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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国王城,明月当空。睍莼璩晓国相府幽深而宁静。
一声声古琴沉缓,仿佛离人的叹息。
桂花树下,影影绰绰,项宝贵摆满十六碗酒。
他没能回去陪伴十六华辰,她该不高兴了?有些人是不是趁机在献殷勤?哼!天南海北千万人中,将她娶进家门,这是几世修来的缘分,容易么!?一个个都恨不得拆散他们。
“娘子,你答应我,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等我啊,千万要等着我,很快我就回你身边,再也不走了!”
他看向映满月光的酒,摇曳生辉。一碗庆生,抚琴轻嘘,二碗女儿笑,挑弦低抿……十六碗,女儿如花待放……小娇妻,长大了哟!他推开琴,躺倒在落叶零星的草地上,枕臂出神。
这半遮的明月,仿佛佳人衣衫半褪,更惹他疯癫。
“知秋……”他滚了滚身子,伸臂想抱,却什么也抱不着,无奈的捶地坐起。“吕四,吕老四!”
吕四粗短的身影矫捷地飞奔而至。
“少主,有何吩咐?”
“随我进王宫!”
“这么晚了……新王陛下该和……那个王妃就寝了。”想起新登基的十五岁小王,要死要活非娶二十八岁的幽雪王妃不可,吕四就有种要吐的感觉。
想起幽雪一脸“被逼”的表情,吕四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别人看不出幽雪的真面目,吕四却心知肚明,他天生对男女床第之事毫无兴趣,幽雪的藏密魔笛对他就是没多大作用。
项宝贵有些醉醺醺的站起身。
“就是要这个时候,你拿好棉絮,一会儿笛音响起来,便塞上双耳,进王的寝殿来,不管我在做什么,你都要想办法点我百会、风池和灵台穴。”
既然幽雪这淫妇千方百计让他众叛亲离,处处针对挑衅,尚风这阴险毒蛇时不时伸头亮毒牙,想置他于死地,那么,今晚就趁着酒醉“弱势”,闯入虎穴,让他们把所有招数底牌都亮出来!
这次,不把琉国这边的事彻底解决掉,他就不过海了,正如当年项羽不肯过江东!再这么来来回回拖延时日,他有何颜面去见妻子和老丈人?
临进宫前,项宝贵吩咐老五和老八,连夜追踪内奸高老二,响动闹大些。“若见到高老二,你们……”
他低声吩咐完,便摸摸胸前垂落的一缕长发,斜眼含笑,问吕四、老五、老八:“都明白了没?”
吕四点头道:“少主您就放心去吧,外面有我们。”
项宝贵挑眉道:“我这是去送死,你就叫我‘放心去吧’?会不会说点吉利话?”
“诶,恭祝少主得永生,常安乐,福寿与天齐……”
“……”
项宝贵一挥袖,人已经飘然闯过禁宫护卫队,大摇大摆走进王寝宫。
吕四隐入黑暗。
……
次日,琉国举国震惊!国相宿醉逞凶,意图杀害新王陛下和王妃,被驸宾带领的御林军当场抓获,关进地牢!国相带来的中原精卫内讧混战!
——
苏州。
一早,小葵捧了热水进冷知秋的厢房,见她趴着睡,蛾眉微蹙,脸色不太好,酒杯倒在榻边,酒水已经干透,只留了滩印渍。
“小姐,快醒醒,这样睡着凉了可如何是好?”小葵轻推着冷知秋。
冷知秋半睁开黑眸,怔怔出神良久,才坐起身。
洗过脸漱了口,再坐在梳妆台前绾发成髻,她的神色已恢复清明,镜中容颜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些烦恼思索。
就连吃饭时,她也在思索。
冷景易问女儿:“你有心事?”
“嗯,父亲多留意京中消息,知秋担心这几日宫中要选秀女,夫君家有个小姑正好适龄,要赶在前头嫁出去才好。”冷知秋又吃了两口,便放下碗。
“你不说,为父倒是不曾去想,选秀之事还真说不定就在眼前,若是等皇榜贴出来再定亲,就是触犯皇威了——啊,说起来,比起进宫,倒还不如嫁给项宝贵,幸亏你现在已有夫家,这也算不幸中之大幸吧。”冷景易说着就感慨。
冷知秋心想,我嫁给项宝贵,怎么就不幸了?别人豁出命去、想嫁给他还指望不上呢。昨日不见他回来,定是琉国事情棘手,一时解决不了,那个幽雪真正讨厌,可莫像桑姐儿那样,豁出命去纠缠他,倒把他害得好苦。
她也不去和父亲争辩,夫君好坏,如同饮水,冷暖自知,又何足与他人道也?
