋粗糙的小板凳,上面沾了湿滞的泥巴,几只蜗牛一步步地向上爬,爬到小外孙女的裤子上,小孩子被吓得直哭,他一把伸过自己粗糙有力的大手,把孩子揽在怀里,一边不停地安慰。他告诉孩子那是蜗牛,不咬人的。下次再见蜗牛时,小外孙女便不再害怕,还把蜗牛带回家,观察蜗牛的生活习性,在他的指导下,小女孩写了一篇观察日记。
他的关爱,不分亲疏,他性格温厚,心态平和,待人以宽的美好品德,他教育孩子们隐忍而坚定的方式,他对孩子真切的愧疚,他为每一个遇到困苦的孩子心疼难过地落泪,他憾自己没能给过妻子一种安定平和、衣食丰足的生活。躺在床上那些年,他看着妻子儿女为自己操碎了心,他真想早些离开这世间,在无声的暗夜里,那悄悄流下的泪水,饱含着一个丈夫和父亲无限的疼痛和不舍。
他走时,正是阳光晴好的中午。春暖花开的季节。看不出丝毫痛苦,嘴角挂着微笑。六个儿女跪在榻前哭得昏天黑地。他再也不能知道了。他的爱终于随着他的离世一起消失不见。然而他活着时所做的一切,对孩子们无声的关爱,他的谆谆教诲,这一切都被定格下来,永远留存在每个人的心底,永不磨灭。
他,是我的姥爷。二女儿是我的母亲。那个小外孙女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