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矛铲双飞

黄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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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翻云内劲源源不绝,通过双脚,注入滑水破浪而行,由小艇裂开来的长板上,速

    度随着每一个浪头,不断增加。

    这并非内力高的人便可做到,还须对水性熟悉无比。浪翻云可说是在洞庭湖泡大的,

    少年时便时常和凌战天以此为乐。

    只有以这个办法,才有希望在短时间内追上敌船。

    三桅大船逐渐在眼前扩大。

    船上灯火通明。

    浪翻云心中一笑,敌人显是摆开了公然迎战的格局,如此有恃无恐,希望是高估了

    自己,低估了他浪翻云,否则定是他早先想到的卑鄙手段。

    他脚下再用力,木板斜斜冲上一个浪头,在浪锋的尖脊‘沙沙’飙行,速度提升至

    极限。

    浪翻云一声长啸,大鸟般腾空而起,飞临大船之上。

    ‘噗!’

    稳踏甲板之上。

    一声长笑响起道:“好一个浪翻云,京城白望枫恭候多时了。”

    只见甲板近舱处一列排开了七张太师椅,坐了五男两女,七人背后挺立了高矮不一

    的三十名武服大汉,都是神态彪悍的勇士。

    居中而坐就是那自称白望枫的华服中年汉子,头顶高冠,身穿官服,气态不凡,只

    是眼睛生得长而细,给人奸猾多智的感觉。

    左旁是位老道士,脸容丑陋,不但没有半点道骨仙风,还神情高傲,像天下人都不

    值他一顾。

    那自称白望枫的人见浪翻云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傲然笑道:“无心道人威震粤东,

    浪兄不会没听过吧?”

    浪翻云淡淡一笑,却没有答话,他实在懒得说话。

    原来这无心道人并非真是什么道士,只是爱作道装打扮,其行为更是和道士没有半

    点相似。十一年前粤东发生的一宗七女连环被奸杀的大案,很多人便怀疑是他做的。可

    是因没有确凿证据,兼且他武技强横,没有多少人惹得起他,终于不了了之。

    于此可见此人声誉之坏。他不但为白道人士不耻,连黑道中稍有头脸的人也不愿和

    他沾上关系,不知为何今天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方面的人。

    白望枫等见浪翻云连客气的场面话也不说上两句,齐齐露出不悦之色,尤其那无心

    道人,更是两眼凶光闪闪。

    坐在白望枫右边最远那张椅子,一位皮肤黝黑、略呈肥胖的中年男子闷哼一声道:

    “见面不如闻名,我还道覆雨剑浪翻云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大魔头,想不到只是个一身酒

    味的丑汉,还装出个不可一世的样子。”

    一阵娇笑响起,坐在他身旁那风骚入骨,若非左眼下有粒恶黑大痣,也算得上是个

    美女的艳妇花枝乱颤般笑道:“三哥你真是胆大包天,惹得我们黑榜第一高手王高兴,

    小心你的脑袋。”

    黑汉大笑道:“若我黑三有什么三长两短,美痣娘你岂非要守活寡。”

    美痣娘一阵笑骂。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竟毫不将浪翻云看在眼。

    浪翻霎毫不动气,这些人均长居京城,自然习染了京师人那高人一等的心态,就些

    京官看不起地方官;京师的武林人,亦看不起地方上的武林人。若非如此,他们还怎敢

    大模大样地‘坐’在他面前。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坐着应战。

    即使庞斑也不例外。

    白望枫心中大奇,暗忖你浪翻云威名虽盛,可是无心道人、‘断肠刀’黑三、‘美

    痣娘’程艳俏这三人,无一不是横行一时的高手,这下亮出名堂,对方还是冷冷淡淡,

    全无反应,难道真是不把我们摆在心上,不禁心中大怒。

    坐在无心道人左旁是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生得风流浚俏,可惜态度轻佻,

    好好一对脚,却有一只屈起搭上扶手处,另一只摇摇晃晃,故在膝上的手把玩着一把锋

    光闪闪的护腕短刃,口内阻嚼着不知什么东西,斜着眼兜着浪翻云来看,似笑非笑道:

