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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元三十年四月,北城外。夹答列晓
琉国使船离京回国,太子领百官相送,约定琉国永世为属国纳贡,烟花燃放,鼓声隆隆,一派祥和繁荣。
城内。
因为惠王闯宫惊扰皇帝,整个惠王府被肃清,全部下狱,死伤数十人。
京城八大城门全部紧闭,禁止通行。来往客商消息不灵、反应不及时的,滞留无数。
——
在百官与琉国使船热闹的送行礼仪队伍之外,项宝贵将冷知秋送上一辆马车,明目张胆、招摇入城。
太子朱鄯和紫衣侯梅萧不约而同侧目看向这边。
冷知秋对项宝贵道:“夫君保重。”
项宝贵这回心情挺好,脸上是明亮的笑容,就像日出的阳光从此停驻在了他脸上。“娘子亦保重。”
徐子琳早就离开水月居,张六抱着冷知秋的衣物盒子,上车驾马。
——
到了城内,就去找客栈,谁知因为来的晚了,已经到处客满,剩下几家还有少许空余,不是价格惊人,就是条件太过简陋嘈杂,实在不适合冷知秋和项宝贝居住。
张六虽然带了些盘缠,但也仅能应付两日。
两人正坐在店堂里吃午饭,盘算怎么离京,冷知秋坐在上首位置不慌不忙,张六坐在下首位置,却不敢动筷,要等她吃完了再吃。
“夫人,少主要是护您先离京就好了。”张六感叹。
“我要走,昨晚就走了。宝贝还在侯府不肯离开,所以才无奈。其实,梅萧若想让我离京,以他之能,怎么会办不到?先等宝贝小姐的事情了了吧,才好计较。”冷知秋倒是一点不为离京发愁。
刚说到梅萧,梅萧就带了两个侍卫,找到他们。
双方互相看着,带点尴尬。
梅萧让侍卫退在外面,他自己也坐下,添了碗筷与冷知秋、张六同桌。
“知秋,宝贵是我梅萧的兄弟好友,你也是我梅萧诚心期待的朋友。如今这样的局面,你都不肯来我家住几日,是不是太刻意?”
他直直望着冷知秋,脸色严肃。
冷知秋心想,如果真的只是朋友相邀,她绝不会这样刻意规避,倒显得扭扭捏捏。
“你信里说的,可不是这样。”说完,她就低下头顾着吃饭。
她这话等于拒绝了梅萧,既拒绝去他家住,也是拒绝了信里“争取”她的意愿。
梅萧吃不下去了。
他不会问,她和项宝贵怎么样,和青梅竹马怎么样,他有他的傲气。
“这样吧,我在西直门置了一处小院,本来就无人居住,你先在那里暂住几日,你知道这种院落于我梅萧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也不算什么人情,你若再拒绝,可就过分了。”
冷知秋怔住。
抄家前,原都御史府邸就在西直门,她虽然很少出门,对那一带还是熟悉的,毕竟盛载了十几年的记忆。
梅萧什么时候置下的宅院?用心良苦哉。
不管怎样,这种用心还是有些动人,并不讨厌。
“谢谢。”冷知秋由衷道谢。
——
那座小院的确小巧玲珑,布置典雅。
它不仅在西直门,而且离旧都御史府相隔百步不到,站在院里,就能看到旧都御史府邸里依然苍翠的老树、严整高大的门楣。
搬进这里住,冷知秋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时不时回忆起幼年在都御史府里无忧无虑的生活。
什么时候可以出城,这事有张六在关注打探着,不用她操心。
项宝贝赖在紫衣侯府住下了,冷兔找到西直门小院,随着冷知秋一起住。
冷兔告诉冷知秋,小侯爷把家里的姬妾全赶走了,整天忙的没影,侯府里就剩下梅夫人李美姬和项宝贝,两人水火不容,天天吵嘴打架。
冷知秋听得烦躁,问:“小侯爷没和宝贝姑娘好好谈过吗?”
