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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旅程比原计划还延长了一天,因为梁夕夕希望在香港过圣诞。
这里的圣诞气氛比G市要浓烈许多,商场外墙那些巨大的宣传画已经换上了圣诞专题,光洁的橱窗上贴上了圣诞树的贴纸,街道两旁的绿树有不少挂上了一串串彩灯,四处皆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临时多了一天的时间,慕济凯打算用来休息。从日本回来以后,他就没有给过自己一段绝对闲余的时间,每天对着各样的文件和合同,那强大的工作量让他也不禁对自己另眼相看。如今合作案将近完成,他倒不热衷由出外,只想在酒店静静地看看电视、睡睡觉。
在香港这个快节奏和高效率的城市过悠闲的一天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在这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年轻人在这高楼临立的都市中寻找生存的夹缝,每天都有身处上流社会的富豪精英活跃在这资本横行的大舞台上,每天还有数不清的返港旅客走马观花般游览过这颗东方明珠。他是这个城市的过路者,于是多看了几眼这个繁华闹市。
梁夕夕觉得一个人逛街没意思,于是死磨烂泡地逼着他陪自己购物。他有点反感香港的人潮,若非她一直缠着自己,他肯定不会出门。
慕济凯对香港的感觉相当矛盾,这一如这个城市一样矛盾。
一方面,他喜欢香港,并不全因她的璀璨和繁华,相反地,他喜欢她的古朴和宁静。这真的是一座十分有文化底蕴的城市。香港人很喜欢集体回忆,作为一个异乡人,身在香港时仍然可以感受到这个城市扑面而来的亲切感。这就或许就是文化的力量,虽然不能亲眼见证这座城市的变迁,但留下来的岁月轨迹却极是耐人寻味。
而另一方面,他又不喜欢这座城市。这里是压力滋生的温床,就算身处楼高百尺的酒店中也隔绝不了港人以资本意识为主流的生活状态。或许是因为他极具抱负和野心的岁月已经逝去,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向往这种激情和高调。
他们只在临近的商场购物,今年的圣诞恰逢周日,商场人满为患,慕济凯尽量牵着梁夕夕以免她走失,但她不怎么合作,因为她敢兴趣的店铺他都不作停留。
经过珠宝店的时候,他们进去逛了一圈,梁夕夕看中了一串南珠。导购介绍说是港产的南珠,慕济凯将南珠掂在手里,看了看她,说:“你最近的品味挺不错的。”
这话听着不像赞美,梁夕夕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伸手将项链拿了过来,“我知道你在损我。”
“我可没这样说。”慕济凯边笑边扳正她的肩膀,接着想替她戴上项链。
“不是,”梁夕夕挡住他的手,微微地挪后了□体,“我是给你妈挑的,这么有品味有格调的东西不适合我。”
他很执着地替她戴上项链,她今天恰好穿了一件冷色系的高领毛衣,两者配在一起十分合适。他细细端详了片刻,才说:“很好看。”
导购小姐将光亮的镜子举到梁夕夕跟前,她也认真地看着自己,明明是同样的轮廓和五官,但胸中突然涌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当她想将项链解下来,慕济凯却说:“戴着吧。”
走出了珠宝店,她摸了摸项链,问他:“你不觉得我戴这串南珠会显得特别……成熟吗?”
他觉得好笑,于是说:“你以为自己还小吗?”