“爹,还有一事,您要多提防胡知府父子,我总觉得他们似乎对项家有所图谋,胡知府邀请我公公的事,您最好不要做中人推波助澜。”
“咦?”冷景易愕然,定神细想,也觉得有些古怪。他现在一心办学,支应今年恩科考试,没有留意胡一图父子的言行,但做了多年都御史,只要细心一想,自然发觉蹊跷。
冷知秋辞了父亲,便带着小葵一起去了香料铺。
——
自从倪九九暗中教训了一顿钱多多,把他那好不容易镶上去的满口金牙又一次打掉光了,香料铺就再没有税官上门,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上头银饷紧张,福建战事一时胶着,朝廷不得不加重派税。当时的税赋主要来源还是田赋,因此,这段日子,钱多多几乎天天都在乡下村野,带着人四处肆虐可怜的农民,逼着他们砸锅卖铁、卖儿卖女把粮饷交上去。正好赶在秋收,江南稻米有七成上缴,其中,二成去了福建供应剿杀瑞王的战事,四成被钱多多这样的贪官污吏盘剥挪用,最后只有一成交到国库,供皇帝调用。
一时间,又是战乱流民四起,又是农民贫困卖儿卖女成风,皇宫里日子也紧张,唯一滋润的就数钱多多这样的贪官污吏,仍然吃香喝辣,家财越来越多。
冷兔、倪萍儿和冷知秋说起时事世道,心情都不太好。
小葵听得擦眼泪,想起自己可怜的父亲,如今不知会不会饿死了?
冷知秋叹道:“时事如此艰难,小葵,你回一趟家,将你父亲接来城里住一阵子,也不要种田了,便与你一起在我冷家做事,马上要造恩学府,也正需要人手。”
小葵忙拭去眼泪,屈膝谢过。
冷兔歪着嘴琢磨:“知秋姐姐,怎么刮出钱多多他们的不义之财?只钱多多一家的粮仓,就能解半城贫民百姓过冬所需啊!”
冷知秋想了想,摊手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不是菩萨,也不是侠女,恐怕不能帮半城百姓劫富济贫。这种事,是皇帝和大臣们的责任,他们在其位、不谋其事,只顾着争权夺利,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我们平民百姓改变不了什么。”
“夫人,若是项爷,一定有办法治钱多多。”倪萍儿道。
冷知秋微微撇了下嘴角,不满。“他呀,就算有办法也不会发这个善心,他只想着日后怎么折磨死仇人,哪管他人死活好歹。”
如果项宝贵早早儿的一刀宰了钱多多,那恶霸就少欺凌多少弱者?有多少人会幸免于难?
说他不是好人,也不冤枉。
“就是,他就是小气,没善心,当初还是小乞丐那会儿,我说得嘴巴都干了,他才拿出两个铜板,一个还是知秋姐姐你的!”冷兔一听到这茬就忍不住埋汰项宝贵,套用一句中国式英语翻译:不能同意再多!
倪萍儿可不敢说项宝贵坏话,讪讪然只顾着低头逗儿子玩。
冷知秋听了冷兔的埋汰,又觉得好笑,抱过小六六,拿玉葱般的纤指轻轻刮他鼻子。“小六六,你义父不是好人呢。”
小六六皱了皱鼻子,圆溜溜、黑葡萄般的眼睛盯着冷知秋看,噘着嘴想咬她手指,却够不着。
冷兔又问:“知秋姐姐,你说考虑宝贝小姐的事情,可有什么定夺?”