看项宝贝的架势,还是不死心,那要怎么带她回苏州?
冷兔笑嘻嘻道:“他们在书房里说了没几句话,小侯爷就气得不行,把傻大妞骂哭了。”
那也就是说,他去偷听了。
冷知秋问:“你为何要去偷听?”
冷兔挠着头,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傻大妞好玩,她去找小侯爷说话前,我就跟她打赌,说她一定哭鼻子,嘻嘻,她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冷知秋颇意外的挑起眉。“那你要她做什么事?”
“这个嘛,还没想好,那傻大妞能帮我做什么事呢?”冷兔歪着头思索。
“以后不许叫她傻大妞了。哪个女孩子喜欢听到这样的粗话?”冷知秋实在忍不住。
毕竟年幼,跟着谁厮混,都容易受影响。这才和项宝贝玩闹了多久?就有些顽皮粗野了。
冷知秋教诲他:“以前你是小乞儿,你还懂得逢迎拍马,与人说好话;如今你跟着我,你说什么,就代表了我说什么,你在外面一言一行,都要想到背后的人是我。”
“那我该叫她什么?”冷兔鼓着腮、瞪着眼问。
“她是我的小姑,你叫她宝贝小姐吧。”
“宝贝……小姐?原来她名字叫宝贝啊。”不是姑奶奶。
冷兔眨巴眨巴两下,觉得那姐姐的名字还蛮好听的。
“那你呢?姐姐你叫什么?”一直叫她神仙姐姐,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知秋。”冷知秋想起项宝贵说他肯定不识字,便问:“你读过书吗?”
冷兔笑哈哈摇头。
显然这是不用问的,小小乞丐能活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读书?
“想不想读书?”冷知秋认真的道。“很多人大字不识,也能过得很好,就像你,就像我婆婆,但是,如果能够再读些书、认些字,一定会更好,看这个世界也会变了样。”
“真的吗?”冷兔有些好奇。
“嗯。”冷知秋用力点头。
——
凤仪楼。
冷兔刚要进大门,就被人轰了出来。
里面全是达官显宦,像他这样衣着普通的小孩,自然别想进门。
冷兔便搬了块石头,远远的坐在凤仪楼对面等着,一边悠闲的四处看人来人往,看进出凤仪楼的那些人,进去时什么表情,出来时又是什么表情,饶有兴趣。
一顶绿呢小轿停下,钱多多急匆匆进了凤仪楼。
不一会儿,曹老板和钱多多一起出了凤仪楼,走到冷兔身旁这间大茶楼,要了个隐秘安静的雅间,便关起门来聊天。
钱多多那张总是得意嚣张的脸,此刻既有兴奋,又有担忧。
“适才见了王公公,说皇上他起了,还用了粥饭,精神不错。”
“哦,那就好,那就好啊。”曹老板点头。
“只是……”钱多多眼中现出迷茫,“王公公还说,皇上他决定明日开始恢复早朝。”
“这是好事啊!没想到皇上他老人家身子骨这么硬朗,这么快就可以临朝了。”曹老板眯起眼笑。
钱多多却一个劲摇头。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皇上他身子再好,也不能这样不爱惜自己,我怕他是……”他压低声音道:“回光返照!”
“啊……”曹老板脸上也变了色。
“我想,我们得抓紧一点,再无消息给皇上,万一他老人家突然驾崩,我们就要被彻底遗忘了。”钱多多使劲拿扳指磨面皮,磨出一道道红印。
“那你要赶紧出城才行,只是现下出城极难,兵权在令国公手里,我与他不是很说的上话。”
曹老板和钱多多互相看看,唉声叹气。2
——
过了午时,曹细妹终于从凤仪楼出来,准备回家吃个饭。
冷兔立刻冲上去拦住她。
“女掌柜还认得我么?”冷兔恭恭敬敬给她作揖,一仰头,笑出一个活泼可爱、聪明俊朗。
“自然记得,你是跟着冷家妹子在紫衣侯府做客的那个孩子。”曹细妹一看就有三分喜欢,摸摸他的头算是亲昵,随即便恢复了严肃的冷脸。
“今儿特地拦我,有什么事?”
