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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芝是个安静的女孩子。爸爸妈妈带她到大学报到那天,爸爸说:“我们的芝芝长大了,长大了,一不小心长大了!”“芝芝早长大了,你看不到吗?”微芝搂着老妈的脖子,静静地听她幸福的心跳。
微芝从小喜爱养花,看院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花蕾涉过黑夜,受过阳光的爱抚、晨风的吹拂,静静地荡漾成一小片姹紫嫣红的芬芳的湖泊,她感到自己也是其中的一朵。这样安静地成长,然后开放,是她的少女之梦,是她最美好的幸福。
仿佛没有经历过痛苦伤悲,只有被爸爸妈妈宠爱的快乐、满足。当别的孩子因为学习成绩的挫败而备感压抑苦闷,甚至被家长挖苦、师生排挤的时候,她的名次即使排后,内心也没有经受过这样灰暗的考验;她仿佛被许多人遗忘在角落,只有爸爸妈妈记得她的存在,而且不在乎她的名次高低。她知道自己其实在悄悄成长,这一点让许多人放心。因为放心而渐渐放手。第一次参加高考,她如愿考上大学,选的又是梦寐以求的园艺专业。大家起初大大地惊讶一番,又感到这是多么应该的事情,纷纷祝贺她。
她结交的朋友不多,都是贴心的朋友,安安静静地交往这么多年,已经没有什么风雨能够吹破冲散。几个小姑娘第一次到小县城的“真爱ktv”里惊惊慌慌地唱了歌,喝了酒,同仇敌忾地骂走了一个小混混,怀着怦怦跳动的心像风一样旋出来,呼吸到熟悉的空气,心里方才安静下来;哈哈、格格地乱笑一阵,然后挥手告别,有的选择留守“高四”有的远走高飞。微芝说:“姐妹的心永远连在一起,我会种出一片花海,请大家一起来看。谁不来,谁就是重色轻友。”这样的话竟然也让自己脸红,她跟着大家又一阵嘻嘻哈哈的乱笑,彼此渐行渐远。回过头,微芝才察觉眼里一汪泪水。
大学的一切都是陌生,只有那些花儿熟悉她,看见她来,就晃动着腰肢欢迎她,用一种芬芳的语言为她歌唱。她常常蹲下来,悄悄地鼓励它们开得更美丽更长久。女同学渐渐都知道她最爱花,具有丰富的养花经验,有什么难题就请教她,甚至连校园里哪朵花初开、哪朵花生病都要第一个告诉她。学园艺的男同学并不多,也没有这么爱花草,爱山水,也许他们只是想着学到的技艺将会挣多少薪水,或者随波逐流地去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无聊的时候去打网球和保龄球、上舞厅跳舞、请客喝酒、上网玩游戏和聊天。微芝从来没有觉得这些男同学哪些地方做得过分,只是自己不愿意这样生活。她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另类,好像还没有走出高三的梦魇,特别喜欢看书、学习、向老师请教、到花卉基地实践、设计更复杂更丰富的园艺效果图,不安逸,不潇洒,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刺激”的寻欢作乐她一窍不通,也爱好上网,都是一些“拈花惹草”的网站。她并不讨人厌,女同学有什么秘密和苦恼都爱告诉她,让她支高招解决;一些男生也对她相当友好,甚至说亲近,不管是社会新闻,还是小道消息,都乐意跟她谈谈,听听她的高见。他们发现班级里最博学的人恐怕就是微芝,纷纷叫她“花博士”她欣然接受。
学校的图书馆距离公寓不远,一旦有空,微芝便携带上一只彩色铅笔、一个笔记本到里面看书做摘录。曾经,这种安静阅读、放飞思绪的幸福是她的奢望,她生活的小县城里没有上规模和档次的图书馆,能看到的尽是一些旧书和盗版书,新出版的有质量的书籍寥寥无几。现在,她拥有这样美好的机会,不想荒废。当不少同学把业余时间花费在手提电脑、新款手机、录音笔、cd和mp3上面的时候,她在图书馆里乐而忘返。读书和园艺仿佛是她的一对翅膀,提携她飞翔在一个美妙灿烂的天地。“只有亲自在书海和花海里飞翔过的人,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美丽芬芳、幸福快乐的天堂”微芝用彩色铅笔在笔记本上写道。
