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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在文人墨客的诠释渲染下,念及春,总给人一种崭新、明媚、充满希望之感。初春临至,乍暖还寒,倒未必似书中所写的那般明媚炫烂,相反还保留着冬之萧瑟枯凉、苍茫灰寂;待春暖花开时,转瞬功夫,夏天的脚步声便近了。春之短暂、之贵,想必在于此。欲待花开去读书,蓦回首,春华已虚度。
每年春日,都少不了落几场雨。细雨绵绵,丝丝缕缕,滋润着干涸一冬的大地,亦滋润着人们历久枯竭、缺乏诗意的心灵。于一个性格干练、脾性急躁者来说,春天的雨怕是一种折磨,那样日日阴霾不见阳光的情景,心里都要长霉的;对于一个性情浪漫、富有诗情画意的生命来说,那倒不能不说是一种享受。且看那雨丝,纷纷洒洒,绵柔纤细的模样,像极了一位婉约雅致的水乡女子,三分羞涩,七分玲珑,或儿调皮地将你的发丝拨弄一番,或儿在你的脖颈里戏耍一回,或儿跃上你的长睫毛跳一场春日里的华尔兹。闭上眼,仰起脸,静静地感受雨丝洇落在脸庞上的美妙感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年少时,喜欢沿着乡间小径,在春日里的雨丝下行走,身边陪伴着的是知心知己的友伴,聊着学业、朋友、偷偷喜欢的那个人,一路行去,可以绕行几个村庄。那时物质的贫乏,身体的单薄,远不及内心世界的丰富,固执且任性,凡事任性而为,正值青春年少的心灵,是那般渴求寻觅到人生的真谛,生命的答案,仿佛一颗茁壮成长的禾苗,期待着一场春雨的滋润般。待不知不觉走回家中,方才蓦地惊觉衣服早已湿濡,总少不了受到母亲一番斥责。长大后,在春雨中漫步的机会少了,独自闯荡,身边围转的多是同事,熟人,合作伙伴,少有心灵相通的挚友,苦于找不到那个可以相伴走一程的人,更是因为日日忙于生计,重重叠叠,早已忽略了季节更替,岁月流转,亦失了那份欣赏纯美风景的闲情雅致。偶在下班路上,洇着几粒雨丝,欲随兴吟句碎诗,在这样石头森林般的城市,总难免被那刺耳的汽车刹车声给阻断,想之是一件十分扫兴的事。
在老家那几日,日日读书,和母亲相伴,与她一起做农话,饲喂那只养了十几年的老狗,那只温顺乖巧的猫,饭后叙家常:生活,工作,理想,感情,无所不谈。年少时曾一度拒绝与母亲说话,嫌烦她文化太低,总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几乎目不识丁的母亲永远无法走入的世界。谁料长大后竟对母亲依赖日深,与她成了知心益友。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有多任性,当时的母亲便有多寂寞失望。母亲虽一生不识几个字,记性倒十分好。那日阴雨天气,和她同坐门前聊天,看着满天满地的纷细雨丝,母亲轻轻吟喁: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她问我是否还记得这首诗,我笑着点点头。当年读小学时,正是我在全校大会上用普通话朗诵这首诗获得了一等奖,让母亲成为全村人的骄傲:养育了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儿。未曾想,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母亲一直记得。
心情苦闷时,喜欢独自行走在绵绵春雨里,任身边风景兀自流转,只记取心中这一方寸之地。褪却年少时的冲动鲁莽,长大后每每遇着不顺心的事,首先想到的不是向别人倾诉一番,而是自己静下心来思考分析一下,想想哪些确是自己的过失,哪些是天命,难以改变,哪些是别人的差错。母亲曾告诉我说:一个人活着,宁可人负你,不要你负人。但凡负了你的人,灵魂上多少有些歉疚之意,日日思量,饱受折磨。活得最自在的事莫过于从不背负灵魂的欠债,心迹坦荡,无事身方轻。后一直铭记于心,未曾敢忘,并实践到生活的点滴之中。
春日落雨之夜,静立窗棂,轻掀帏幔,同时掀开的还有心底的一帘幽梦,那么漫长悠远,永无止境。听潇潇雨声,风拂之处,时而凝重,时而急促,仿佛曾经经历过的历历过往都化作无数镶珠,粒粒滑落玉盘,发出锵铿有力、错落有致的声响。
春有数种,有百花盛开,群芳争妍之春;有细雨绵绵,阴郁沉沉之春;有天高地阔,澄碧万里之春;有昙花一现,瞬息消逝之春;有朝起蓬勃,日暮落落之春每年的春天都有不同,因了天气,温度,环境,心境的缘故。人生一如春天,境随心造,那飞速流转的活着时光,因欢乐而变得短暂,因苦痛而显得格外漫长。
生在这世上,营营役役,人生最值得珍贵的青春韶华亦不过那几年:工作初成,有了值得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有时间和物质好好地规划未来,边享受着人生的欢乐边品尝着生活的况味。如果说春之于四季来说是最最难得的黄金时段,同样,一个人的青春年华亦是漫漫生命长河中最紧要且短暂的一瞬。谁能把握好人生的春天,便大抵掌握了整个命运的脉动。
庆幸这个阴雨霏霏的春天,给了我一种与往日不一样的感受,获得另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朝起阴雨又如何,且在心中种下一片百花盛开、灿烂蓬勃的明艳之春,期待下一场繁花锦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