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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场探病
时间：几天后
地点：芳春院内，瑶琴室
景：同第一场
幕启：瑶琴琴卧病在榻，宝妹端药上—
宝妹：琴姐，汤药好了，起来乘热吃。
瑶琴：（下床欲饮又摇头）把它放在桌上吧。
宝妹：还是喝下去好，这几天你病得如此模样，叫妹妹好伤心啊！琴姐哪——
（唱）那日遭难画舫上
被弃荒郊受风霜。
幸亏好心卖油郎
推车相救送回家。
你身心憔悴容颜瘦
不吃不喝身体伤。
我们都是苦命人
卖笑生涯任风浪。
王孙公子皆浪荡
万事顺受避祸殃。
瑶琴：（唱）说什么，万事顺受避祸殃
说什么，苦命卖笑任风浪。
同是父母骨肉体
岂能自践把志伤。
恶少贪色恣淫乐
难道作贱入火坑？
为姐虽然命舛乖
清白卖唱有气尚。
不贪宝贵不畏势
看穿豪强蔑豺狼。
瑶琴宁死不违愿
谁能把我怎么样！
宝妹：（唱）姐姐此言甚可敬
无奈青楼非人望。
妈妈一心贪钱财
巴结吴府计谋藏。
这几天——
瑶琴：（白）这几天怎么样？
宝妹（接唱）这几天她见姐姐避吴八
心中懊恼暗怨骂。
吴府轮番上门来
又哄又骗又威胁。
三千纹银赎你身
妈妈她——
瑶琴：（白）她怎么样？
宝妹：（接唱）立据签字应允下！
瑶琴：（无限痛心）好个昧心的鸨婆呀！
（唱）被拐入院强卖唱
三年虚度耗青光。
蒙羞虚名花魁女
鸨婆钱财无数装。
今朝她望垅得蜀昧良心
要送瑶琴入火坑。
（白）罢！罢！
（接唱）纵然此身付清白
从此断餐来争抗。
只求妹妹事一椿
我死后遗体托代葬。
王师北定中原日
你，你，你要把为姐的骸骨送还乡！（呜咽）
宝妹：（大恸，白）姐姐，你千万不要这样，绝食万万使不得，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与一些姐妹商量看能否劝劝妈妈。姐姐——
[宝妹在劝慰时，鸨婆上
鸨婆：（唱）瑶琴装病我着忙
吴府天天来传话。
送上纹银三千两
要娶花魁作新娘。
我想娇女难久养
另觅新人再开张。
（白）琴儿，你还不梳妆？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呀！
宝妹：妈妈，姐姐病还未好。
鸨婆：死丫头，谁让你多嘴，给我滚下去。
宝妹：（忍气下）
鸨婆：说话难听是不是？我看都是把你们宠坏了，像个宝贵小姐似的，也不拿镜子照照，人家捧你花魁，花魁的，唱曲卖笑能找个当大官的儿子还不满足，有本事不要捱在老娘屋里白吃饭！
瑶琴：（听不下去）好！走！我就走——
鸨婆：哼！没那么便宜！（伸手）拿来——
瑶琴：什么？
鸨婆：钱呐，铜钿银子呐，你的赎身钱！
瑶琴：多少？
鸨婆：吴公子开的价三千两。
瑶琴：三千两！妈妈，你不要逼人太甚。
鸨婆：逼人！是你逼我还是我在逼你呀！想想当初你逃难要饭到这里，瘦得皮包骨头，饿得口水嘀嗒，是我看着可怜发善心把你收下，当个心肝宝贝抚养，穿新吃油，教唱授曲，才落得花魁风姿。你就是不记恩，也不能如此跟老娘过不去！
瑶琴：几年来我为芳春院赚进多少银子，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鸨婆：吴公子如此抬举你，你自己就识相点，怎么会这样不懂事，左不肯右不允，人家是朝庭命官的大少爷，弄得懊恼起来，府台衙门一张帖，我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跟你铁索锒铛去坐大牢！
瑶琴：我宁死也不会去吴家当小妾的。