冷兔对她招手,让身材略高挑的曹细妹弯下腰来听他说悄悄话。
说悄悄话这种行为,比较容易拉近彼此的心理感情距离。尤其是冷兔这样的半大男孩,又乖又笑嘻嘻的,让人很难对他有防备心。
曹细妹弯下腰。
冷兔叽里咕噜道:“今天来凤仪楼的主顾里头,少了好几个常客吧?”
曹细妹脸上微微变色。
冷兔继续叽里咕噜:“那天晚上我就瞧出来了,大姐姐你得罪了紫衣侯夫人。其实那个女人也是外强中干,表面嚣张,应该很快就会倒霉了……”
曹细妹不等他说完,便直起身,道:“我要回家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我请你尝尝扬州厨子的手艺。”
她当然知道李美姬的底气,所以才敢得罪她,但一时半会儿,的确很影响凤仪楼的生意。这两天,李美姬给几个常来光顾的贵妇、小姐们都通了气,首饰全跑去隔条街的宝翔楼买了。
冷兔聪明,和她说的正是当头烦恼的事情,又是冷知秋的人,曹细妹自然想听听下文,但总不能在大街上聊,所以就邀他回家吃饭。这已经是对冷兔很亲近、信任的表现。
“好!”冷兔两手一拍,两只黑白分明的灵活眼睛慧黠的眨着。
日头偏西,快到辛时,冷兔便哼着小曲回到了西直街,冷知秋暂住的小院。
冷知秋正坐在院中树下,看一本关于香料的书。
她看书的样子,不仅仅是一幅温婉安静的仕女图,更有一种男子都未必有的专注和思索;那已不仅仅是美,更是一种甩开了所有烦恼的出尘和智慧。
冷兔滴溜溜眨着眼睛,就坐在门口等,也不去打搅她。
他心想,读书,似乎真的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良久,冷知秋合上书,要进屋时,才看到已经坐在地上睡着了的冷兔。
她轻笑着摇头,走过去推醒他。
冷兔望着那张小脸,傻愣愣了好一会儿,才完全醒过来。
“知秋姐姐,我已经和凤仪楼的女掌柜谈好了,香囊她要,就是问,咱们能做多少个?太少了不行,她不是自己用,要拿去送人。”
冷知秋问:“送给谁?”
“就是那些官太太、千金小姐们。她想用珍珠缀好香囊袋子,里面放好金山寺开光的平安符、姻缘符,说平常香料这些人也瞧不上,就看咱们有没有拿得出手的,只要配得上‘凤仪楼’天下第一银楼的招牌,她以后逢年过节都会订一批。”
“呃……”冷知秋有些压力感。买卖没开张,她还在研究怎么制作,就来了这样一个高要求的。
冷兔不知道她为难,继续邀功:“那个女掌柜其实还想巴结你呢,她连定金都先答应了,只要知秋姐姐您肯,她那边立刻送上一百两定金。”
冷知秋奇道:“她为何要巴结我?”
冷兔搓搓鼻子,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
“嗯?”冷知秋的脸色严肃起来。
“我……我答应了她,说知秋姐姐您能帮她把一个远亲送出京城。”冷兔忐忑的报告完,一吐舌头就退后几步,怕冷知秋生气。
冷知秋的确生气,这孩子聪明归聪明,但也不能未经允许,擅自替她乱许诺。
更可气的是,这个许诺让她很不舒服。让人家远亲出京城,还能找谁?只有梅萧!