珠宝店不远的地方就是商场的大堂,那处有个宽阔的舞台,平日有不少的时装品牌会在这里走秀。今天摆放着一颗硕大的圣诞树,树上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彩灯,树下围着大大小小的礼物盒。
工作人员穿着装扮成圣诞老人,带着硕大的礼物袋坐在麋鹿马车上给小朋友派发小礼物。一大群小孩子在圣诞树下奔奔跳跳,他们越是前行,孩子们的欢笑声就越是悦耳。
有个小女孩穿着厚重的棉袄,不慎摔了一跤,跪坐在搭上大哭起来。她母亲连忙抱她抱起,吻了下那粉嫩嫩的脸颊,然后柔声哄着自己的小公主。
他们停着一旁仰望这棵数米高的圣诞树,在顶端的星星正闪着耀眼的光。慕济凯正好看到这幕,他笑了下,语气轻快地说:“她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年纪,现在已经的别人的妈了。”
那小女孩被母亲哄得破涕为笑,梁夕夕本来也轻扬着嘴角,听见他的话以后,她的笑容马上就僵了。
慕济凯明显地感受到她身体都僵了,这样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他刚想说话,她的手突然就环在了他腰间,半个身子都缩进了他怀里。此际她就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他叹气,伸手搂住她的肩。
耳边回响着节奏欢快的圣诞歌,刚才那群孩子的笑颜还印在梁夕夕的脑海中。她觉得莫名失落,要是当时她没有大意让那小胚胎离开,那么现在也接近预产期了。很快,她就能像那位年轻母亲一样宠着自己的孩子。
梁夕夕还记得,慕济凯赶到英国时他那脸色究竟有多差。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骇人的一面。就算那天他们寸丝不着地从同一张床醒来,他的神情也不似这般可怕。
虽然他很少提及这个话题,但她知道他也是很难过的。她不知道他在难怪些什么,是心疼自己,是在意孩子,还是为他所犯下的错感到愧疚……
那段时间梁夕夕也过得很混乱,身体比事前虚弱了不少,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十分脆弱。偶尔想到未来,她也会十分迷惘。直到他不说缘由地要求结婚,那语气斩钉截铁又不容拒绝,她先是震惊,而后慢慢地觉得前路亮起了一道曙光。
梁夕夕很清楚,慕济凯娶自己不过是责任使然。对于当时的境况,或许只有结婚才是这事最好的解决方法。他们虽然谈不上有多少爱意,但起码不会相看两厌,就算日后生活在一起亦不会觉得难受。况且,她总是要嫁人的,与其被父母逼着嫁给一个陌生人,还不如跟着慕济凯安安分分生活。最起码,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利益关系,这样相处起来会轻松愉快得多。
婚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还是会觉得他们这样的关系有点怪异。慕济凯那一帆风顺的人生突然被自己打破,最终还将就着娶了自己,她真担心他会为此而记恨在心。
幸好事实不是她所猜想那样糟糕。他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而且很少会干预她的生活,也不会窥探她的*。不过他十分自律,生活习惯相当健康,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她不得不把自己以往的陋习通通改掉。
由于工作的原因,他并不经常在家。她总觉得他出现的频率与梁蔚城在英国求学时的频率十分雷同,因而她下意识地将把他也归在了兄长的类别。只是,他们又比兄妹亲密得多,至起码他们住同一个卧室又睡同一张床。
他们从来都不谈情或说爱,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尽管他们各自走进了对方的生命,但往后的日子还是平静而淡然。
梁夕夕的祖母离世时,慕济凯本想跟她一同回日本。她知道他一直都有公开他们关系的想法,于是果断地拒绝。他们话不投机,没说几句就谈崩了。他当时十分愤怒,她还记得他用严厉的口吻批评过自己,“你怎么说也受过高等教育,现在是不是最基本的尊重长辈都不懂了?”
那次是他们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结了婚几个月,他也没有用过那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她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此时还要费心与他争吵,梁夕夕几近失控,趴在床上失声痛哭。最终还是慕济凯让步了,之后她就十分精准地把握了他的七寸——只要能用眼泪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梁夕夕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脑袋埋在他胸前,他只感觉到她抖了一下,于是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她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慕济凯倒是糊涂了,他奇怪地看着她,问:“你笑什么?”
“笑你。”她坦言,那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弯弯的像昨夜的新月。
他敲了下她的额头,继而短促地叹了口气。她知道他为了什么叹气,因而下意识地将他的腰又抱紧了些许。过了片刻,他又再度叹气,她听着觉得莫名的唏嘘,犹豫的片刻,说:“你妈问过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慕济凯笑了下,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梁夕夕将那天与施晴的谈话内容告诉了他,他终于明白她那几天何故这样失常。他还在看着那群圣诞树下的小朋友,沉默了一会,说:“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我不告诉你。”她笑得更乐,牵着他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看见他们挽手走去,身穿圣诞装的工作人员给梁夕夕派发了小礼物,她高兴地道谢。有对情侣恰好离开,那张缠着拉花的摇椅空了出来。她坐了下来,仰脸看着仍然站在一旁的男人,“坐呀。”
摇椅上方吊着两个很大的圣诞铃,慕济凯伸手摇了摇它们,“梁夕夕,你丢不丢脸,长这么大了还把自己当成几岁吗?”
“你陪我一起坐就不丢脸了。”她扯着他的大衣下摆,他挣扎了片刻还是坐在了她身边。她搂住他的手臂,“别板着脸,你就不能装的童真一点吗?”
十来个孩子在玩耍,那笑声一阵又一阵。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你这样子不讨孩子的喜。”
他没好气地说:“你这样子只讨孩子的喜。”
她没有不服气,只说:“难道我就不讨你的喜吗?”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慕济凯笑了笑,然后摇头。她也笑,下巴抵在他的肩上,靠近他耳边说:“真不喜欢吗?我能给你生讨喜的孩子哦……”
那碎发滑过他的脸,慕济凯无端地觉得那若有似无的触感顺势落在了自己的心房上。他低头,看着她弯起的眼睛,用难辨真假的语气说:“你不要引诱我,不然我就让你顶着个大肚子穿婚纱。”