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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连看了三部鬼片,直到凌晨四点才回房,隔天杨季燕醒来时,已经快接近中午。
一晚的狂风渐歇,只剩下不完的雨。
走出房门来,那个陪她熬了一晚,被惊悚恐怖片摧残得心律不整、几乎要挂急诊的男人,如今已经神采奕奕地坐在客厅,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
也对。人家是勤奋上进、前途无量的有为好青年,和她这废材怎么能比?
徐孟磊仰眸,先是看到一截匀称的修长美腿,然后是纤肩、luo臂,抬手拨发时还隐隐约约看得见可爱的小肚脐。
他神色未变,一点也不觉得她穿着热裤、小可爱在屋子里晃有什么不对。
“醒了?我做了咖哩饭,午餐就简单吃。”
杨季燕拨拨发,到厨房盛了白饭,淋上一大匙的咖哩,还没吃就闻到浓浓的呛辣香气。
她端了餐盘到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吃。
徐妈妈厨艺一流,身为儿子的徐孟磊由小看到大,厨艺要说多好是称不上,几样简单的家常料理倒还可以,至少比起只会煮火锅的她,厨房没她发挥的分儿。
她咬着汤匙,不自觉便出神凝思。
徐孟磊察觉了,目光短暂离开计算机屏幕。“你不吃饭,看我干什么?”
“前几天看新闻,说男生把笔电放在腿上会造成不孕耶,说是辐射会减少精虫量,修正之后,老婆三个月就怀孕了。”她不假思索,直觉便道。
“我目前又没计划要让谁怀孕。”徐孟磊哭笑不得,她干么老注意他下半身啊?换了别人他一定当成言语性骚扰,偏偏这人是神经线比电线杆粗的杨季燕
“我是好意提醒。”
“谢谢你的好意喔。”最后还是从善如流,把笔电移到桌上去了,不然她视线会一直往他下半身瞄,她大小姐坦荡荡,他可会不自在啊。
“欸,阿磊。”
“又有什么指教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白目?”老是不懂得看场合与对象说话,专挑不该说的说,常让别人不自在,也常刺到别人痛处而不自觉,那不是少根筋就能为自己脱罪的,她也想学说话这门艺术,但总是学不好。
自家人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是无心的、会去包容,外人就不这么想了,身边真正知心的朋友,也只有徐孟磊。
她从没想过他们可以往来这么久,他们之间相异的地方太多,小自习惯,大至性情、价值观,全都不一样。
她嗜辣以及重口味食物,他的饮食习惯则是偏清淡为主。
她爱看刺激恐怖片,也知道他其实不爱,只是舍命陪君子罢了,每次都在播到惊险镜头时剉一下,不自觉抓紧她的手,她哪会不知道?只是觉得平日从容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这种表情跟反应很可爱,故意抓着他看了一部又一部的恐怖片。
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评价,一个空有外貌、无脑的花瓶千金;他则相反,聪颖、出色、上进、懂得规划自己的未来,无时无刻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像她哥那样出类拔萃的菁英型人物。
她一出生就注定了好家世,没有金钱观,而他是苦过来的人,会规划收支、谨慎运用每一分金钱。
他和她真的一点共通点都没有,却是唯一陪在她身边最久的朋友,连她都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忍受她的?
“又跟幼秦吵架了?”徐孟磊一听,直觉便道。
这两姊妹时时斗嘴“白目”一词就是幼秦最常挂在嘴边形容她的。
“没有啦,只是好奇,你干么要忍受我?”
“忍受?”徐孟磊停下动作,这两个字抓住他的注意力,抬眸正视她。
“我哥他们没办法,血缘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但你明明有选择。”
“何以见得这不是我的选择?”
杨季燕耸耸肩,挖了匙咖哩饭送进嘴里。“应该说,我没想过自己能高攀得上你这样的朋友吧。”
他不轻易对谁交心,可是一旦被他认列到保护范围内,那绝对是全心全意、真诚无欺,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福气。
“从家世来看,应该是我高攀吧?”更早之前,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他,与杨家千金交朋友,究竟是谁高攀了谁?
“俗气。”家世那种东西,是最不值得夸口的,也不过就比他更懂得投胎罢了。“交朋友看的是内涵。”至少要言之有物什么的,这对他那样的人很重要,从他之前交过的女朋友特质里,就可以证明这点。
“你哪里没内涵?”
“喂,明明是我在问,你干么一直把问题丢回来给我?”
因为那也是他的疑惑啊。
她不知道,她个性很好吗?家境优渥,却一点大小姐骄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她坦率无欺,跟她在一起从不须拐弯迂回,舒心又自在。
她不知道,她善良真诚,从不吝于对他人付出,更不会计较得失,这样的特质有多难得?
