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

苍白的芦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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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革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比我小半岁,在凸显年龄优势的幼儿时期,我经常把他推倒在地,欺负他,后来慢慢大了,年龄优势消失,性别优势得以彰显,他的力气渐渐大起来,终于有一天把我打倒在地,这次事件在我俩的主次关系方面起到分水岭的作用,他从此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我再也不敢欺负他了。

    我们是近邻,从小在一块玩,30多年前的孩子童年是玩大的。大人下地干活,我们在家乱玩,当然大人是把我们锁在房门外,我们这些孩子享受和狗一样的待遇,大人只负责给我们填饱肚子,剩下的就是自由生长。还好,我们比狗的智慧略高一筹,可以卸掉家里大大小小的门槛,像狗一样爬进爬出,倒也逍遥自在。有时候大人忘了带钥匙,还求助于我们爬过门楷或者翻过墙头取钥匙,这时倒是很有自豪感的。记得一年麦子快熟的时节,村子里自然又剩下我们这些闲人,我和文革又开始了爬门楷的游戏,那时文革的领导魄力已经超过了我,我开始听命于他了。在文革的带领下,我们爬到他家的堂屋里,文革用一个空酒瓶子,盛满了凉水,又把搓干净的新鲜麦粒放进瓶子里,然后一口一口的喝掉。翠绿翠绿的酒瓶子,曲线饱满优美的麦粒,喝到嘴里嚼一嚼,是麦子特有的甜润清香,再加上躲在屋里幽暗的神秘感觉,使杯子里盛的凉水变成了琼浆玉液了吧。

    初中时我们的父母把我们留洋到城里上学,恰巧我们还在一个班,那时文革已变成一个稍有虚荣心的小青年,和我班的一个全校著名的小混混成了哥们,在班里大唱甜歌王后李玲玉的我有一个小秘密的情歌,而且对我在班里喊他的小名文革耿耿于怀。看着他一路堕落,我还去他爸爸那里告状。我们从小一块玩大,彼此兄妹一样的感情,虽然按辈分我该喊他爷爷。很烦恼的是爸爸有点多疑,大概怕我目光短浅落入青梅竹马的暗示中吧,几乎时不时的在我耳边数落文革和他爸爸的没出息。文革很快结束了他的学生生涯,和那个小混混成了光荣的解放军战士。我则沿着学子的路一直走到现在。

    很久很久不见了,大家成了不相干的人,在各自的生活圈子里忙碌,虽然童年时光依然鲜活的躺在思想深处。

    爸爸的追悼会,我们子女中就姐姐眼泪滑滑的掉,她是个感性的人,也是伺候二老受累最多、落下的不是也最多的人。爸爸的弟弟,同样是白发苍苍的叔叔,物伤其类,其情必悲,用两行清眼泪给他的哥哥送行。我没哭,在这个最应该表达哀思的地方,因为心里充满对手足之情的质疑等种种纷杂的情绪:我失去了给我生命和光明前途的父亲,同时在心理上也失去了哥哥们,我哭不出来。爸爸其他亲人都是铁打的汉子。

    在遗体告别的时候,人流之中听见一个男子哭声,是那种止不住的号啕大哭,他就是文革:我家祖辈的老邻居,被时空阻断好多年的我小时的玩伴。我想在他心里他是为他失去的一段童年时光、一种标志、一个精神支柱而哭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