微芝难以想到,她爱情的花朵竟然提前开放,而且是在爱神似乎不常光顾的图书馆。
那是阳光灿烂的星期天,微芝坐在图书馆里做摘录,仿佛听到窗外阳光流淌的声音。她不小心将铅笔摔到地上,捡起时发现笔尖断了。没有带铅笔刀,她叹口气,准备离开。旁边的一位男生微笑着将自己的铅笔递给她,她看见他眼神纯净、安静,穿着棉质的宽大的衣服,也很洁净,有些隐藏的帅气。微芝想了想,微笑着接过,说声“谢谢”他点点头,继续默默看书。这不是微芝那样的彩色铅笔,也不是普通的铅笔,而是美术生使用的炭笔,笔心粗犷,但削得修长,让人有画画的欲望,写出的字迹惊人的黑,深刻的印记。他难道在美术系?微芝看看他的侧面,不是俊美的那种男生,普通的长相,脸上甚至有青春痘般的小疙瘩,她暗自笑了笑。
去还铅笔,却发现人早已不见,微芝有些怅然若失,到书架那边随便翻翻。她看到一本装帧精美的旅游书,伸手去拿,猛然看见对面有人也正伸手来拿,心里一惊,让坚硬光滑的纸张边缘划伤了手指,渗出血来。那人急忙道歉,跑转过来,脸色依然通红、慌张。竟是借微芝铅笔的那位男生,她心里的气小下一些。他手足无措,连声道歉,跟复读机一般罗嗦。微芝微笑着说:“不用再‘复读’,给你的铅笔。”他没有去接,恍然大悟般地转身奔跑到服务台前,讨要回一张创可贴,又要手忙脚乱地给微芝包扎。微芝出声笑起来,因为他准备包扎的是她的左手指,而渗血的却是右手指。这下人丢大了,他的脸红得触目惊心,眼里也紧张得要流出眼泪。
他们这样彼此相认相识,然后安静地相恋相爱。他叫马森,是法学系的普通学生,跟微芝同届,业余爱好画画和读书,没有其它喧嚣的爱好,但是微芝觉得有一种力量和智慧在他的内心潜滋暗长。跟“三木头”(微芝给他起的绰号)恋爱两个月,微芝才把秘密告诉密友。密友起初不相信,相信了又怀疑微芝为何保密这么久?难道这位男生非常优秀,她担心有人横刀夺爱?微芝告诉她男友的名字,又悄悄指点给她看。她大失所望,这么平庸的男生,配不配美丽博学的微芝?微芝笑而不语,看着他沉稳地走过甬道,在转弯时突然活泼地跳动一下,她的心里不由涌出甜蜜又幸福的暖流,暗想:“我爱他,真的爱他,至少可以在大学爱他四年,不,可能还要爱他二十五个四年,真正的百年爱人。”
两人都是第一次恋爱,到大二快结束时,爱情的花朵依旧那么安静地开放,没有升腾出烟花般的绚烂、热烈和迷醉。身边一些同学,换了男友女友。坚持仿佛不再是爱的一种美德。他们常常静静地牵手,暖暖地拥抱,浅浅地亲吻,感觉这样长久的守侯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承担、分享。
微芝依然爱花、勤奋读书,马森依然爱在法律条文和案例的迷宫里行走、跟微芝一起去图书馆,不想看书时,为微芝画一幅素描头像,一张一张地画下来,没有重复,都很美,用笔歌唱在爱的情绪里。马森的一位美术系朋友非常欣赏他自修的绘画技艺,称“大师在美术系外”马森知道这只是爱好而已,不必当真的创作。
两人家境都不是特别富裕,给他们的费用刚刚够用。他们从来没有去过高消费的场所,不奢望像其他同学那样“不惜血本”地配齐时尚消费品,给父母的信没有一封写着“赶快朝我的卡上打款吧”两人过生日,互送的仅仅是价值一二十元的小礼物,甚至只是微芝亲自种出来的玫瑰,或者是马森精心挑选的一个迷案,由两人一起来破,看谁是真正的“三木头”最奢侈的一次消费是两人去看一场电影,因为微芝获得最末等的奖学金,她如果走关系,不会得末等,马森害怕她失落“纠缠”她来到电影院。走出电影院,微芝掐指计算,神情夸张地说:“扣掉电影票钱,我们还有一座小金库呢!走,我带你去吃田螺!”一小盘八元的田螺让两人吃得无限幸福和快乐。旁边灯红酒绿的地方走出一个梨花带雨的时髦女郎,伤心欲绝,后面一个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追来。微芝去握马森的手,他伸过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拍她。