    “好!好!好!”连说三声‘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好’指的是什么。

    坐在他左旁,七人中另一位女性,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眉眼轮廓本来也属不错,

    但却长错了在一张马脸上,兼且黑衣黑裤,榇托起发髻上插的大红花,使人感觉很不调

    和,很不舒服。这时她咧嘴一笑,故作嗲声道:“小侯爷你连连说好,究竟人家好在什

    么地方?”

    那小侯爷眉头大皱,显然对身旁这马脸女人语带双关的献媚并不受落,眼光仍留在

    浪翻云身上道:“我第一声‘好’,指的是对方比我估计的还要早了半灶香时间赶上了

    我们;第二声‘好’,赞的是他在群敌环伺下,仍能如此从容无惧,的确是大家风;第

    三声‘好’,却是对我自己说的,若我能干掉浪翻云,什么黑榜十大高手,便可全部变

    成垃圾。”

    众人一听这三声‘好’的最后一‘好’,竟是如此,不禁齐声大笑起来。

    只有坐在白望枫右旁一直默然不语,怛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浪翻云的枯瘦汉子,

    皮肉不动,半点笑意也没有。

    浪翻云仰首望天。

    快天亮了。

    本来他有着一上船便立即动手的打算,若楞严在,他将是第一个饮恨他覆雨剑下的

    人。但楞严却不在。

    他虽站在甲板上,面对着这群来自京城的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的注意力却全放在舱。

    他只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的呼吸声,而且吸气流量较少,不是小孩,便是女子,娇巧

    的女子。

    也‘感觉’到舱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人才是浪翻云顾忌的人。

    因为只有这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难道是鬼王虚若无?只有这级数的高手,才可躲在暗处也使他感到对方的压力和威。

    但那小孩或女子又是谁?想到这答案早呼之欲出,亦只有鬼王虚若无那种高手中的高手,

    才可轻易潜入怒蛟帮,掳人杀人留信而去。

    白望枫见浪翻云一声不作,以为对方给吓破了胆,得意地望向其它人,发觉枯瘦汉

    子脸色阴沉之极,奇道:“高副教军有何心事,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那高副教军脸色条地变得苍白,忽地张口,‘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骇然大震。

    明明还未交手,这武技在众人可入三甲,身为大内禁军次席教军的‘锁喉枪’高翰

    风,便已吐血受伤。

    只有浪翻云知道对方由他飞临甲板上时,便全力聚功想找出手机会,但直至此刻仍

    出不了手,给欲去不去的内劲逆回经脉,故不得不喷出鲜血,以减轻血脉内的压力,否

    则将落得血脉破裂之果,那才真的糟糕。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白兄在京城内应是无人不识,只不知身居何职?”言下之意,

    自是京城之外无人识荆。

    白望枫虽自尊自大,但他既能成为这批京域高手的头头,终是一个人物,这时将高

    翰风未战先伤的怪事撇在一旁,沉声道:“本人白望枫,这次承天之命,特来洞庭将你

    擒拿,违者斩首当场。”

    他这几句话实是不假,只不过说漏了前因。原来京城派系林立,最红的当然是‘阴

    风’楞严的锦衣卫、西宁‘灭情手’叶素冬的御林军系和‘鬼王’虚若无的开国元老系

    统;其它京官、皇室成员又各自另有派系。他们间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例如叶素冬的