“这不是我许下的诺言,你自己去给我回了。”冷知秋沉着脸就进屋。
不给这小子一点教训、挫折,他以后会滥用小聪明,不负责任。
冷兔着急的跟进去,嘴巴直接说出了心里话:“知秋姐姐,你去找小侯爷说句话的事,干嘛要塌我的台嘛?人家都把那桩事拍胸脯打包票应下了!那个小侯爷喜欢你、喜欢得把妻妾都赶光了,你随便叫他做什么,他肯定眉头都不皱一下,全部答应的……”
“住口!”冷知秋沉着脸喝止了他,指着门外一堵墙,道:“你去站那里面壁思过,自己去想哪里错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什么时候来告诉我。”
——
紫衣侯府。
项宝贝正在满园子找人打听梅萧今晚来不来侯府住,打听到书斋时,终于有个在整理书册的小童道:“侯爷一早就吩咐从国公府里搬了好些书册过来,许是要在这里住一阵子。”
一听这话,项宝贝高兴得跳了起来,干脆赖在书斋不走,也拿起书,准备坐着看,虽然一翻开来,基本上都不认识……看了半天也没闹明白,那些书是写什么的。
小童时不时觑着她,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用客气的语调道:“项小姐,侯爷对书一向很珍视的,不能那样乱翻。项小姐您若是没什么别的事,还是先离开一会儿吧?小的们在这里收拾书斋,怕会不小心磕碰到您。”
项宝贝性子直,脑子一根筋,但人其实并不傻,这种赶人的话,她还是听得懂的。
又不想对梅萧的书童发脾气,免得梅萧更加不喜欢她。当下,只好出了书斋,想着如果梅萧回来住,她该做什么事,才能让他喜欢?
“站住!”一声又冷又傲的呵斥。
是“梅夫人”李美姬。
她今天一直没找项宝贝的麻烦,终于要开始了吗?
项宝贝正要叉起腰来和她对峙,不料李美姬却冷冷道:“我不和你浪费时间,你和我斗来斗去,侯爷也不会来侯府住,那些书,是我借侯爷的名义,去国公府搬来的。”
“啊?”项宝贝惊讶,又失望。听了小书童的话,还以为梅萧自己要回来住呢。搞了半天,原来是李美姬在捣鬼,白高兴一场。
李美姬却道:“你若是想让侯爷回来住,也该出分力。”
“什么意思?”项宝贝不解。
李美姬眯起眼,恨恨的咬牙切齿,好不容易忍下心头怒火,才冷冷的道:“你去叫你那嫂子过来,就说书都准备在这里了,她随时可以来看。”
项宝贝叫起来:“什么嘛!你想拿我嫂子引诱萧哥哥回来住啊?不行不行!萧哥哥本来就喜欢我嫂子,这样不是让他们更有机会?!”
“哼。”李美姬用看白痴的眼光看项宝贝,真是个单纯的傻姑娘,话说到这份上,一点悟性都没有,不过这样也好,对自己一点威胁都没有。
“只要你把她带进来,我自会让侯爷回府住,还会想办法让侯爷喜欢上你。”说着,李美姬扯了扯脸皮,所谓皮笑肉不笑,便是这样。
“真的吗?你能让萧哥哥喜欢我?”项宝贝不太相信,但又有些希冀。
“哼,蠢丫头,侯爷人都不在,你说可能会喜欢你吗?你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什么意思吗?”李美姬不耐烦的道。
这话,项宝贝听得懂,而且也心服口服。
——
项宝贝按照李美姬的指示,找到了冷知秋,当时,冷知秋正和冷兔、张六在吃饭。
饭菜都是冷兔的手艺,做了多年乞儿,他很会做大杂脍,就是将饭和各种食材一锅炖,炖熟了一人一碗,就能吃了。
起初,冷知秋还觉得这样烧的泡饭挺好吃,但也架不住天天吃,顿顿吃。
张六正在开玩笑:“少主夫人,六子我也就算了,您再这么吃下去,就要变成小叫花婆了。我们三个都是叫花子。”
冷兔不乐意的翻眼睛:“有本事你去烧啊!”
冷知秋讪讪的摸鼻子,暗想,再怎么样,也比她烧的好。烧饭本来是女人的事,她怎么就是不会呢?