“燕,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记得啊。不就是你欠了我一顿饭?”后来这几年,还了她不下百顿饭,都有得找零了。
这些年,不少人问过他们同样的问题,两个看似风格迥异的人怎么会凑在一起,还成为莫逆?她总是笑答——“他倒霉,不小心欠了我一顿饭。”
然后,就一路欠到现在,还不完。
实际上,他欠的又何止是一顿饭?
徐孟磊其实是一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不轻易相信别人。
外人看他个性温和好相处,与谁都能聊上两句,人缘不算差,只有他知道自己本性中的冷漠,一直以来,都隔着一段距离,冷眼看人生。
与己身无关的事,不插手、也不会多问。
而她,正巧就是与自己相反的人种。
热情、爽朗、大方,对谁都推心置腹,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最初,对她的印象,只觉不以为然。
那是在校门对面的食堂,新生入学后的第一个月。
前面桌位坐了六、七个女生,应该是同校的,过了用餐时段已经没什么人潮,只有寥寥几桌客人,有时过大的音量多少会传到他这里来。
起初,他没怎么留意,只是安静吃他迟来的午餐,偶尔不小心听到几句。
“为了考上这所学校,那时每天熬夜读书到半夜,考不上会被家人骂。”
“对呀,我也是。季燕,你呢?”
“我喔?笔试不太行,念书不像我哥那么厉害,是靠术科拉一点分数上来的。可能也有一点点看在我爸和我哥的面子,加了不少同情分啦。”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回答得真坦白。
“好羡慕季燕,家世那么好,不必努力也没关系,一辈子不愁吃穿。”他怎么觉得,这句话有点酸,明褒暗眨?
这女孩也坦率得不可思议,都不懂得藏藏拙,根本是变相在承认自己没本事,泰半是靠父兄护航才进得来,到底是哪来的天兵二百五?
他自认不了解女人的世界,以及那些脸上带笑、听起来却没有多少善意的言语,但或许这就是女人友谊交流的方式吧,他不予置评。
“季燕,我可以去你家玩吗?你哥都什么时候在家?”
“我哥搬到外面去住了,平时都不在家耶。”
“这个可以帮我交给他吗?”
“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吗?”
后来陆陆续续又听了几句,证实不是他多心。
那些人,表面上说是朋友,话里字字句句都藏酸带讽,真的不是他多心。
她听不出来,人家在暗嘲她是没脑的千金小姐吗?
她听不出来,人家几乎已经明讲她一无是处,只不过运气好、有好家世,以及疼宠她的父亲、兄长。
她听不出来,人家压根儿瞧不起她,只是在利用她吗?
应该听不出来吧,不然哪还能神色自若地挂着笑容?
他更正,这不是天兵二百五,根本就是单细胞草履虫的等级了,有够迟钝!
想归想,这不关他的事,他没打算理会。
前方那一桌,吃饱喝足,一个个说要打工的、去图书馆的、和男朋友有约的、相约逛街的,陆续起身闪人,独留下那女孩,喔,对了,还有帐单。
看每个人动作熟练又训练有素,八成不是第一次了。
这种“好朋友”他实在不敢恭维。
女孩看着净空的桌位,神情一瞬间涌现落寞,但很快便消失不见,重新挂回笑容,拿起帐单独自前往柜台结帐。
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将最后一口饭菜扒干净,他拎起背包,也随后前往结帐。
柜台人员还在敲计算机帮那女孩计算金额,他在一旁等待,顺手打开背包,摸索一会儿,没找到原本待在内层的皮夹,他神色一僵,低头认真又翻了一遍,糗了,真的没有。
在这当下,他也没心思去回想皮夹遗落在哪儿,那已经不是重点,比较燃眉之急的是,现在怎么办?
饶是再镇定的人,第一时间脑袋也呈现空白。
是要硬着头皮向店家说明?还是打电话call个谁来救场?或是,还没思索出结论,身旁的女孩似乎发现了他的窘境,顺手将他的帐单也放上桌面。“一起结。”
那是当下本能的反应,连思索都没有。
他有些错愕。连对陌生人都这样,她是太热心还是怎样?
结完帐,她率先走出店门,连罗嗦一句都没有。
“喂!”他追了出去,张口喊了人,却不知该说什么。“那个”
女孩停下来等待,偏头见他欲言又止,率先道:“不用谢。如果你坚持还我钱的话,我叫杨季燕,是舞蹈系今年的新生。”
舞蹈系今年才收两班学生,不难找人。
“不是”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声,脑袋瓜还在说与不说之间揪扯。
“噢,不想还也没关系——”
“我没有不想还!”
她到底会不会说话?才两句话就让他一脸的冏。“我只是在犹豫,有些话该不该说。”
“说啊。我向来都有话直说。”
看得出来。
但他不一样。向来独善其身,与他无关他向来不多嘴,可她刚刚才帮了他,让他免于出糗,虽然在她看来,只是顺手施的小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