    师弟‘游子伞’简正明,便是楞严手下四将之一,而每一个山头,又都尽力去争取皇帝

    的宠信和重用,以扩大己方的势力和影响。

    楞严新近成立的‘屠蛟小组’,专责对付怒蛟帮,便惹来其它派系的不满,尤其对

    付怒蛟帮一向是‘湖南帮’的专责,更视这为楞严插手他们辖下地区事务的第一步,故

    此大为忿懑,加上又被楞严蓄意挑引,竟在皇帝御前夸下海口,表示若楞严能将浪翻云

    引出来,他们定能擒人回京,以振天威,故有今夜之事。

    这白望枫官居湖南八府巡察使,乃武当俗家高手,他不是不知道浪翻云的厉害,而

    是这次和他同来这六人,除了‘断肠刀’黑三是本系之人外,其它五人均为与楞严有嫌

    隙的其它系统借过来的特级高手,可说是楞严、叶素冬和虚若无三系以外所有派系精选

    出来的联军,尤其是那小侯爷朱七公子,乃京城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人物,心想以这等

    阵容,加上三十名死士,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人吗?这才如此骄狂。

    浪翻云仰天长笑道:“既是如此,明刀明枪找上我浪翻云便可,为何还要干掳人威

    胁这种卑鄙行为,难道这是朱元璋教下的吗?”

    众人见他如此大逆不道,直呼天子之讳,脸色齐变,兵刃纷纷离鞘。

    那黑三最是莽撞,一愕道:“你怎知我们掳了你的女人?”

    浪翻云眼中精光暴闪,脸容转冷。

    小侯爷朱七公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引你出来的手段,我朱七对美女是爱怜还来不

    及,怎会伤害她?”

    浪翻云淡淡道:“这就最好!”“锵!”众人眼前一亮,覆雨剑已落到浪翻云手,待他们想看清楚一点时,点点剑芒,已闪

    烁在甲板的每一空间内。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覆雨剑出鞘后的真实情况;竟是如此扣人

    心弦得美艳不可方物,前一刹那,还是平凡的现世,但这一刹那,整个天地已被提升至

    幻梦的境界。细碎若雨点的气旋,随着点点似若有生命般精灵灵的剑雨,鲜花般蓦地盛

    放。

    这七人外表虽是大模大样地坐着,其实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给身边人看的,要知浪翻

    云已稳为天下第一名剑,即使在京师内,这亦是深入人心,故由浪翻云出现的那刻开始,

    无人不是蓄势待发,但仍估不到覆雨剑出动得如此全无先兆,剑势扩展得这么快速。也

    想不到浪翻云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动手。

    原本各人早拟下策略,以高翰风伺隙出手,黑三和无心道土抢其左右后侧,美痣娘

    和那马脸女人封其上空,白望枫和朱七公子作正面攻击,务求一举毙敌,岂知浪翻云剑

    一出手,不要说联攻,每一个人连自顾也不暇,至此以多欺少的优势尽丧。

    首当其冲的是白望枫和无心道人。

    剑一出,强劲至使人呼吸立止、皮肤割痛的千百个小气旋,迎头扑至,使两人感到

    唯一之法,便是向后倒退,可是剑来得实在太快了,连从椅上弹起的时间也没有,唯有

    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往后倒,再翻向后舱。

    后面三十名从京中侍卫挑出来的好手,被两人这样滚到面前,本来稳若铁桶的阵形

    立乱。

    反应最快的是那朱七公子,浪翻云剑势方展,他手上的飞刀便全力掷出,取得是浪

    翻云的大腿,同时刀离背鞘,来到左手,弹起侧劈浪翻云的剑网。狠、辣、准、快。已

    可跻入江湖高手之列,难怪敢口出狂言。

    ‘断肠刀’黑三是第二个反应最快的人,朱七公子才动,他即俯身扑前,希望由最

    右端抢入中位,以解白望枫和无心道人首当覆雨剑锋之危。

    其它人亦纷纷跃起,美痣娘的剑,马脸女的双短叉,由上往下,强要攻入覆雨剑造

    成的光雨。

    只有高翰风因刚受了伤最是不济,俯前倒滚地上,翻往一旁,以免阻了战友们攻势

    的施展。

    这七人来时早有共识,知道难凭一己之力战胜浪翻云,唯一方法,就是同心合力,

    不能有半点保留,否则若给对方逐个击破,便没有人可生离怒蛟帮势力笼罩的洞庭湖。

    浪翻云在这等时刻,仍从容不迫,微微一笑,覆雨剑势一再扩展。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超越了凡世的美丽原来嗤嗤作响的气旋,蓦地转静,但细碎的