大三的时候,马森计划考研,两人的费用变得紧张。马森打算去做兼职。看到校园里大多数同学都在兼职赚钱,过着轻松潇洒的“校园新贵”生活,微芝答应下来。家教、推销、发传单试验一个月,马森明显瘦下,休息不好,没有时间到图书馆,学习效果也不如以往;微芝又听说一位大学生因为兼职太多,最终劳累致死的消息,坚定地让他退出“校园打工族”劝他与其这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如一心一意地学好知识和技能,给自己今后的工作和生活增加更重的砝码,至于钱的事情由她来想。
微芝的一位朋友是本市人,她的老爸从事汽车经销。她那天带微芝到自家的别墅小楼,微芝发现这片新建别墅区的建筑风格毫无变化,小楼栅栏里均是清一色一块绿草地,个性顿失。朋友老爸听说微芝的园林知识在班级里最棒,问她能不能帮他家建一座袖珍园林;身为广州人,他最讨厌楼下整齐划一的草坪。微芝愉快地答应下来,返校后几乎用去三天三夜,终于在电脑上做出十几种园林设计效果图。马森为她心痛,一日三餐奔跑着为她买来,送到女生公寓的楼下,监督她吃完。微芝说这是灵感之食,如果朋友老爸满意,军功章有“三木头”的一半。朋友的老爸对其中的一幅十分满意,为能够完美地呈现微芝的创意,他索性将整个园林工程全部承包给她。马森暂时放下考研,托到不少关系,终于跟一个工程队签下合同,在微芝身边忙前忙后,帮助她做预算,监管原材料,督促工程进展。微芝很早就发现马森擅长做这样的事情,以前帮同学去做生意,现在两个人一起经营,她看得更清楚,让她越来越欣赏他做事的那种隐藏的睿智和帅气。微芝担心耽误马森考研,劝他别这么“殷勤”马森假装生气,不愿白拿刻着“三木头”的一半军功章“一个月时间,我赶得出来。这是我们‘夫妻店’的第一
桶金,你知道吗?”“你脸皮变这么厚,当初的红脸去了哪里?”微芝果真去拧他的脸。一个月后,这个占地100多平米的私家园林终于建成,令人惊艳。朋友老爸认为比效果图还要精美、丰饶,简直是神来之笔。这单生意,除去施工费用,微芝净赚三万元,他们终于拥有一座自己的小金库。
马森考研的费用不再成为问题,而且他们还可以让辛苦上班的父母舒缓不少,这令他们快乐、自豪。几个密友聚在一起简单地庆祝一下,一切又都恢复平静。这样的成功是友谊的成功,是爱的成功,给微芝和马森的未来带来一种美好的可能,在微芝心里相当珍重,但是不需张扬,应是秘密的珍重。遗憾的是马森考研失败,一点点的差距使他跟成功擦肩而过。微芝去劝慰马森,却发现他没心没肺在寻开心,而且他的一个决定那么突兀,让人吃惊:“我不再考研,这不是我的地盘。”“难道这一年只是一种试验?这么早就退出,别人会取笑。”“我不怕别人笑,我活着不是为让别人看。这次失败让我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的一个梦。”马森的眼神安静,没有迷乱的遮掩。他是认真在想。“什么梦?”“这是暂时的秘密,跟你有关。”微芝不再追问,她相信他的决定。
走进大四,似乎一切都更加喧嚣,象牙塔里的静谧日益珍稀,书香也变得稀薄。有些同学学习与兼职本末倒置,钱包鼓胀,成绩却愈加干瘪,亮起红灯,却依然疯狂地兼职赚钱,过时尚的生活。那些走上创业之路的同学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在教室的时间屈指可数,有的赚得钵满盆满,有的亏损得满地找牙,成绩却是一样:一半以上的必修课面临补考,选修课还是一穷而白,但登上飞奔的列车,回身已难。不想独自创业的急着提前找工作,在这个出名趁早、赚钱要快的时代里,捷足先登没有错,只是就业太艰,带回学校的常是不幸的消息,郁闷得连课本都不愿掀开。那些海誓山盟的恋人在非常时期也莫名其妙地劳燕分飞,或者换人,或者孤独地啜饮伤感。