这是今天要讨论的主题。
“我担心胡知府若有什么意图,即使你和宝贝定了亲,只要没有真的成婚完礼,他便会从中作梗,毕竟你原本的身份是流民乞丐,还未入苏州府的籍册,要娶妻先得去府衙造册入籍。你记不记得你父母原本是哪里的人氏?”冷知秋问。
冷兔茫然摇头。
“还有个难处,你是愿意委屈自己做这个冤大头,但宝贝她知不知道你这个想法?她愿不愿意?我公公婆婆愿不愿意?”冷知秋再问。
冷兔这回笑起来,咧开嘴,门牙新长了出来,倒是比之前更秀气。“我和她说,她只会追着打我,你去和她说便成,事实比人强,由不得她。至于项老夫人他们,我是去提过的,他们瞧不上我,但若是姑且权宜之计,他们倒是愿意的。”
冷知秋见他虽然笑着,但说话的语气有些颓丧,想着他是有志气出人头地的,肯定没少被项沈氏和项宝贝看不起,倒难为他都忍了下来。
“好罢,我去和宝贝说合,你放心。”
“知秋姐姐……”冷兔盯着她眼睛看,嗫嚅犹豫。
“怎么?”
“籍贯的事……我想,若是认你父亲冷大人为义父……”
冷兔的心提到嗓子眼,看冷知秋的脸色似乎在思索,便有些失落。她也是瞧不上他的吗?
冷知秋想的是冷自予,也就是张小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前一任义弟害得母亲亡故、夫君不能回家,现在再认义弟,她就有些害怕。
她看冷兔,冷兔也看她。
“算了,我也是为宝贝小姐的事……”
冷知秋抬手止住他。“行,我去和父亲说,只不过——小兔,你知道我原有个义弟,一直担心他做什么惊天动地的祸事,果不其然,唉……你若要做我爹的义子,便要用了真心,视他如亲爹,视我为亲姐。”
冷兔肃起脸,不再笑嘻嘻的眉眼,起身一揖。“姐姐对小兔的教诲与恩情,此生不忘。”
——
冷知秋先去了学政衙门,和父亲冷景易说收义子的事。
冷景易果然和冷知秋一样,对这件事下意识就反感。
冷知秋道:“小兔人虽油滑,本性却善学,积极向上。他有些陋习是自小做乞儿才种下的,好在他愿意改,不像自予那样执迷不悟。我只教了他几日,他便有心自学,如今也识得不少字,会记个账簿;自相识以来,他也替我着实办了几件事,为我分忧解难——知秋私心里还是很喜欢他做弟弟的。再加上这次是为了宝贝的事,爹,不如就先收他为义子看看?”
见如此说,冷景易也心动,点头答应下来。
冷景易收冷兔为义子,那么由他出面去府衙里造册入籍,便好办许多,胡一图也不会从中为难。
——
再去项家说“假定亲”的事。
项宝贝眨巴眨巴杏仁大眼,“你是说,小兔崽子成了你弟弟,然后让我嫁给你弟弟,你就变成为了我的大姑姐?那你又是我嫂子又是我大姑姐,我是你小姑又是你弟妹?”
她绕得自己都舌头打结了。
冷知秋笑起来。“嗯,亲上加亲,挺好呀。”
“不好!好什么呀!?”项宝贝跳起脚来。“小兔崽子比我还小四岁,个头还没我高!油腔滑调的,看见就讨厌!更何况,嫁给他,就要认你那个黑脸判官一样的爹做公公,娘也,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有那么糟糕吗?冷知秋扭头无语。
一旁项沈氏高坐着,绷着脸道:“我想着也不合适,宁可找别人。我女儿的婚姻大事,又不是儿戏,怎么能随便找个小兔这样的孩子?还要认你那个臭脾气的爹‘亲上加亲’,光想到又要见你那个爹,老娘就膈应。”
冷知秋心想,当初给您儿子娶媳妇时,您也是闹着上吊、匆忙定下,万一娶了个项宝贵不喜欢的女人,那才叫坑了儿子又坑儿媳。这会儿不过权宜之策,倒是横挑竖拣起来。要说,小兔也没那么差吧?只不过还没长大成人罢了。
“那么,还有谁可以帮宝贝度过这个难关?”她耐着性子反问。
项沈氏和项宝贝母女俩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项宝贝咕哝道:“不如嫂子你去问问令萧……”
“闭嘴!”项沈氏立刻拍了女儿一巴掌,“你嫂子去找那臭书生,还不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傻女儿!”