这时,项宝贝敲门。
张六开门一看是少主的妹妹,忍不住挑眉,稀客啊!忙将她带进屋。
冷知秋也很诧异,脱口就问:“宝贝,你想通了?要跟我回苏州?”
项宝贝满腹心事的坐下,冷兔连忙去盛了一碗泡饭给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这是什么猪食嘛!拿开拿开。”
冷兔原本笑眯眯的脸,顿时沉了下去,“难怪没人要,瞧你那臭脾气,傻大妞!”
冷知秋抬头瞪了一眼冷兔。
冷兔一吐舌头,跑了。他的面壁思过还没结束呢,吃完饭还得继续。
项宝贝哼哼着撅嘴,等张六也收拾碗筷离开了,才对冷知秋道:“嫂子,萧哥哥都不回家住的,我想为他做点什么事都不能,他总是躲着我,我不甘心。”
冷知秋心烦的问:“那你要磨他到什么时候?你哥哥说,我们最好快点回苏州,不然万一皇上驾崩了,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
项宝贝倔强的别过脑袋去,嘴巴撅得更高了。
冷知秋吐了口气,暗叹,这姑娘什么时候才能死心呢?连她这个旁观者都瞧的出来,人家梅萧不可能接受项宝贝。要不是答应了公公婆婆和项宝贵,要把小姑带回去,她真有点不耐烦,想撇下不管了,让这倔强又痴心的姑娘自己撞南墙,撞个够!
半晌,项宝贝决定还是试试看李美姬的法子,便转回身,对冷知秋道:“嫂子,你先来侯府陪陪我吧?府里有好多书,你教教我,让我学一点,萧哥哥看到我跟你学习识字,一定会很高兴,我想,他会慢慢对我改观的。”
冷知秋顿时一阵头疼,这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读书认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还得赶回苏州,你先随我回去,我在家里慢慢教你便是。”
“不要!”项宝贝跳起来跺脚。“回去了就出不来了,我爹娘不会再放我出来的,他们一定逼我立刻嫁人。”
这倒也是。
冷知秋皱眉揉着额头,想了想便道:“好,我只陪你三日,三日后,不管你学成什么样,有没有成绩,如果梅萧还是不接受你,那么你就要答应我,跟我回去。”
项宝贝愣愣的想,怎么又约了三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嫂子你很喜欢和人约期限吗?”她忍不住问。
冷知秋先是怔了一下,想起和婆婆两年之约,的确,她蛮喜欢约定期限的。
“没错,有了期限,就不会无休无止,纠缠不清,如果我不给你下期限,难道你要一辈子赖在梅萧家里吗?他不赶你走,只不过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你若真喜欢他,就该也为他想想,是不是因为你,他有家不能回?是不是因为你,他过得不开心?”
项宝贝愕然,脑子里乱了。
“当初你说要找梅萧,要我给你尝试的机会,机会不等于一辈子无休无止的纠缠,就这么定了,三天时间,这是嫂子能帮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能不能让梅萧接受你,全看你自己,三日后,你必须和我一起回苏州。”冷知秋替她做了决定。
项宝贝的脑子还在混乱,对于这最后的通牒,她感到很大的压力。冷知秋的话听着总是有道理,可她心里却无比难过和抗拒。
冷知秋出去,对张六道:“天黑了,你送宝贝小姐回紫衣侯府吧。”
——
次日,冷知秋带着张六和冷兔一起去紫衣侯府,反正要去,那就一起去,顺便改善一下伙食。
李美姬没去干涉他们,由着项宝贝胡乱吆喝、当家做主,指使那些仆从丫鬟们服侍茶水饭菜,随后便如约到书斋借书。
既然是教项宝贝,冷知秋就让冷兔也坐在一起,共同学习。
项宝贝和冷兔已经成了冤家,互相瞪眼做鬼脸。
冷知秋则像个小老师一般,捧着书教这二人识字,写字。等到他们安分去练字抄书,她才有空四处看看书斋里的书籍。
梅萧藏书果然浩繁博杂,什么种类都有。
她在铺子里买的关于香料的书,写得很肤浅,常常有前后矛盾、荒谬怪力的言论,也不知是哪个人随手杜撰的。这会儿正好看看梅萧的藏书里相关的书册。
到了午时,她正看书看得入迷,项宝贝突然跳起来,高兴的喊:“萧哥哥!”
