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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尾边的箱子里,放着爸爸的遗物,也是爸爸的精神宝库,这是爸爸宝贝一样保存下来的信件和照片。农历4月19是爸爸的周年忌日,在爸爸离开我一年的日子里,翻看这些信,触动很大。
里面的资料和信件大致可分三部分:一类是爸爸大学同窗的书信及通讯录,另一类是家信,我上大学时和爸爸的书信来往,还有一小部分是哥哥姐姐的书信;还有一类是爸爸的爸爸写给家人的信。
因为爷爷是地下党,爸爸从小接受革命教育,早早参加革命工作,爸爸的工龄可以追溯到15岁,爸爸读的中学是革命子弟学校,新中国刚刚成立,需要人才,他们这批革命子弟顺理成章的又被送到大学,毕业后分到祖国各地。在爸爸的工农速成中学通讯录里,记录着同学原有身份、现在的工作单位,他们原有身份大部分是演员,大概由于当时全国还没有完全解放的原因,他们好像还兼着一个文工团的任务,很多同学的原身份中注明团长、演员等,爸爸是演员。他们同学的职位有高有低,高的高达国家总理,低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国家干部,有几个一直从事文艺工作,职称是高级演员。爸爸常给我讲过他们的同窗情深:他们在一块上学,一块转战大江南北,作为革命子弟,一块接受组织的温暖和培养,他们挤过一个被窝睡觉,连生疥疮都是不约而同的,所以情深意重。90年代在爸爸退休后的日子里,爸爸还带着妈妈去北京参加同学会。我找到了爸爸开同学会的通知,还有负责具体接待爸爸的一个伯伯龙飞凤舞的信,告诉爸爸下车后坐几路车,转过几个弯什么的就到了,具体详尽让人感动。
再往后翻,有了一张讣告,这个名字刚刚还在通讯录里看到,定于几点几分在北京的某个地方举行追悼会,具体发车时间,路线,当时爸爸在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地方,肯定去不了,想来爸爸肯定发了唁电,在心里默哀一番。现在爸爸也赴了黄泉。
人生苦短。
爸爸重亲情,爸爸在他几个堂弟之前,绝对是老大,看谁做得不对,毫不留情的批评,其时他的弟弟们也都满头白发的年纪,可谁也没因此疏远过他,大概他平时对弟弟们是更多的关爱。
爸爸特别敬重爷爷,记得爸爸已是满头白发了,还要俯首恭听爷爷关于后代子女的教育问题,为我的学习,爸爸没少挨批,还记得爸爸流了一身汗从爷爷的房间退出来,像上朝的大臣一样拘禁。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自然是爸爸的骄傲。弄得我不得不在爸爸的骄傲后面装出百倍的谦虚以平民愤。
爸爸留着一封上世纪50年代爷爷写给奶奶的家信,当时是自然灾害,爷爷在离家很远的另一县城任师范的校长,爷爷邀奶奶去他那里过年,开头的称呼:吾爱。,旧时家信的统一格式。还有一封是爷爷写给下乡劳动的叔叔婶子,劝他们说“工农结合是时代的要求”让他们“安心劳动”学习文化,以后建设国家什么的。
遗憾的是爸爸竟然没能保留一封爷爷写给他的信,他是如此敬佩爷爷。记得爸爸晚年给爷爷写人生简历,对一个不怎么拿笔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爸爸用了几年的时间才写完,其间查档案核对事件人名地名,因年代久远,工作难度很大,那几年爸爸常说:最大的心愿就是完成爷爷的任务。
后来终于写成了,爷爷也很满意,我们子女每人一份,算是有了家庭传统可以继承,爸爸去世前的几年,我们姊妹几个却没人给爸爸写这样的简历,好像爸爸最终自己写了一份简历,现在也找不到放到哪里。
爸爸的所有书信里,有一打整齐的书信,按时间顺序排列着,占据了箱子很大的空间,都是我上大学时写给父亲的信,信封是多年不变、大学里统一的牛皮纸信封,看上面我的字体还能看出当年的幼稚。每封信都被用刀整齐的裁开,没有一点损坏的迹象。
我早已忘了我的大学,没想到父亲都给我记录在案,也许在父亲,我是他人生的骄傲,像现在我的孩子成为我的人生内容和骄傲一样,我在信里向父亲报告学校的一切情形:学期课程安排,学校活动,饭菜质量等等不一而足,奇怪的是书信中更多的是我不停邀功一样的说父母是自己最亲的人,马屁拍得相当露骨和居心不良,好象要竭力取得父母的信任并攫取点什么,再后来接进尾声的一封信是在毕业分配时让爸爸帮忙。从这些信里还找到大学的一段恋情,爸爸万万不同意,我在信中信誓旦旦欺骗他说我们只是一般朋友,其实只是把恋情转移到地下。大二那年,爸爸在北京住院治病,短短的几个月,给爸爸写了不下十封信,问爸爸什么时候合适,我要去北京看他,让他告诉我路线什么的,因为事隔久远,读这些信自己也觉着新鲜,不免用第三者的眼光审视自己,怎么看自己都像一个不断榨取父母心血的白眼狼。这是我么?不过倒是想起在早晨政治公共课堂上,不听讲,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埋头写这些信的时光。
还有一个细节,也是我已经淡忘了的,信中提到一件事:比我晚开学的一个老乡告诉我看见爸爸天天搬个小板凳到大门口的传达那里等我的信。让我想起果然有这样的一段记忆:爸爸总是掰着指头计算着我什么时候放假,去门口传达室等信。
爸爸给与我无私的爱,我什么也没给爸爸,甚至在爸爸病危的那些日子里,都不能尽心尽力的陪他。
对于父母之爱,我们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