冷知秋都替冷兔不值了,他一片好心,却被这对母女嫌弃,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再过两三年,小兔必定能长成个好男儿,要娶宝贝这样的姑娘,不一定就委屈了她,她们母女俩不要,以后可别后悔。
“小兔十三岁都还没到,让他和宝贝定亲,是最安生不过的,只有宝贝欺负他,没有他侵犯宝贝的时候,总比其他成年男子要放心的多,姆妈您说是不是?这桩事宜早不宜迟,再不动手解决,真要回天无术了!姆妈,宝贝,这样好了,等到选秀的风波过去,我夫君回来了,便让他去和梅萧问个清楚,到时候再做主退亲不迟。”
说到这里,她其实已经替婆婆小姑做了决定。事实比人强,由不得她们再挑。
项沈氏倒也脑子清楚,爽快人。“成吧,只能这么着了,让你那个爹快认儿子,快找媒婆来!”
“娘——”项宝贝脸皱起来。
“还不是为了你!”项沈氏一瞪眼,就算把事情定下了。
——
十一说定的事,十三就把冷兔的名字写上了冷景易的户帖,入了民籍,成为苏州城里一个名正言顺的良民。
冷兔心底是激动的。
他原本是孤儿、流民,连奴籍都没有,也就是说,如果他不小心被人杀了,凶手都不用负刑事责任,就当他从来没在世上存在过。
现在不同了,他不仅有了身份户籍,还是堂堂苏州学政老爷的儿子,这份体面,从天而降。
不仅是身份有了,他还有稳定的工作,是苏州最大香料铺的外柜,是项家干花香囊营生的总管,每个月收入不少于十两银子,搁现代社会,就相当于一个月工资七八千的小小白领,而他才13岁都不到,前途相当开阔。
如此一来,冷兔的底气就上来了,说话做事更加有板有眼,收敛了许多油滑的旧习,穿戴一新,小帽锦带,真正脱胎换骨一般。
到了九月十五日,冷景易不想见项沈氏,便叫冷知秋带着冷兔,姐弟两个带上丰厚的聘礼,上了项家提亲,把项沈氏和项宝贝看得错愕不已。
怎么冷兔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俊秀干净,还体面大方得像个公子哥儿,站在冷知秋身边,真像她“弟弟”似的。
冷兔看着项宝贝那震惊的样子,多少还是忍不住有些得意:你看不上咱,咱还是帮你忙才勉强委屈自己,将来事情过了,我立刻写休书休了你这傻大妞,你还得跟我说声“谢谢”,啊哈哈!
这边提亲完毕,交换婚书,去请大师算黄道吉日。就算把亲事定下来了。
那边胡一图、胡登科就急傻眼了。
原来冷景易认干儿子、入户帖,是为了娶项宝贝?!失算、失策啊!紫衣侯吩咐一定要让项宝贝选为秀女送进宫,人家赶在前头嫁出去了,还是嫁给紫衣侯的心上人的“弟弟”,这可怎么办?
胡登科皱眉沉吟良久,眼前一亮。
“父亲,儿终于明白紫衣侯的意图了。小侯爷要让冷知秋的小姑进宫做秀女,实乃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是为了逼迫冷知秋去淮安找小侯爷,到时候——”
他有些猥琐的缓缓收紧手掌,这意思,胡登科明白。
但梅萧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针对的是项宝贵……胡登科父子却自以为了解梅萧的心思,当下决定:拒收冷家的婚牒,死活拖着不让冷兔和项宝贝成亲!拖到选秀女的皇榜下来,再把那说媒的媒婆悄悄送远了,到时候就说没有媒证,定亲之礼也不算完成。
——
果然,项家和冷家正在操办冷兔和项宝贝的婚事,婚牒送到官府印戳,却被按下不发,一直没取出来。
冷景易等了三天,便去找胡一图催问。
却见胡一图在府衙外、城门处开始张贴选秀女的皇榜,故作忙碌,给冷景易告了罪,“哎呀,冷大人,卑职不才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稍候一定去府上亲自赔礼。”
说着便转头催下边小吏去造册,把待选的秀女名单抓紧儿的办下来。
冷景易心知不妙,思索再三,便想到了媒婆的漏洞,忙带人去找,然而,哪里还有媒婆的踪影?连那媒婆的小屋都已经推塌了,仿佛从来没人居住过。
这次,他不得不再走进项家,面对项沈氏。
冷知秋和冷兔也闻讯赶到。
两家人坐在一起,愤懑不已。
冷兔的三根手指不停轻敲着椅子扶手,皱眉道:“知秋姐姐,胡知府分明是针对宝贝,蓄谋已久,他没道理得罪父亲大人和你,只有一个可能。”
他看向冷知秋,欲言又止。
冷知秋明白他的意思,咬唇生气。如果这桩事真是梅萧授意的,那她不会原谅梅萧的!