窗外站着一身银纹常服的梅萧,正拿手指放在嘴边,示意项宝贝悄声。
他只看了一会儿,便走进去找出一本番文的书,默默坐在一旁,取纸提笔就翻译。
等到冷知秋感到肚子饿了,放下书抬起头来,就看到项宝贝站在梅萧身旁观看,梅萧挥洒笔墨,微微蹙眉思索,而冷兔则歪坐在位置上,斜着眼睛笑嘻嘻看热闹。
这样的状况,冷知秋并不觉得意外。项宝贝求她来紫衣侯府,她就明白,项宝贝求的不是读书,而是求她做“饵”。
她只是比较奇怪,以项宝贝的为人,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一方面是不想再无谓拖延时日,一方面也想问问梅萧,是不是能帮她出城去。这才答应了项宝贝,并约了三日。
就像额头上也长了眼睛般,冷知秋刚放下书,梅萧便停笔,抬眸冲她一笑道:“你看的那本,虽然写了如何制作干花,但仅仅是前朝一个花匠的粗糙手记,那些办法只适合水分少的小花,你要用名贵花种制作干花,要注意的地方很多,并不容易成功,这本番书有不少好办法,我将它译出来,你再看看。”
冷知秋听的眼睛都亮了,这可太好了!
她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拒绝就真矫情了。
“多谢小侯爷,您不仅是我爹的恩人,也是我冷知秋的恩人。”
梅萧不悦的垂下眼皮,但也不争辩。没办法,有的事,急不来,也逼不了。他可不会像项宝贝这样,求爱变成了让人心烦,就太失败了。
——
除了早朝和准备去淮安赴任等等公务,梅萧几乎就泡在了紫衣侯府,晚上干脆也住了回来,就为帮冷知秋尽快把书翻译好。
不管有没有什么结果,至少冷知秋愿意接受他这个心意,还是让他很高兴。
还有件高兴的事,就是凤仪楼传了消息,说那支残缺的珠钗,已经找到合适的珍珠,正在修复中。
这日傍晚,李美姬拦下送茶的婢女,让她将项宝贝喊出书斋。
项宝贝正黏在梅萧身边看他写字,因为梅萧心情不错,也没赶她走,所以,她也跟着心情很好。
被李美姬叫出来,项宝贝十分不情愿。
“干嘛?”
李美姬捧着茶盘,讥诮的挖苦她:“说你傻,你是真傻!这个时候,你就不趁机做点什么事,好让侯爷注意到你?”
项宝贝傻眼。
“喏,把茶送给侯爷吧,这只碧玉杯里的茶,是今年最新出的明前龙井,府里就得了一小罐,这杯是专门给侯爷的,记住了。”
李美姬见项宝贝捧过茶盘就走的憨直样,又叫住她。
“想来你也不懂,明前龙井是茶中珍品,比雨前龙井更难得,平日里,没人舍得喝,这会子侯爷难得回来,你记住了,千万要让他喝这碧玉杯里的茶,别人都不准喝,别弄错了!”
“瞧你那小气样,我先喝一口。”项宝贝确实少根筋。
李美姬差点眼珠子弹出来,一把拦住项宝贝,拍她的手背,拍得有点重,啪一声响,差点拍翻了那杯“明前龙井”。
听到声音,冷兔探出头来瞅了一眼。
李美姬恨铁不成钢的剜了项宝贝一记眼刀,“你不是喜欢侯爷,喜欢得要死吗?专门给他备的茶,你也抢,世上有你这样没心肝的傻丫头的!”