    气劲却有增无减,扩而不收。千万光点,喷泉般由浪翻云身前爆开,两团特别浓密的剑

    雨,不分先后分别迎上朱七公子和黑三。同时一脚踢起,正中朱七掷来的飞刀刀身上。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刀刃交击声连珠响起。

    “蓬!”

    光雨再爆。

    没有一个人除了点点光雨,还可看到其它东西;没有一个人除了那割体生寒的气劲

    外,还能有其它感觉。

    第一个撞入覆雨剑的光点的是朱七公子,他的刀在京诚一向以快着名,暗想纵使你

    浪翻云比我更快,但人力总有极限,且又受到其它人的牵制,自己更是年轻力壮,若能

    一战功成,那分光荣真是说也不用说,收摄心神,长刀全力劈出。

    “叮!”

    无数光点,跳了一粒出来,看似毫不迅疾,但偏偏恰好赶上自己的刀锋。

    一股不刚不柔,但却无可抗御的力道,由刀锋直贯入手臂的经脉,再往全身经脉扩

    散,那种感觉便像一个在海无处着力的人,被一个滔天巨浪迎头盖过来。

    朱七公子魂飞魄散,全力守着心脉,往后飞退,同时腿上一凉,已挂了彩,恰好是

    自己飞刀所取对方的位置,不多一寸,不少分毫。

    这时黑三的断魂刀侧攻至浪翻云的右翼,岂知朱七掷向浪翻云的小刀,经浪翻云一

    踢下往他迎面飞来,所取时间和角度的微妙,加上事先没有半点征兆,吓得他急忙收刀

    横挡。

    ‘当!’一声清响,精铁打造的成名兵器,竟中分折断,黑三张口喷出鲜血,断线

    风筝般倒飞而退,撞断船缘围栏,掉往海。

    覆雨剑芒于盛极之下再作暴涨,惊叫惨嚎声中各京师高手跟飞跌,不是兵刃离手,

    便是血肉飞溅,竟无一人得以身免。

    刹那间浪翻云已飞临至滚倒地上,正欲跃起的无心道人和白望枫之上。

    那些精选侍卫更是不济,光点尖啸不但蒙了他们耳目,狂劲的气旋,更硬生生将他

    们迫得东倒西歪,倒地葫芦般滚跌两旁,不要说还手出招,连浪翻云在干什么也不知道。

    ‘篷!’

    关上的船门在剑雨;爆成碎粉,就若在狂风暴雨中打开窗口,剑芒投进舱内。

    白望枫和无心道人这才跃起,还未站定,两人脸色齐变。

    白望枫手摸头上,顶在头顶的高冠只剩下了半截;无心道人则手抚小腹,脸上血色

    退尽,‘砰’一声坐倒地上,竟给浪翻云点中气门,破了数十年苦修得来的真气。

    这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舱内矗然响起。

    ‘砰!’

    在船尾的舱璧木屑弹飞,一条黑影持着长达一丈的奇形兵器破壁而出,飞往洞庭湖

    面上的高空,长笑道:“覆雨剑果是名不虚传,京师再见。”

    这时船已驶至离岸七、八丈许处,那人再一声长啸,在空中换一口气后,略一下坠,

    飞往岸上,转瞬不见。

    浪翻云搂着一个女子,来到船尾,将声音还远送去道:“矛铲双飞展羽,胜负未分,

    便如此离去吗?”

    展羽人已不见,但仍回应道;“左诗已服下鬼王丹,想要解药便上京来取吧!”

    浪翻云怒哼一声,挟着左诗,追上岸去。

    剩下一船惊魂未定的败兵伤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