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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e。”我摁下结束通话钮，将电话插回机座，转过蜷曲着的身子，伸直了双腿，舒展在沙发上。
妻子端了一个五颜六色的果盘从厨房出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挨着我坐下。
“是三个死党中的哪一个？”
“都听到了还问？”
“洗碗机的声音那么响，又忙着切水果，哪里听得清？”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
“你接电话的姿势告诉我的。”她侧转了头，狡慧地一笑，那神情又让我想起了初遇时她精灵的模样。
“姿势？”
“你自己没有觉察吗？每次只要是他们三个打来的，你都抱着个电话，朝没人的地方侧起身子，弓着背，弯着腿，就像怕被人偷听似的。其他人的电话你可不是这样接的。”
真得如她所说吗？我回忆着刚才自己的姿势。还真是这样呢！明白了。小时候，大家晚上打电话，商量明天的计划。这些计划自然是最好不入父母的耳，带着些偷偷摸摸的意味，就用这种“独向一隅”的方式讲。长大以后，没人管了，幼时的习惯却还保留着。
“我怕人偷听？你怕我偷吃吧？”
“切！你有这个本事吗？你身边那些女人我哪一个不认识？你别想着偷吃了，我喂你吃好了。”
我正笑着，嘴里突然被塞进一片没有去皮的橙。
我吐出来，一边剥皮一边说：“是杰。他今天刚从北京出差回到上海，就打来给我。”
“我还挺羡慕你的这帮死党的。这么多年了，大家各散东西，还这么频繁地联络。”
她又往我嘴里塞了一片，这次是剥了皮的。
“嗯。辉在纽约，羽在首尔，杰在上海，我在香港。大家离得远，很难再凑到一起了。好在，我们有电话、email、msn、qq、blog跟古人相比，我们才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你们试过多久没联络？”
“不会超过一个月。一般每两三个礼拜就招呼一下。”
“真的哦。那如果有人突然一个月没消息，你们不都急坏了？”
“会急的。不过没人会这么做，除非三个可能。”
“哪三个可能？”
“这都很久之前的事了。”
“说嘛。吊起人家的胃口，干嘛又不说了！”
“第一个是中了彩票，不理兄弟了第二个是丢下妻子，和别的女人跑了”
“你去死吧！一群狐朋狗友”
她在我手臂上狠掐了一下。
“哎，你们四个人当中，你最痞吧？”
“没有，我们都不痞的。四人里面，辉最聪明，杰最活跃，羽最冷酷，我嘛，最冲动，那也是以前了。”
“杰我挺熟，确实是个活跃的人，每次去上海都招待我们。有这种人整日把大家拉在一起，你们这个小圈圈才不会散吧。”
“倒也没有。要真说起来，还是因为羽多些。”
“哦那个辉读书最棒，在美国拿了个ph。d。，当年是你们的头吧？”
“不是。”
“是羽吗？”
“也不是。你别猜了，我们的头儿不在这四个人里面。”
“啊！那是谁？”
见我一幅懒理的样子，她横过身子，躺到我的大腿上。
“说吧，不然今晚就这样睡了。”
我想抱她起来，却被她搂住了腰，又摔在沙发里。
“哎，说说吧。想听你们当年的事。”
我挺了挺身子，她的头枕在我的小腹上，压得实在难受。
“峰才是我们这帮人的老大，那时大家都叫他‘峰大’。我们五个人同一级，念同一间小学，同一间初中。从小三开始吧，就凑到一块了。后来，一起打篮球，一起泡网吧，一起混了六年。”
“你们都快成一小帮会了。”
“是啊。当时，我们家那一片，没人敢惹我们，就是比我们大的孩子也不敢，因为我们人多心齐。”
“初中毕业以后，大家就不在同一间学校了。有人念重高，有人念普高，峰大读了技校。虽然不在一起读书，还是常在一起玩，直到高三。技校是三年制的，最后半年实习，峰大就去了深圳，我和其他人还在忙着高考。过了半年，大家都毕业了，发现谁都联系不到他了。暑假过完，我们离开家乡，天南地北去读大学。其实，那一年，大家心里都在埋怨，峰大忘了咱们这帮兄弟。”
“你们没去他家找过他吗？”
“去过，当然去过。那年暑假，我们说一定要找到他，都几个月没音信了。先是打他家的电话，不通。后来去他家，敲门没人应，门口上写着出租，邻居说他们搬走了。很久以后，我们才知道他家是没有搬的，只是和邻居打了招呼，统一了口径，他们才这么说。”
“他的父母为什么要这样？”
“不想被打搅吧到大学第一个寒假，大家又聚在一起，还是不死心。这时，辉想了个主意，他托一个学公安的同学到公安网络上查他的名字，才知道是死了。”
“死了？！”
“嗯。在深圳，碰上劫匪抢劫，被杀害了。”
“这种事听得倒多了，但总觉得离自己很远。没想到，你朋友”
她有些说不出话。
“现在没什么了，多少年了，已经。我记得那天辉找了所有人出来，告诉我们他查到的消息。平时我们这群人闹哄哄，吵翻了天，当时一下就没了声音，都愣那儿了。后来，杰说了句‘以峰大的性格，碰上劫匪抢劫，肯定跟他们干上了。不过，他忘了，这次咱们四个没在他身边。’，大伙就哭了。只有羽没哭，阴沉着脸，坐在那儿。他平时话就少，我有些担心，过去安慰他，没想到他说‘你不用安慰我，我早猜着他挂了。就你们三个傻逼不知道，还到处找他。’我心里本就憋得慌，听了这话，火就上来了，举着拳头，对他吼：‘闭嘴！就被你个乌鸦嘴给说中的！’辉和杰忙过来拉住我，但他们也觉得羽说的不像人话，我们三个一齐瞪着他。羽不理我们，自顾自地说：‘峰大不联系我们，我觉得就只有三个可能：要么是死了，要么成植物人了，要么进监狱了。只有这三种情况，才会失去和他的联系。植物人跟死有什么不一样，三分之二的概率是挂了，所以他的死在我心里早就确认过了。现在你们觉得意外，觉得难过，而我早就悲伤完了。你们就骂吧，我这人就是有些冷酷呢。提前悲观一些，就为了以后不那么伤心’这时，我挥出了我的拳头，但没有击中他的脸颊，而是越过了肩膀，钩住了他的脖子我伏在他的肩头，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