鸨婆：这由不得你！告诉你，我已经写下文书，你也成了吴家买去的人了，三天以后吴家抬轿来娶你，我是拦不住的。（返身出门）哼！
[秦重上，正撞在鸨婆身上
秦重：妈妈，你好啊！
鸨婆：卖油郎你又来作啥？
秦重：特地来望望花魁娘子。
鸨婆：哟，还真看不出你如此多情。
秦重：妈妈，这里有一些碎银——（递）
鸨婆：（接）多少勿论，落进袋里都是好的。这小子傻劲十足，怕卖油这点本钱都要蚀光了。不过上次在柳浪荒郊也幸亏他相帮瑶琴送回家，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倒要借这位傻子送送佛哩！（对秦）我说卖油郎——
秦重：妈妈怎样？
鸨婆：琴儿这几天身体差，心情也不好，你们是同乡人，要多劝劝她。
秦重：劝她什么？
鸨婆：（欲说又止）勿对，讲不来的。这小子傻劲发作反而要添麻烦，送几两银子给老娘，就让她坐一息好了。我说卖油郎，说话要听音，进门要看脸色，要劝什么，你自己去想吧！（欲下，又转身）你要讲的今天都讲，这是最后一次了！（下）
秦重：这，这，为啥啊——
（唱）妈妈说话吞吞吐吐意不露
要我相劝却为何？
讲什么，最后一次见花魁
芳春院难道门庭换。
是否姑娘遭不幸
心情烦闷不好转。
还是嫌我贫贱人
有何能耐常来院。
说话听音剌心头
我秦重难道真是在贴尽积蓄在迷风流？
（白）是这样么？唉！卖油郎啊卖油郎
（唱）闻听花魁受欺侮
牵肠挂肚心难安。
犹记那日初相会
她是愁容满面不开颜。
自云天下漂泊女
沦落江南多幽怨。
可恨吴八仗钱势
游船作狎恶行残。
蓬头垢面扔荒郊
我湖畔相遇来救援。
同是汴梁家乡人
上门安慰理应该。
旦愿话儿投机宽她心
早日康福消祸灾。
做人不能忘根本。
赤诚相助解危难。
秦重：（进内）花魁娘子——
瑶琴：（闻声，惊）呃，秦官人，请坐。
秦重：你，你身子是否好起来。
瑶琴：难为你了，柳浪搭助情还未报，又特地上门来看我，这叫我如何报答呢。
秦重：勿要说这些，你被恶少欺凌，我
瑶琴：（长吁）唉——
秦重：小姐啊——
（唱）你孤苦落魄在江南
要爱惜身体保平安。
恶少逞强来欺侮
你要多多忍耐想得开。
世上风尘多烦恼
却莫郁结在心怀。
秦重虽是同乡人
可恨我，有心相帮身贫力单实羞惭。
瑶琴：呀——
（唱）一阵清风徐徐来
冲破混沌眉宇开。
临安卖唱三年多
富贵达官常伴随。
多少雅士清闲客
虚情假意为贪欢。
谁能识，丝竹箫洞含辛苦
朱唇玉齿藏血泪。
谁能知，云髻红颜有幽恨
轻歌漫舞心攒仇。
日间常虑落虎口
夜深数惊恶梦摧。
今日里，吴八鸨婆齐相逼
身陷泥沼心交碎。
可敬眼前卖油郎
素昧平生来相慰。
字字句句肺腑言
真情爱惜在心头。
贫贱自有侠义人
我何不乡亲面前实情流。
（白）哦，不，不——
（接唱）他稳重清白一后生
是无能力来解救。
倘若被卷入风波
同罹灾祸受折磨。
（白）罢，罢！
（接唱）瑶琴以死抗恶少
花消玉殒志节留。
只是哪，魂飞遥天恨绵绵
愧对慈父，难酬秦重情怎休。
秦重：（唱）她分明，心中有话不开口
满腹忧愁伤悲多。
泪水淋漓自煎熬
秦重我，如何相劝怎帮助？
（白）哦，有了！
（接唱）每日挑担街上走
市井新闻无数有。
我何不找个事儿引话端
让她开口解忧愁。
（白）只是从何开头，说哪椿哪件呢？哦，有了！（对瑶琴）花魁娘子，近日京城上下都在议论一件新闻你可曾听说？
瑶琴：什么新闻？我不知道。
秦重：金邦又要向我朝索帑了。
瑶琴：达虏欲壑难填，年年索贡，岁岁输帑，还不是苦了百姓。唉，提它作啥！
秦重：有趣在这作哪，皇帝这次动怒了！
瑶琴：（精神为之一振）哦！万岁爷有志抗金了！
秦重：哪里，哪里！抗金恐怕想都不敢想，皇帝老爷是在生满朝大臣这的气。