微芝和马森的心态依旧,不管外边如何风动、旗动,他们的内心却风平浪静。因为省出考研的费用,他们手头宽余,然而没有兼职,也不曾接到像上次那样幸运的生意,花费还是需要节俭。他们一如既往地发奋学习,计划着修好学业,顺利地拿到毕业证。那些早已走出校园的师哥师姐们纷纷返回教室,付出很大的代价来“回炉”、“充电”让他们想到自己的安静多么值得。微芝照样去亲近校园里的花卉,马森继续在图书馆里为她画素描,他们仿佛成为局外人。好友们为他们着急,但自己的事情也没有尘埃落定,只能爱莫能助。这一年“超级女声”的热浪也席卷到这儿,校园里更加奔放火热,一场一场的演唱会高潮迭起。那些荧屏内外的女生在舞台上放声歌唱,不知疲倦,她们的尖叫和狂欢惊心动魄,甚至哭泣、叫骂、说谎、制造绯闻、在网上匿名发贴中伤对手,争夺“粉丝”要自己能够早一日喧嚣地红起来,红得紫,甚至红得黑,都是她们渴望的“红生活”马森知道微芝平常也爱唱歌,鼓励她报名参赛。微芝说自己不需要这种一夜间的红,她笨嘴笨舌,只能在台下安静地仰望偶像明星,这种感觉也很美。马森油腔滑调地说一句:“我知道,只要是我心中惟一红的人,你便心满意足。”
安静的时间好似流淌更快,到了彼此挥手再见的时刻。微芝想起高三时的那次分别,心里重叠着浓浓的伤感和眷恋,无以言说,静静地沉陷。承载四年光阴的学士服穿到身上,合影的微芝和马森都觉得这份神圣沉甸得让人心安,他们在镜头前安静地微笑、祝福。一些同学站在一边,无限艳羡,尤其那些需要补考的同学把他们看作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英雄恋人。照片洗出,两人脸上都有美丽的红色,淡淡,动人。两人都愿意留在这座给他们爱的城市,给他们梦想的城市。微芝最先找到工作,但跟她的专业相距遥远,心中隐隐落寞,幸好工作干得顺利,薪金也高,生活似乎可以这样安静地过往。马森没有做成律师,最后安顿在一个朋友的校园营销公司,非常敬业地帮忙,任劳任怨,燃烧自己般奉献忠诚、聪明和精力。每当朋友请他合伙入股,他都婉言谢绝。朋友以为他继续在做自己的律师梦,不再勉强,按时回报他不菲的酬金。
一年后,马森拿着自己挣来和筹来的20万元对微芝说:“这是我们‘夫妻店’的注册资金,这是我的梦、我们的梦,我知道你会接受。”微芝有些意外,心里有些不平常的跳动。两人依旧安静地拥抱,温热的眼泪从微芝的脸上流淌下来。他们的“吉祥红”私家园林设计公司成立的那天,也是他们结婚的喜日。同窗好友,包括微芝那些高三时的密友一一前来祝贺。有人计算着大学同学里哪些恋人终成眷属,哪些同学创业成功,做了自己的老板。算出的数字很小很小,让人感慨不已,如微芝和马森这样安静地收获婚姻和事业的幸福伴侣更是奇迹。奇迹虽少,毕竟发生,同学们将它传为美谈,提携彼此的信心。大家要微芝和马森相互说一句爱情誓言。微芝说:“我会爱他二十五个四年,直到他脸上的青春痘全部消失,直到他眼角出现第一百条鱼尾纹。”当着双方父母的面,马森显得羞涩,眼神像微芝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纯净、安静,他说:“我们的生活都会红,不过我能给微芝的只是暗红,静静起来的红,没有伤害的红,永远的红。”这话说得多么好,原来跟大红大紫和“一夜红”相比,暗红也是一种可爱的颜色。这也是微芝自爱上花儿以来,一直希冀的最美好的幸福。大家鼓掌,为这种可爱的人生颜色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