项宝贝想想也是,连嫂子也这么说她,来了京城,害得萧哥哥有家不能回,给他带来很多麻烦,现在还差点喝掉了他的茶,她是不是真的太不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
她思忖着进了书斋,将茶盘放下,就先端出碧玉杯,放在梅萧手边,学着嫂子的语气柔声道:“萧哥哥,这是……明、前龙井,宝贝专门为你冲的。”
冷知秋自己去端了杯茶喝,一边微笑着冲项宝贝点点头,这样做点实事,总比耍无赖的纠缠要好。
冷兔不喝茶,就托着腮帮子瞧项宝贝和梅萧,瞧着梅萧随意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又继续去译书。
梅萧和冷知秋都不会去怀疑项宝贝的茶有没有问题,因为他们都认为,项宝贝不会有那种心机。
看看天色不早,冷知秋起身,带上冷兔,和梅萧、项宝贝告别。
梅萧有点惋惜的道:“就差一点点了,你再坐半个时辰,我便能译完,你也好拿回去慢慢看。”
听他这么说,冷知秋便决定去外面亭子里坐会儿,透透风,赏赏夜景,专门等他。
亭子四周开满各色鲜花,晚风是适宜的温度。
冷知秋坐着,问隐在暗处的张六:“这里到燕京,要走多少天?”
张六道:“若是走水路,自然不能走运河,从海里绕道,怕是要近一个月。但少主有可能独自骑千里马先去,这样的话,也用不了三四日。”
冷知秋坐着,默默想了会儿心事,突然问:“小兔呢?跑哪儿去了?”
——
书斋里,梅萧又写了小半个时辰,期间断断续续就把一杯茶喝光了。
却觉得脑子越来越晕,浑身烦躁不安,他咬牙忍着,勉强又译了两句,就连呼吸也短促难熬起来,只好放下笔,准备出去散散步,吹吹风,兴许会好些。
项宝贝紧跟上去,挽住他的胳膊问:“萧哥哥,你去哪儿?”
梅萧看看胳膊上的红酥手,皱眉“嗯”了一声,身子微微一晃,抬起另一只手去按住那手背。
掌心传到手背的热度吓到了项宝贝,她莫名其妙的脸红,不明究竟的抬起头,羞怯的问:“萧哥哥,你有话对宝贝说吗?”
梅萧的眉头锁得更紧,按着项宝贝的手更用力些,突然狠狠一摔,将她甩开去。
他猜茶有问题,但项宝贝却不像知情的样子,是谁?是谁想让他做终身悔恨的事情?他扶着门框深吸了口气,愤怒的四顾,只有冷知秋坐在不远处的亭里,垂头不知在想什么;这府里的姬妾,他都已经清除,唯一一个李美姬……是她吗?
梅萧咬牙走向李美姬住的正德院,身体燥热,他一边走就一边挽起衣袖,松开衣衿,流线优美的手臂忙碌的一会儿拉起衣袍下摆,一会儿反手在后背心乱扯两下,希图吹点风,降去燥热。原本清雅的身形,此刻显得凌乱欲狂。
项宝贝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不知所措的紧跟在后面。
“萧哥哥,你怎么了?”