瑶琴：气什么？
秦重：说来可悲，堂堂一个大宋国竟无一人敢当出使金邦的大臣。
瑶琴：都是些醉生梦死的胆小鬼。
秦重：就是罗，这批老爷你推我，我推你，大官不肯去，小官耍滑头，有门路的化钱财卖通太监近侍，无门路的装病生疾，一时可热闹啦！
瑶琴：丢脸！难道我朝没有一个不怕死的忠臣么？
秦重：有是有，皇帝他自己想到一人。
瑶琴：是哪个？
秦重：（唱）此人也是汴梁人
曾拜给事大夫官。
靖康之变破城时
被掳北上黄龙府。
瑶琴：怎么说，此大臣是大难不死。他怎么回逃脱回来的？
秦重：（接唱）途中得脱回江南
边庭镇守抗金奴。
慷慨激昂有志气
瑶琴：（白）是个正直的老爷。
秦重：（接唱）经常上书疾呼复中原！
皇帝见了头就痛
正好无人使金酋。
就封此人来抵数
前日跨马游街走。
官巷口，人山人海围观看
果然铮铮耿耿大丈夫。
瑶琴：不知此位大人姓名？
秦重：（接唱）大人姓莘单名善
瑶琴：（惊，白）他叫莘善？
秦重：（白）是啊，莘善，莘大人。
瑶琴：多大年纪？
秦重：看上去五十多一点。
瑶琴：莘大人何时动身？
秦重：据讲是三旬以后离京。
瑶琴：（思索）难道是真的？
（唱）听他适才把话传
瑶琴是惊喜交加方寸乱。
莘善是我亲生父
他脱身虎口回京都。
怕只怕，世上同名同姓有
再问详情明因由。
（白）秦客官——
（接唱）莘大人是汴梁人？
秦重：（唱）你我同乡不会错。
瑶琴：（唱）曾经官拜给事使？
秦重：（唱）黄帝诰榜字清楚。
还记叙，莘大人国难之日抛妻女
不忘恩碌甘作囚。
瑶琴：（唱）越听越是老父亲
看来是真不会错。
回想生离死别时
贼兵凶狠赛阎罗。
我被打昏在路旁
幸亏是，有个后生来搭救。
越看越像此客官
难道缘份有来由。
暗自思忖定心计
父女相会托他助。
秦重：（唱）她点点滴滴问详细
神情激奋有因由。
猛然记起离乱日
有个姑娘在路沟。
扑向被囚一朝官
莫非是世事千搓就是眼前女姣娥！
瑶琴、秦重：（同白）我说秦客官（小姐）。
瑶琴、秦重：（同唱）两人同把口来开
不知你要说什么？
瑶琴：（白）我们好像早就认识的？
秦重：（白）是啊！（唱）汴梁沦陷刀枪乱
瑶琴：（唱）我爹被俘在路途。
秦重：（唱）是你上前会大人？
瑶琴：（唱）金兵虎狼拆骨肉。
幸亏你与众人同解救
秦重：（唱）可惜冲散又流落。
瑶琴：（唱）今日重见旧情叙
（白）客官哪！
秦重：（白）不要这样称呼，叫我秦重，呃，卖油郎也好！
瑶琴：秦官人——
（唱）你仗义扶助心肠好
我把实情来剖露。
吴八鸨婆下毒手
强逼我——
秦重：（白）逼你什么？
瑶琴：（接唱）强逼我，卖身入府当妾妇。
三日之内来轿娶
望你设法相助我。
秦重：原来如此，怪不得鸨婆她——
瑶琴：她怎么？
秦重：她说是最后一次与你相见了！好狠心的鸨婆啊！小姐，你只要想信我。秦重舍身也要帮你脱难的。
瑶琴：难得你有如此侠义之心，受奴家一拜。
秦重：小姐，折煞我也！
瑶琴：（唱）我托你拦轿把苦诉
秦重：（唱）不知何官能辩明是非不昏庸？
瑶琴：（唱）小女生父莘大人。
秦重：（惊，白）莘大人是你的生父？
瑶琴：（唱）刚才听你谈因由。
莘大人是我令尊不会错。
当年被囚在京郊
莘瑶冒死哭送父。
秦重：原来如此，这下好了，我去，我去——
瑶琴：慢！（撸下手镯，递给秦重）你把此物带上。
秦重：要他何用，我有嘴可讲啊。
瑶琴：不。（接唱）
他一见手镯全清楚。
路上不要多开口
吴八权威遍京府。
节外生枝要避免
谅我父是有办法来对付。
秦重：好！我一切有数了。
瑶琴：路上小心，拜托了。
秦重：小姐保重。
灯暗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