项沈氏见姐弟俩心照不宣的样子,怒道:“什么可能?说啊!”
冷知秋吸了口气,才道:“可能是梅萧让胡知府这么做的。”
“啥?!”项沈氏瞪眼。
“真的吗……?”项宝贝脸色木然,心凉透了。她长这么大,就动心喜欢过一个男子,他不喜欢她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对她……还用得着哥哥去问清楚吗?梅萧不会娶她的,永远不会!
这次她也不痛哭流涕了,就是傻乎乎坐着,听任四周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替她拿着主意。
谁知说着说着,项沈氏就发火了,指着冷知秋怒道:“都是你惹的!要不是你招惹了那臭书生,宝贝也不用进宫做秀女,我儿子也不用和那么多人抢媳妇,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长这祸水的模样!”
冷知秋愕然,冷景易先已经气得胡子直抖,跳起来拉着女儿的手就走。“小兔,我们走,不可理喻!”
冷兔皱眉站起身,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冷兔出声道:“知秋姐姐,你若是不愿意去求小侯爷,那还有个办法。”
冷景易父女俩停步,转身听冷兔说。
“什么办法?”项沈氏急着问。
冷兔压低声音道:“虽然项爷不在,但他还留了六子哥。”
众人顿时看向站在门口的张六。张六现在替代三爷爷守在项家。
“我们全力去找当初那个媒婆,找到后,六子哥再悄悄去府衙里,把那秀女的花名册给烧了,那时候我们已经有了媒证,婚牒又递上去那么久了,看胡一图还能找什么借口推托。”
“可上哪里去找那个媒婆?”项沈氏急得拍大腿。
冷知秋略一沉吟,便道:“胡一图要的就是将宝贝的名字写进花名册,我们姑且让他得逞,好叫他放松警惕。那媒婆孤家寡人一辈子住在苏州,家中还留着丈夫的牌位,必定舍不得远离,等到秀女的事尘埃落定,她必定会回苏州来,我们只需暗中留意,待媒婆一出现,就抢在胡一图前面,将她请到这里护好。”
冷景易捻须道:“虽然有些冒险,但也只能如此。”
——
九月二十一日,项宝贝的名字写进了文继一年选秀女的花名册,等着地方初选。
胡一图父子俩相视开怀大笑。
同日,恩科乡试在苏州学政府衙举行,这次考试录用的名单直接呈送到皇帝面前,进行附加特试,因此称为“恩科”。只要上了特奏名册,基本上都会得到皇帝格外提拔,大大小小都能做个官。
胡登科也要参加这场考试,这是他进入官场的一级跳板,上有紫衣侯、恩师冷景易的关系,下有父亲胡知府打点,加上在苏州剩余不多的童生里,他也的确算是佼佼者,这次考试,可谓万事俱备。
交完卷子,冷景易盯着胡登科的试卷,盯了半天。
胡登科作为他的唯一弟子,就站在他下边伺候着,等得手心冒汗。
“放心,本官不会挟私报复。”冷景易冷冷瞥了一眼胡登科,当着他的面,大笔一挥,将“胡登科”的名字写上了特奏名册。
“多谢恩师。”胡登科一口气松的差点没软倒在地。
就在胡一图父子志得意满、万事顺心的时候,当初给冷兔和项宝贝说媒的婆子真的摸回了苏州,被早就守候在各城门隐蔽处的夏七的人逮住,关进了西城项家。
当晚,张六和夏七便摸进府衙,将秀女的花名册神不知鬼不觉的烧成了灰。
次日,冷景易一脸理所当然、毫不知情的样子,坐在府衙里等胡一图。
“胡大人,冷某的儿子冷兔娶西城项家的千金项宝贝为妻,这婚书呈到府衙已经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印戳返还?”