“你给我滚!滚出去!”梅萧突然回头,冲着她怒吼一声。
他平日里就算对她没好脸色、好言语,但也不会这样暴怒粗鲁。他不仅仅是生气,眼神更是冰冷阴狠,像是准备杀人似的。
项宝贝顿住脚步,扁着嘴,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往下流。
梅萧走到正德院,见院门关着,抬脚就踢,踢的院门哐哐直响,一个婢女着急忙慌的一边开门一边问是谁,才拉开门闩,门就被踹开来,撞得她倒飞出去,坐在地上,额头、鼻子全被撞得流血不止,吓得脸色惨白。
“李秀的女儿呢?”梅萧掐着掌心和大腿,保持严厉的口吻喝问。
早有另外几个婢女慌忙迎出来,跪倒了禀告:“侯爷,夫人这几天心情郁闷,一直躺在床上休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梅萧不信,大步闯了进去,就见里边暖阁榻上,李美姬头上包着填了中药的抹额,脸色苍白,正撑起上半身看过来。
“侯爷,您怎么来了?妾身不知您会来我这正德院,失了迎接,请侯爷恕罪。”
她说的客气冷淡,说完还自己躺下了,脸色憔悴,病恹恹不像作假。
梅萧原本以为她会趁机勾引,耍些手段。这下子大出意料,令他十分费解。
“你敢对本侯做手脚,就算装病,又岂能骗过我?”他故意道。
李美姬坐起身,抓过一条手帕擦眼泪,哭道:“什么做手脚?妾身躺在这里都好些日子了,侯爷从来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竟还说妾身装病!我不如死了,省得侯爷再说我装病。”
梅萧问:“是不是你让项宝贝送茶?”
李美姬露出无辜又诧异的表情。“侯爷,妾身和那疯丫头你死我活,天天吵嘴,气得都生病了,妾身怎么会和那疯丫头打交道?”
“……”梅萧感到一阵晕眩,不想再站在这里和她说话。
一个念头闪现过脑海,令他无尽悲伤。
难道是知秋?她为了撮合他和项宝贝,才做下这个局?
走出正德院,项宝贝还在抹着眼泪等候,“萧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如此暴躁?”
梅萧深深叹了口气,推开她,沉重的走向书斋,走向那个亭子。“冷知秋,你怎么对我梅萧这么狠心……?”
他咬碎了牙,额头全是热汗、冷汗,手指发颤。
要不要当面质问她?要不要去责怪?她那么做,真是对他一丝情意也没有!亏他苦心积虑,一回到京城就去买了她旧居附近的小院,经常过去看看她的旧居聊作情慰;亏他一声不吭替冷景易挡下获罪的案子,为此不得不添加军务来充实势力,强压太子下面几个不同心的大臣;亏他撇下杂务,这样不计回报的替她翻译番书,不分昼夜;亏他如此尊重她,不勉强、不趁机下手……不求她就此动心,但也不能这样残忍的对待他吧?她明明知道他的,知道他不喜欢、甚至讨厌项宝贝。
亭子就在眼前不远处了,冷知秋却不在那里。她走了?她给他梅萧下了套,就走了?
项宝贝从他身后伸臂来扶,带着怯意喃喃:“萧哥哥,如果你不舒服,就去书斋里坐着休息吧,不要走来走去了。”
那手臂带给他的身体极大的愉悦,但却让他的内心感到作呕。他拼命吸气,回过头,脸色像阎罗一般阴沉。
“你想我要你,是不是?”
“啊?……嗯。”项宝贝先是害怕,接着就诚实的点头。
梅萧咬牙笑,笑得阴森恐怖,猛的将她拉进怀里,用力揉搓。“好,我就如了她的愿,只要这是她期望的!”
项宝贝被吓坏了,挣扎着喊:“萧哥哥,你做什么?”
梅萧将她推到一边的大树干,手撩起她的裙摆,去找裤腰。
项宝贝突然意识到,她的萧哥哥准备对她做什么事……她惊呆了,心情复杂。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疯狂,但又深深惊喜这样的结果,只要他肯要她,就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美满开心的事情。
他已经将她的衬裤连带着亵裤扯下了一截,突然又一个劲摇头,猛的松开项宝贝,大口大口的喘息。
仰望夜空,下弦月如芽,在他眼中却是血红,像一只染满血的银钩。
“知秋,就算你逼我娶她,我也不会要她的,她的身体,我永远不要……”他哑声嘶吼。
项宝贝颓然滑坐在地,困惑茫然又空洞的双眸定定直视转身就走的那个身影,看他没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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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知秋和张六在园子里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冷兔,想着梅萧的书该译完了,便转回书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