“冷大人您说什么笑话?西城项家的千金项宝贝,那是已经写进秀女花名册的。”胡一图心里咯噔一下,嘴上还不肯认输。
冷景易继续装糊涂。“什么秀女花名册?胡大人日理万机,想必健忘了,我儿子冷兔和项宝贝可是在九月十五便定下了亲事的,有媒证为凭;九月十七日,冷某便亲自将婚书送到了衙门备戳,这选秀的皇榜可是在九月二十日才贴出来的,我未来的儿媳妇岂能选为秀女?真是岂有此理!”
胡一图瞠目结舌。
当时已经是十月初二,他没想到,冷、项两家表面顺从,私下里竟悄悄做了那么多动作,关键那本秀女的花名册不翼而飞,一点线索都没有,而明天,京城里就会派公公下来,收取名册,后天就要安排马车送秀女们进京入宫。
他现在再要想办法也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到了半夜三更,胡一图吓得睡不着觉,只好胆战心惊的提笔,给远在淮安的紫衣侯梅萧写信,详细说明情况。
“……卑职已经想尽办法,无奈他们太过狡猾,暗中还有能人异士相助,卑职实在无能为力,请求侯爷您饶恕则个……”
——
为了杜绝后患,冷家和项家随后很快便安排了冷兔和项宝贝的成婚大礼。
这一场开销,把冷兔那点积蓄银两全都用光了,冷知秋还赔进去不少,但她第一次替“亲人”办喜事,格外高兴,这钱她花得一点儿也不心疼。
只是夜深人静时分,想起婆婆项沈氏的埋怨,她不免还是有些没滋味。
自古以来,凡是因为美色而耽误朝政的皇帝,被后人唾骂的往往就是那个美人。然而美人何辜?
婆婆一时想起她的好,便念着叫她回项家,但凡碰到项宝贝和梅萧的事,或是生儿育女的事,婆婆眼里也就只剩下自己的儿子女儿重要,哪里还会考虑她这个儿媳妇的感受?
到底不是亲娘……这么想着,她便思念起亡母冷刘氏来。亡母真是慈爱温柔的女人,只有在她身边、受她心疼呵护,才会觉得自己永远长不大,永远是生活甜蜜蜜的女孩儿。
冷知秋睁着盈盈的黑眸,怔怔出神:为何我喜欢夫君,却不能喜欢他的娘亲和妹妹?婆婆和小姑都极爱夫君,为何不能顺带也爱我?
“新娘子”项宝贝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却已经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冷兔在冷宅堂屋打了三天地铺,满肚子郁闷的带着项宝贝回娘家去,这一回门,就住了半个多月,直到冷景易的赐造恩学府落成大半,才又带着项宝贝住进恩学府,继续过假夫妻的生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琉国。王宫地牢。
这里只关了一个特殊的“犯人”,便是那名叫项宝贵的琉国国相。因为关在地底下不见天日,他的肤色渐渐白皙,更加俊美无俦如星如月——看得牢门外静静站了许久的幽雪王妃一阵阵心痛。
放心,项宝贵日子过得不错,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身上锁了八根铁链,限制了他所有的行动能力。现在,他看上去很好“欺负”。
幽雪王妃之所以心痛,是因为琉国“大势已定”,她就要做张小野的王后,将琉国的政权牢牢掌握在手里,内讧的地宫精卫们已经各自散去,有些隐退回明国,有些则投诚于她了。这意味着,地牢里这位举世无双的男子将会伤心失望,将会恨她幽雪的“强悍能力”,他输了,他一定不开心,所以她也无法高兴。
“宝贵,事已至此,你还是认命吧。其实,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
她要和他好好谈一谈,把埋藏在心底十年的秘密和感情,都倾诉给他,希望他能谅解她的一片痴心。
以往,她没有办法这样近距离、这样安安静静的和他好好说话,现在,你看他的样子多乖,多可爱……
项宝贵懒洋洋动了动双臂,铁链哗啦啦一阵响。
“能不能替我搬把椅子?我站得有点累了。”他闭上幽黑的眸子,声音有些沉哑。
“好。”幽雪差点没忍住,想要冲进去抱住这个男人,但她仅存的理智在提醒自己,他还是危险的,暂时不能靠近。
她扭头吩咐侍卫:“去服侍国相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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